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 第898节

　　陈寅都道：“很难形容。大豪杰大英雄，枭雄，独夫，领袖，智者，都难以形容他的气度。你需要亲自见一见他，才能看出他是什么人。”

　　陈实道：“我会去见一见他，报当年西牛新洲的血海深仇。”

　　这次陈寅都没有再动杀机。

　　陈实瞥了老爷子一眼，道：“爷爷，你教过我，我们符师就是为世人扫清邪祟，如今的地仙界，何止是邪祟横行？邪祟已经扮做了圣地之主，扮做大罗金仙，扮做仙帝，扮做李天王、玉帝大天尊！难道面对这些邪祟，你胆怯了？”

　　陈寅都盛菜，道：“但天庭才是最大的邪祟。对仙人最坏的就是他们。三清离去之后，所有仙人都是依附于天庭而存在。”

　　陈实道：“爷爷见过那些北海的仙人？”

　　陈寅都把锅刷洗干净，道：“我与老杜、沙秋桐来到地仙界的第一站，便是北海。当时我们还以为到了魔界。”

　　陈实道：“北海仙人的现状，爷爷都看在眼里，你觉得推翻了天庭，仙庭统治，底层仙人就不是这种生活吗？”

　　“任何时代，底层仙人都是如此。”

　　陈寅都添油，继续炒下一个菜，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但改朝换代，可以重新分配圣地，让底层仙人也有机会出人头地。”

　　陈实盯着灶底跃动的火焰，道：“只有这个办法么？”

　　“只有这个办法。”

　　陈寅都翻动锅中的菜，道，“比如这道菜，你不翻它，底层的就要被烤糊了，而上层还是凉的，感觉不到灼热。只有翻动它，让下层的菜上去，上层的菜下来，才不会让下面的菜变糊，上层的菜才能断生。”

　　陈实摇头道：“你错了。”

　　一旁等着吃饭的崔真真心中一紧，担心这对爷俩又要打起来。

　　造物小五轻轻摇头，道：“我爹有人性了，就不会杀亲人了。你大可放心。”

　　陈寅都道：“哦？陈天王有何高见？”

　　陈实起身道：“你来烧火，我来炒菜。你也好久没吃过我孝敬的饭菜了。”

　　两人换了位置。

　　陈实用力炒了两下，然后不再翻动，道：“仙庭推翻天庭，便是如此。只不过是翻炒两下，然后上层、中层、底层的菜依旧一动不动，该生的还是生的，该糊的还会糊。”

　　陈寅都添火道：“我以为陈天王有所高见，原来没有。仙庭糊了，自会有后来人推翻仙庭。这锅菜，不就继续翻动了？”

　　陈实翻炒菜肴，道：“一次又一次改朝换代，要死多少仙人？”

　　陈寅都淡然道：“正好可以解决仙人太多的问题。”

　　陈实呆了呆，突然想起来，爷爷只是对普通人有怜悯之情，但对修士的命，其实看得没那么重。

　　他的准则，只是追求公平公正，所以在西牛新洲时才会开创天心正气诀，给平民以机会。

　　陈寅都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历次开劫，本来就要死很多仙人。他们死在开劫中，与死在动乱之中，并无区别，反正都会死。”

　　陈实一边盛菜，一边笑道：“我有避开开劫的法门。”

　　陈寅都道：“你适才修补元符所用的外道。”

　　陈实振奋精神，笑道：“正是外道。元符中添加外道，从此之后，仙法与外道结合，不用担心外道污染，也不用担心开劫。这样，原本会死于开劫中的仙人，便会存活下来。”

　　陈寅都道：“我需要去看一看你参悟外道的地方。”

　　陈实笑道：“就在蓬莱西，吃罢饭，我带你过去。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上位者盘剥底层仙人的问题。爷爷还记得钟无妄么？”

　　陈寅都道：“绝望坡那个得到你神胎的小子？他很会捡便宜。”

　　陈实道：“钟无妄的合道地并非绝望坡，而是合道自身，于体内开辟小世界，不与外在天地相合。不占据天地时空，便可以不受仙庭或天庭约束。”

　　陈寅都道：“修行需要灵气灵液，又从何来？”

