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经:骗子住手 第185节
第327章 不见不散:勒北明珠2
江斯南坐在床上打坐,他闭着眼,呼吸渐次沉下去,丹田内慢慢腾起一缕热流,顺着任脉往上爬,到膻中穴时突然撞在一团冰冷的阻滞里,疼得他眉峰骤皱,额角汗滴落在衣襟上。
薛从寒的手段果然阴狠歹毒,那封穴寒气如附骨之疽,数日不散,每逢运功便逆冲经脉,蚀人神魂。
只是他向崔一渡隐瞒了实情,怕其担忧,在地宫里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调息。
这几日,江斯南独居客房,终于有机会凝神调理体内乱窜的寒气。
他强忍不适,指尖掐入掌心,引导热流绕行带脉,试图破开桎梏。冷汗浸透中衣,体内寒热交攻,差点昏厥。就在经脉将裂之际,那缕热流骤然下坠,汇入尾闾,顺督脉逆行而上,竟隐隐有冲开夹脊之势。
江斯南心头一震,原来这寒气压迫反成内劲凝练之锤,若能借力破境,或许可以化险为夷。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内力,热流如龙,沿脊柱盘旋而上,每突破一节骨髓,便有细微噼啪之声在体内炸开,似冰层龟裂。
他疼得浑身颤抖,却不敢稍停,任那气流一路冲关破障,直逼玉枕关。剧痛中,他眼前发黑,耳畔似有风沙呼啸,恍惚看见古道尽头驼铃轻响,沙棘摇曳。
他猛然咬破舌尖,鲜血迸出,一声低吼撕开静夜。热流骤然贯通玉枕,百会一震,天地气息竟如潮涌来。经脉寸寸洗练,寒毒尽化为温润真气,盘踞丹田。
他缓缓睁眼,眸光如电,体内真力充盈流转。
江斯南起身推窗,晨风拂面而来,天边初阳破晓,映得山丘如金。
他提着朔星剑,走到院外一处空旷地,剑锋轻点地面,划出一道弧光。晨曦中,朔星剑映出淡淡银芒,仿佛与天边朝霞共鸣。
他凝神静气,剑意随呼吸起伏,周身气流缓缓旋转,枯叶随势而起,环绕身侧。
骤然间,剑势展开,如大漠孤烟直上,又似长河落日铺展,一招一式皆含新悟真意。剑锋过处,空气微颤,留下缕缕残响。
他收剑而立,额间汗迹已干,晨光洒在剑刃上,映出一道晶莹光痕。
不知什么时候,崔一渡已经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脸上露出欣慰笑意。
“老崔!”江斯南见到崔一渡,疾步跑到跟前,“快看!我终于冲破封禁了!”
崔一渡轻拍他肩头:“不仅是冲破,更是提升。你的内力比之从前精纯不少,披云剑法已与剑意相融,方才那几式,意境开阔,不拘旧法。你这一番破而后立,怕是已触到了‘意在剑先’的门槛,现在的小江,已非昔日可比。”
“那还不是老崔教得好!”江斯南咧嘴一笑,眼中神采飞扬,晨光映照下,整个人如剑出鞘,锋芒初露。
崔一渡笑着摇头,望向远处丘陵,若有所思。
江斯南顺着崔一渡的目光望去,远方山色蒙眬,星星点点村落隐现,晨烟袅袅,与朝霞交织成一片温润光晕。
“没想到封旗主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方豪杰,把这片贫瘠的土地治理得如此安宁。”
“是啊,当年分别时,他才十五岁,九年时间,足以让稚子成长为擎天之柱。”
“老崔,跟我讲讲他的事情呗。”
“说什么呢?”崔一渡思忖着,片刻后说道,“就说说他怎么从一个落难少年,一步步扛起这千斤重担。”
“好,就听这个。”
崔一渡告诉江斯南,当年碧霄宫蒙难,封羡源只身流浪到民间,为了谋生,跟着马队走西域贩丝绸,风沙磨砺中练就一身韧劲。
他白日做苦力,夜晚勤加练功,武艺没有落下半分,反而在孤苦中愈发精进。
一次商队遇马贼劫道,封羡源独战七人,剑断仍以断刃退敌,血染黄沙而不倒,自此声名鹊起。
商队首领与明珠堡旗主陶诚是故交,把封羡源推荐给陶诚。陶诚见他胆识过人,便收为亲随。三年间,封羡源沉稳勤勉,处事果决,渐渐赢得上下信服。
有一次封羡源随陶诚巡查边境,突遇游敕小队袭扰,随同侍卫被杀,陶诚年迈力衰,精疲力竭,封羡源凭一己之力,以一敌五,斩杀首领,余寇溃逃。
他带着陶诚退至安全地带,当夜突降暴雪,二人被困荒原。
风雪如刀,寒夜刺骨,封羡源撕下衣襟为陶诚包扎伤口,含泪斩杀自己的战马,以马血暖腹。他掏空马匹内脏,让陶诚在马腹中过夜,硬生生熬到天明日暖。
