大周文圣 第427节
“卖糖人喽,江状元文曲星下凡!”
卖糖人的老叟话音未落,把麦芽糖捏成了江行舟戴着乌纱帽策马游街的形状,顿时赢得周围孩童们一阵惊呼,纷纷嚷着要买。
两旁的酒楼,更有临街搭建的绣球台。
一些洛邑的门阀世家们早早就摆下绣台,在台旁竖起了自家名门府邸的匾牌,只等着游街的进士队伍经过。
大家闺秀们手捧着一个个大红绣球,朝着路过的进士们抛去。
若是有进士也看中这位小姐,乐意接下绣球,便意味着愿意接受这榜下择婿,不日便可和这户人家的闺女成婚。
——这已经是大周圣朝,约定成熟的榜下择婿,抛绣选郎节目了!
“江郎,瞧这边~!”
江行舟望着天街旁林立的绣球台,望着众多名门小姐兴奋的朝自己招手示意,心头有些哭笑不得。
忽有一名进士朗声笑道:“状元兄!此情此景,可赋诗一首?”
众进士皆笑,目光尽聚于江行舟。
江行舟勒马回首,长笑一声:“好!”
他略一沉吟,倒是想到唐孟郊的《登科后》,此篇写尽了进士昔日失意落拓和考取功名的春分得意,堪称是自古以来,考中功名后的登峰神作。
江行舟眸中光华流转,朗声吟道:
“《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
诗成镇国!
霎时间,天地共鸣!
一道冲天才气凝成华光,自江行舟的周身迸发,浩浩荡荡,直贯整个洛邑十里天街!
漫天金霞才气,骤散作万点飞花,纷纷扬扬,如桃如樱,覆满长街。
“这状元郎的才气之花!~快接着!”
数十万百姓们仰天惊呼,小儿雀跃,双手接着从天而降的才气花瓣,满城震动。
“好!
好一个‘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江镇国,一篇诗成,必定镇国!”
二甲甲首宋楚望振袖长笑,笑声激荡,似要将胸中意气风发,尽数倾泻。
虽然未列一甲进士及第,无法直接进入翰林院。
可是,二甲首名,他也能优先选官,整个三省六部最好的官缺,在等着他。
霎时间,整支进士队伍如沸水翻腾。
三百名进士们念着《登科后》,眼中皆映出灼灼光华,泪光闪烁。
江状元这一首《登科后》,何其的贴切他们此时此刻,无比复杂的心情!
多少年了?
他们有人,自幼青衫褴褛,寒窗孤灯。
有人熬白了双鬓。
有人磨穿了一方方砚台。
为了今日登科,诸多进士熬了十年,二十年,屡败屡战,比比皆是。
哪怕是门阀世家子弟,豪门权贵子弟,也依然免不了这寒窗苦读,苦熬一二十多年的岁月。
三甲进士顾知勉仰面望天,任由热泪纵横。
仅仅前岁的隆冬,他还是一名童生,蜷缩在江阴县老宅漏风的茅草土屋里,就着雪光诵读《春秋》。
前些年的童生试,他童生落第,族中叔伯的冷笑,比北风更刺骨……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顾知勉喃喃重复,忽觉喉头哽咽。
想起江南烟雨里卖字画的岁月,辛苦描来的一幅丹青,却换不来半斗糙米。
想起曾经的腊月寒冬,他因饥饿而病倒,是同窗分给了他半块硬如石头的炊饼。
他熬过了那段最艰辛的龌龊岁月。
如今,春风掠过他身上的进士朱衣,满城飞花旋舞,众多名门的大家闺秀们争相给他抛绣球——哪怕他是寒门子弟出身,进士之身对名门小姐来说,依然非常有吸引力。
天子门生,白马游街,他这一刻,有着说不尽的春分得意。
章横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带着颤:“好诗,不愧是状元郎,道尽了我等昔日寒窗苦读心中酸楚,今日意气风发!
此诗,当浮一大白!”
他举起不知何时攥在手中的酒囊,琥珀色的液体在夕阳下漾出碎金般的光。
“江兄,这诗……这诗……道尽了老夫毕生艰辛啊!”
二甲一名老进士布满老茧的手抖得厉害,抹泪,终究没能说下去。
“好一个‘昔日龌龊不足夸’!”
长街两侧,不知哪个落第的老儒生激动的率先击掌。
在人群中,有众多的落第举人,他们眼神中充满了酸楚和嫉妒,“是啊,过去都是‘昔日龌龊不足夸’.来年!我也能‘今朝放荡思无涯’!”。
掌声如雷,顷刻间连成一片。
卖炊饼的妇人抹着眼角,她认得这些新科进士们的这些眼神——就像去岁寒冬,那个饿着肚子,却执意多给她两文钱的青衫书生。
贫寒,依然孤傲坚韧,不肯低头服输!
“是啊!”
江行舟笑了笑,环顾四周天街沿途的数十万百姓,轻抚胯下白马鬃毛,任花瓣落满肩头。
他们这三百名新科进士,终于在大周圣朝熬出头了!
然,有多少进士意气风发,便有更多的举人颓然失意。
数以千计落榜的举人们聚集在天街旁的酒楼,神情复杂的观看三百名进士们游街。
醉香楼。
酒楼厢房的雕花窗外,百名衙役们的锣鼓喧天。
“咕噜~!”
落第的举人黄朝独坐一间厢房,闷头喝酒,满脸醉醺醺,指节发白地攥着酒壶。
三百名进士朱衣如火,乘骑着白马游街,接受满城百姓们的欢呼。
他透过茜纱窗棂,眼底却烧出一道猩红的嫉火。
“砰!”
黄朝愤恨的一拳砸在桌上,面色铁青。
第四次了。
他第四次,春闱会试落第!
也是第四次,眼睁睁看着众新科进士们跨马游街,受到无数洛阳百姓们的欢呼。
酒液泼溅在他青衫前襟,晕开一片暗痕,像极了一头负伤的困兽。
隔壁雅间,突然爆出几名举人的喝彩:“快看!江状元吟诗了——《登科后》,[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
黄朝猛地闭眼,却听见那句“昔日龌龊不足夸”穿透板壁,犹如利剑般扎进心口。
“店家!取笔来——”
黄朝大喝。
店小二捧着描金漆盘进来时,只见这位醉醺醺的举人客官眼眸已杂了寒霜厉芒。
砚台里的墨被研得极浓,仿佛要榨尽松烟最后的魂魄。
店小二将宣纸卷轴铺在案几上。
狼毫触纸的刹那,窗外恰好飘进一缕,进士游街的宫乐。
黄朝突然低笑出声,笔下却如挟风雷,高声吟道:
“《题菊花》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最后一笔拖出凌厉的飞白,震得砚中余墨荡起涟漪。
诗成鸣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