　　陈实怔住。

　　陈寅都道：“依旧会有人把持圣地，招揽一大批仙人，聚集在圣地周围，形成对底层仙人的压迫。”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声音传来：“寅都，你们在聊些什么？好香！你在烧菜？”

　　陈寅都脸色微变，立刻散去空中悬挂的诸多元符，低声道：“这些元符，你都记下了？”

　　陈实点头。

　　陈寅都舒了口气，分出自己的人性，转而化作纯粹的神性起身道：“陈寅都，恭候师尊。”

　　陈实心中微动：“右天师潜龙？”

　　一个头戴斗笠手拄竹杖的老者不知何时来到这片庭院，迈步走来，像是江边的渔翁，满面笑容，目光落在陈实脸上，笑道：“天庭天下兵马大元帅陈天王也在，真是好巧。”

　　陈实见礼：“见过潜龙道兄。”

　　潜龙老祖连忙还礼，道：“阁下位高权重，我不过是东天青帝麾下的一条老龙罢了，不敢受道友大礼。”

　　他直起腰身，向陈寅都道：“好徒儿，此人乃玉帝大天尊的肱股之臣，不可因私废公。”

　　陈寅都道：“我有理由不杀他。”

　　潜龙老祖仔细打量他，笑道：“你在摒除人性的状态下，依旧没有杀他。我相信你的判断。”

　　他看向陈实，笑道：“陈天王何不里应外合，与我们联手，掀翻玉帝老儿？将来仙庭，必有阁下一席之地！”

第722章 天师潜龙

　　“我也正有此意。”

　　陈实慨然道，“道兄发兵起义，攻打天庭之时，我尽起蓬莱西二十万大军，鼎力相助，铲除玉帝老儿！”

　　潜龙老祖脸色顿变，转身要走，叫道：“我已经将你的话留声留影了，这便上天庭，告禀大天尊，治你一个谋反之罪！”

　　陈实也变了脸色。

　　倘若潜龙老祖真的留影留声，告到天庭，那么他肯定脑袋搬家。

　　潜龙老祖转过身，哈哈笑道：“我差点忘了，我是仙庭右天师，堂堂正正的反贼。我若是去天庭告发你，玉帝老儿第一个要砍的就是我的脑袋。”

　　陈实舒了口气。

　　潜龙老祖道：“但我可以找个人，将留影留声送到大天尊处。大天尊还是会砍了你的脑袋。”

　　陈实笑道：“以右天师的实力想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动手便是。”

　　潜龙老祖摇头道：“我内心也在犹豫挣扎，是否要除掉你，因此相戏。陈天王坐在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位子上，比李天王危险多了。”

　　他分析利弊：“李天王麾下的那些天兵天将都是仙人，他作恶多端，害死了不知多少仙家，这些天兵天将不会服他。因此李天王不足为虑。但是，他们服你，对你言听计从。而且这二十万天兵天将还是金鳌岛弟子，是你的师弟师妹，同时你也是他们的教尊。”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沉声道：“他们名义上是玉帝大天尊的兵，实则是你的私兵！你传授他们道法神通，又占据蓬莱西圣地，这二十万仙人，很快便会成为真仙、金仙！甚至说不得有不少人会成为太乙！这股力量，太恐怖了。不能掌握在手中，只有毁掉。”

　　陈寅都一直没有插话，任由他分析。

　　陈实询问道：“既然我如此危险，那么右天师又因何迟疑？”

　　潜龙老祖目光落在陈寅都身上，道：“我爱徒在绝对神性没有私情的情况下，没有杀你，就说明你对仙庭的大业没有威胁。因此令我迟疑。我不能直接杀你，否则便会坏了师徒情谊，所以借大天尊之手除掉你，是我最佳选择。”

　　陈实笑道：“原来如此。道兄放心，范逍也在杀我。”

　　潜龙老祖闻言，长舒了口气，笑道：“既然范逍在张罗此事，我便无须操心了，也不用破坏师徒感情。”

　　他面色一正，道：“陈天王是天庭天下兵马大元帅，而老龙我只是东天青帝麾下的一个小小的光禄大夫。论地位，要尊你一声天王大人。”

　　陈实正色道：“道兄是我爷爷的师尊，就是我的前辈。如今是私底下，你不是右天师，我也不是陈天王。”