次日雪停,他背着陶诚徒步百余里回堡,途中历尽艰辛,终于把陶诚送回明珠堡。
此后,陶诚视封羡源如子,临终前将旗主之位传予他。
那时明珠堡内忧外患,封羡源力挽狂澜,整军屯田,抚恤百姓,几年间使一方荒土变为乐业之乡。
崔一渡望着远方,声音低沉:“人皆见羡源今日威仪,却少知他曾跪在雪地里,用身子暖过流血的伤口。那一年,游敕再度南犯,他率军迎敌,身先士卒,左肩中箭仍不退缩,鲜血浸透轻甲,硬是斩下敌将首级,震慑敌军。战后郎中在他肩膀取出箭头,剜去寸许腐肉,他面色不改,谈笑如常。百姓闻之,莫不落泪。”
江斯南听闻,沉默良久,不禁动容:“这般人物,真乃天降将星。”
崔一渡轻叹:“可你若问他最苦的一夜,他定说不是战场,而是陶诚咽气那晚,守着冷炉枯灯,握着一只酒壶,哭得像个孩子。翌日清晨,他便以新旗主身份升帐理事,决断如流,无人敢轻视。”
言及至此,崔一渡嘴角微微上扬,“羡源从不曾以英雄自居,反倒常说自己不过是个守土之人。他每日拂晓练剑,深夜巡营,衣不解带。可正是这份沉静与担当,让他在风雨飘摇中稳如磐石。
“他最大的愿望,是铲除恶人,替亲人报仇。他说等勒北富足安稳了,就把勒北交给值得托付之人,自己回大舜故土,了却当年血仇。
“但勒北并不安宁,所以他将仇恨搁置心底,把百姓的安危置于眼前。寒来暑往,他从未有过丝毫懈怠和轻松。封长老若在天有灵,必定心疼,也必定欣慰。”
江斯南望着崔一渡平静的脸,心头隐隐作痛:老崔,你呢?
第328章 不见不散:朱砂引
崔一渡似乎看出来江斯南的心思,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忧我,放心,我有解药,只是一直没有服用而已。”
江斯南眼睛一亮:“真的?”
崔一渡点点头,从腰间小葫芦挂件中取出一枚绿色丹丸,指尖轻捻,药香隐泛苦涩,“去年我去旗齐山的地宫摘了幽兰神根花,何神医用它配制成两枚解毒丹,我父亲服下一枚,另一枚留给了我。他现在已经解毒,正在深山里疗养。”
“既然有解药,你为何不及早服用,说不定武功都已经恢复!这么一直拖着,你看你的身体……”江斯南声音有些沙哑,眼中泛起红丝。
“若我早服解药,武功尽复,反倒会令人起疑。”崔一渡将丹丸轻轻放回葫芦,目光深远,“薛从寒老谋深算,就算和我当年的实力比拼,也未必能毙命,我装作虚弱,才能消除他的戒心,设下万全之计。”
崔一渡说得云淡风轻,江斯南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重,仿佛那枚丹丸承载的不只是解药,更是崔一渡默默背负的期望与牺牲。“可是,你不是装虚弱,是真的虚弱。”
崔一渡轻轻一笑:“没这么严重,五分虚弱五分藏力,恰到好处。若全然装弱,难逃薛从寒耳目;若毫无破绽,反惹他警觉。我宁可毒性反复,也要让他确信,我确已衰朽不堪。唯有如此,他才会一招失算,踏入我布下的死局。”
江斯南听闻,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葫芦,又看向崔一渡沉静如水的双眼,心中翻涌的担忧渐渐化作敬服。“老崔,既然薛从寒已经死了,你也应该把解药服下去,恢复功力,变回萧哥哥吧。”
崔一渡缓缓摇头,指尖抚过葫芦温润的表面,“这人呐,一旦变了模样,就很难回到过去的样子,我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那你先把解药吃了,免得夜长梦多,让我担惊受怕。”
崔一渡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轻声道:“解药不急,自有它发挥作用的时候。”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胸有成竹的神情,终是不再劝说。
崔一渡和江斯南离开明珠堡时,封羡源带着冉逊、周七送行上百里,道不尽离愁别绪。
二人从柳门关策马南行,秋风卷过荒原,江斯南回首望了一眼渐远的关城,忽然觉得此别非止一地之隔,而是江湖路转。
崔一渡缰绳轻挽,马步从容,袖中手微动,似握住了什么又松开。朝阳映照着他的侧脸,淡然的神情里仿佛藏尽风云。
江斯南说道:“老崔,你不是答应过我,陪我回济州待一阵,我还要带你品尝济州美食美酒。”
