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431节
那双连犀角杯中,酒液清冽,暗浸合欢花露。二人举杯共饮,随后交换杯盏,一饮而尽。
状元府。
整座府邸内外早已是红烛高照,锦缎环绕,窗棂门楂处处贴着精巧的大红窗花。
青婘与春桃领着众丫鬟仆从穿梭不息,忙碌间亦不失轻快,将喜庆气氛烘托得愈发热烈。
新房内,红烛高烧,暖光摇曳。
江行舟推门而入,只见薛玲绮正端坐于铺满锦绣的床榻边,头顶一方鲜红盖头,安静如一帧工笔美人图。
他走上前,指尖轻抬,缓缓将那盖头掀起。
红绸滑落,露出她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烛光映照下,她眼波流转,唇角含笑,轻唤一声:
“夫君!”
薛玲绮声音柔婉,似含蜜意:“这些年,辛苦你了。”
“玲绮!”
江行舟温声回应,伸手轻轻握住她一双纤柔玉手,指尖温软,红妆之下,彼此掌心相贴。
一股暖意悄然融入,两人对视的双眸之中。
屋内红烛高照,锦缎低垂。
江行舟凝视着眼前凤冠霞帔,成为他新娘的薛玲绮,往事倏然浮上心头。
自江阴十岁起,他的前身便寄居于薛国公府,在琅嬛阁中寒窗苦读五载春秋。
那段青涩岁月里,正是这位薛府大小姐时相伴左右,与他探讨圣贤文章,切磋文道修行。
说是青梅竹马,实则早已心意相通。
虽时常为文章见解争执不下,甚至赌气数日不语,那些少年时的拌嘴斗气,如今想来尽是暖意。
他犹记穿越而来时,十五岁少年的自己在琅嬛阁书房中,与薛玲绮初次肌肤相亲的悸动。
那时她满脸慌忙,掩不住的耳尖嫣红。
而今岁,他赴京应试,薛玲绮虽未随行,却时时牵挂。
每隔三五日便有薛府管家快马送来衣物银钱,每件行囊都透着她的细心叮咛。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红烛轻摇,暖帐生春。
薛玲绮柔顺地偎在江行舟怀中,仰起绝美的脸庞,眸中水光潋滟,尽是娇羞与痴迷。
她望着夫君冷峻清朗的眉眼,一时竟看得怔了。
她的江郎——
短短一年间,从江阴县试、江州府试,再到江南道试,直至洛京会试、大周殿试……他一路破关斩将,直登大周文道之巅。
这其间,不知遭遇多少门阀世家,傲横才子,历经多少明枪暗箭。
大周权贵历来抵制寒门,他却似一轮皓月破云而出,清辉所至,皆黯然失色,终成这大周圣朝千古以来唯一的六元及第、传天下状元。
这天下,不知多少门阀世家的大家闺秀,甚至郡主、皇室公主,羡慕于她和江郎的缘分。
“又看痴了?”
江行舟低笑,指尖轻抚过她脸颊,俯身便吻上那微启的红唇。
薛玲绮下意识地轻躲,却被他掌心稳稳托住后颈,终是闭目迎了上去,唇齿间尽是缠绵。
嫁衣不知何时,已被江行舟褪至腰际,露出如玉香肩,烛光染上一抹暖色。
“夫~夫君,呃!”
红帐之内,春意渐浓,喘息相闻。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漫过窗棂,悄然落于榻前。
月光如水,映出她轻颤的睫羽,和榻上承欢时微蹙的眉尖,一夜温柔无尽。
婚后第三日,晨曦初照。
江行舟携薛玲绮至太庙行“谒祖礼”。
二人依制焚香叩拜,向大周诸圣与列祖列宗敬献玉帛玄酒,仪程庄重典雅。
至第七日回门,江行舟备礼携妻归薛府。
薛国公喜形于色,开中门相迎,特设“九酝宴”款待。琼浆玉液轮番呈献,珍馐佳肴满案生辉,宾主尽欢直至月升。
这半月间,洛京城内红妆不绝。
数十新科进士皆成豪门争婿之选,或尚三省六部官员嫡女,或娶门阀世家闺秀,十里长街喜乐喧天。
新科进士纵外放亦从县令起阶,稍得机遇便可擢升府尹太守。
若能觅得潜龙之才,他日或可直入中枢,权倾朝野。
故凡未婚进士,无不是众家竞逐之“香馍馍”,牵动多少世家心弦。
倏忽之间,半月转瞬即逝。
春闱的盛况渐息,洛京重归往日秩序。
唯余茶坊酒肆间,犹闻百姓津津乐道今科佳话,而朱雀街头零落红绸,犹带几分喜庆余韵。
金銮殿内,早朝议事。
玉阶高耸,气象万千。
女帝武明月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落,眸光扫过殿内肃立的文武百官,不怒自威。
司礼太监和御前女官南宫婉儿站在阶下左右。
“今日议程,吏部选官。三百金科进士,当如何安置?”
她声音清越,回荡于大殿之中,“吏部尚书,且将章程呈上。”
殿内一时静极,唯有御前侍卫甲叶微颤之轻响。
吏部尚书李桥疾步出列,躬身双手捧起一份奏章,由内侍转呈御前:“启禀陛下,新科进士任职之初步章程已拟定,恭请圣览。”
女帝展开奏折,目光流转。
奏章所陈,大抵依循旧例:二百余名三甲进士,将分赴大周各府县,任县令、县学政等职,以资历练,待三年考绩后,再论升黜。
约百名二甲进士,则派往各府任太守、府学政等职,其中尤为杰出者,可擢升至十道刺史府任职。
皆是按部就班,并无新意。
她合上吏部奏折,抬眼望向李桥,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这些朕已知晓。
朕问的是,一甲三人,作何安排?”
金銮殿内,静得能听见呼吸之声。
女帝武明月高坐于龙椅之上,指尖轻轻敲打着御案,目光如秋水般扫过吏部尚书李桥。
“陛下,依祖制,一甲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皆为正七品与从七品。”
李桥躬身,声音沉稳,“三年后,可依次晋升为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官至从四品,日常伴驾读书议政,讲解经义,参拟诏书敕令。”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或转任詹事府詹事,官正三品,辅佐东宫,成为太子臂膀。
如此历练十载,便可入三省六部,或跻身内阁,任尚书、侍郎等实权职位……”
“就这?”
女帝淡淡打断,声音不高,却让李桥瞬间脊背发凉。
若只循此旧例,她又何必特意过问此事?
三年?
十年?
她哪有这等耐心,去等那千古唯一的六元及第状元,慢慢熬资历,升迁到她的身边?!
金銮殿内,空气骤然凝滞。
满朝文武屏息垂首。
女帝这一句轻飘飘的“就这?”,却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吏部尚书李桥头皮一阵发麻,后背瞬间渗出细密冷汗。
他如何不知陛下心意?
然而,这不仅是官职安排,更是朝堂格局的博弈。
大周内阁与三省六部的诸位同僚早已心照不宣——他们需要拖延时间。
那位千古唯一的六元及第状元,锋芒太盛。
若让他一步登天,必将搅动现有格局。
各方势力需要时间来斡旋、权衡,需要腾挪出大量足够分量且各方都能接受的位置。
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的是以年计算的缓冲与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