　　潜龙老祖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必局促，以道友相称便是。陈道友对我们暗算北阴大帝一事，觉得如何？”

　　他言语中不乏自得。

　　陈实实话实说，道：“看似厉害，实则不过如此。”

　　潜龙老祖道：“何以见得？”

　　陈实道：“此次是天师亲自带队，完成这次偷袭吧？”

　　潜龙老祖摇头道：“此次我亲自率队，而是由陈寅都率领六位太乙金仙，以骷髅仙的方式潜入酆都山，刺杀北阴大帝。在地府，北阴大帝的神道修为和造诣，仅次于后土皇地祇，绝对是大罗金仙级的存在。六位太乙金仙，在陈寅都的指点下，在百万天神大军之中，险些将他击杀，这等成就，足以震动整个天庭！”

　　他微微一笑：“这世上，大罗金仙总数有限，但太乙金仙的数量是大罗金仙的几十倍上百倍！以太乙金仙去杀大罗，这份成就也不过如此？”

　　陈实摇头道：“不过如此。你们此次行动，非但未能斩杀敌酋，反而打草惊蛇，让天庭对你们的法门产生警惕。此次你们险些得手，下次必中埋伏。”

　　潜龙老祖哈哈大笑，摇头道：“你错了。陈寅都验证了元符可行，就是莫大的成就。如今天庭与仙庭，强弱之势已经易位。陈天王，你想来已经学过元符了，你以为元符比仙道道纹和神道道纹如何？”

　　陈实面色一正，道：“元符一出，势必可以让仙道和神道走得更远，功在千秋万代，利于无数后世修行者。”

　　潜龙老祖笑道：“能得陈天王如此赞誉，老朽甚感自豪。早在十万年之前，老朽便动了向前推行仙道的念头。那时我还是龙族中的一个年轻小辈，正值敢打敢拼之时。我所遭遇的情形，与你们这些年轻仙人一样。”

　　陈实怔住：“龙族也是上层占领圣地，底层相互倾轧么？”

　　潜龙老祖叹道：“也是一样。我龙族上层的龙仙，既是仙，也是神将地仙界的山、河、湖、海、云、雾，以及庙宇、仙殿、仙宫，乃至一口水井，都分得干干净净。山龙王，河龙王，湖龙王，井龙王，嘿嘿，后辈们哪里有立足之地？只能给仙人去做坐骑，做马夫，盘绕在柱子上做个装饰。更有甚者，攀附在仙人中的权贵法宝上，变成法宝的一部分。自甘下贱，自甘堕落，不外如是。”

　　陈实恻然，这些底层龙族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潜龙老祖继续道：“到后来，能去凡间做个真龙天子的，是权贵龙的后人，在凡间做四海龙王以及沙漠龙王的，是豪强龙的后人。在凡间水井里做龙王的，也好歹是小吏龙的后人。似我这等没出身的，一无所有，不知何时就会被底层仙人捉去，挖出龙肝，配上凤族的底层凤，做个龙肝凤胆给神仙打牙祭。”

　　陈实道：“道兄又是如何崛起的？”

　　潜龙老祖道：“我给人做过车夫，也给人做过法宝，还卖过我身上的龙鳞。我曾经抽过龙血，我换掉的龙牙也被我捡起，用来卖给别人。在我最落寞的时候，我遇到了至尊。”

　　他肃然起敬，道：“我素来桀骜，不喜与人往来，如此浑浑噩噩活了很久，还是在底层摸爬滚打。但是遇到至尊之后，我第一次发自内心钦佩一个人。他告诉我，不可像咸鱼一样活着，告诉我去发现不公，反抗不公。告诉我应该要为理想而奋斗！我跟着他，向他学习，渐渐的就像是变成了另一条龙。也是在那时起，我发现了仙道、神道共同的不足之处。”

　　陈实道：“十万年前便发现仙道的不足，道兄的确厉害。”

　　潜龙老祖道：“只是我一个人的智慧和力量太浅薄了。我搜集天下间的神纹道纹，搜集巫祭道纹，广罗天下道法，逐渐形成规模。直到数千年前我才开创出第一个元符。”

　　崔真真在一旁听得很有同感，道：“万事开头难。老前辈开创第一个元符，是最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