崔一渡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落在江斯南脸上:“济州的海风、好听的昆曲,还有你口中的‘醉霞饮’,我可都记着。不知尘无垢诊治小河情况如何,也罢,就随你走一趟。”
江斯南脸上顿时绽开笑意,扬鞭催马,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我想,小河必定好起来了,咱们可得快些赶路,莫让他们等久了。”
北风掠过两人背影,马蹄声渐远,融入夕阳斜照的旷野。
崔一渡二人找到一家饭馆坐了下来,店不大,里面摆放着几张老旧木桌,炉上炖着热汤,雾气氤氲。小二见有客来,忙擦了椅子招呼坐下。
不多时,小二把热腾腾的羊肉汤和几样小菜端上桌,热汤雾气氤氲,香气扑鼻,映得崔一渡眼神微闪。他夹了一筷羊肉放进碗里,慢条斯理道:“这镇子不大,倒有几分当初我们逃命时歇脚的影子。”
江斯南低头吹着汤上的油珠,闻言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可不是?走到哪里都有狗皮膏药贴上来,吃饭住宿都紧张。现在完事了,总算可以安心吃点热乎的饭菜。不过老崔,你还是少说多吃,瞧你瘦得就只剩一把骨头。”说着,夹了大块羊腩搁在崔一渡碗里。
“哪有这么夸大,我不过是清减了些。”崔一渡给江斯南夹起羊小腿,“你才应该多吃,个头还会再长。”
江斯南低头啃着羊腿,嘟囔道:“我都十七了,哪还长个儿,你哄小孩呢。”
崔一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又给江斯南添了一勺羊肉汤,示意他趁热喝。
饭后,崔一渡和江斯南住进了镇上一家客栈,店小二刚离开房门,崔一渡说道:“小江,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江斯南一愣,手中茶杯微顿:“你发现了什么?”
崔一渡低声道:“方才我们喝羊肉汤的那家店里,坐着两名可疑之人。他们虽然穿着寻常商旅服饰,但右手虎口有茧,乃长期握刀剑所致;且二人言语寡淡,目光却频频扫视你我。
“更奇怪的是,他们所用茶壶壶身有细微朱砂痕,那是‘朱砂引’的标记,江湖上有些暗探向来以此记号联络同伙。他们极可能是冲着你我而来,或是受人所托探查行踪。此地不宜久留,须连夜启程,避入阡州山道密林。”崔一渡声音低沉,指尖在桌沿轻叩三下,示意事态紧迫。
“‘朱砂引’?”江斯南眸光一凝,放下茶杯,低声问,“是现在走,还是先查清他们背后是谁?”
崔一渡眸色沉静,窗外暮色渐合,檐角风铃轻响,“留在此处便是饵,走脱了才是活棋。既然他们布网来请,我们便往深山老林里下一场雪,让追踪的线索,冻死在半途。”
两人舍弃了马匹,悄然翻出客栈后墙,踏着荒草潜行至镇北废庙。庙中蛛网密布,神像倾颓,月光从破瓦间斜洒而下,映得地上枯叶泛着冷霜。
崔一渡说道:“小江,委屈你了,咱们得在这里蹲一宿。”
江斯南点头,默默将包袱垫在身下,仰头望着破庙穹顶漏下的星屑,“这算什么委屈,有意思得很,那些人以为我们往阡州山道而去,谁知却在另一个方向睡大觉,明日午后回客栈牵马。”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
江斯南蹲身拨弄香炉残灰,“我不困,晚一点再说,你先睡,我守着。”
崔一渡知道这孩子执拗,便不再劝说,于是闭目调息,呼吸渐匀。江斯南靠在神像残破的底座旁,闭目养神,耳朵留意着外面动静,手中朔星剑紧紧握住。
第329章 不见不散:铁煞令1
子夜,一队人马踏碎寂静,铁蹄叩地,火把如蛇,自西向东穿过小镇,向远处山道飞奔而去。
江斯南睁开眼睛,心想:果然如此。
他望着酣然入睡的崔一渡,不敢大意,凑近窗边,透过残破窗纸,凝视着远去的火光,直至最后一抹火影吞没在夜色中。他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捻,寒意自袖间渗出。
这时,崔一渡睁开眼,低声道:“走,回客栈。”
他们踏着旧路,足音轻如落叶,客栈门扉半开,似有异样。二人走进客栈,桌椅被掀翻,一地狼藉。掌柜和小儿缩在角落里颤抖不止,茶壶摔成碎片,朱砂痕在烛光下泛着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