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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第284节

  陈斯远负手定在巷子口半晌,待见得袭人掩身于街巷里,这才笑了一声儿,转身回了新宅。

  晴雯一直挂心,见陈斯远回转方才放下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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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这日夜里,因尤二姐来了月事,陈斯远便往后头尤三姐儿房里来。二人数日未见,眼神儿一搭便纷纷兴起。

  当下尤三姐儿宽衣解带,抱欹栅枕。

  两情兴炽,鸾颠凤倒,二心同合,雨狂风骤。

  一时间佳人自得,才郎畅美,自不多提。

  待风消雨歇,二人相拥而卧。

  陈斯远忽而想起邢岫烟来,便道:“贤德妃不日省亲,奈何我那表姐家世贫寒,老太太恨屋及乌颇不待见,偏生姨妈也不曾说些什么,只怕省亲那日表姐便只能自个儿闷在房里了。”

  尤三姐闻言抬眼一瞥,便笑道:“远哥哥当我不知?晴雯与两个婆子口风虽紧,那鸾儿却是个瞒不住事儿的,你跟那位邢姑娘情形,我与二姐儿一早儿就知晓了。”

  陈斯远顿时面上讪讪,赔笑道:“情不知所起,倒是让妹妹笑话了。”

  三姐儿便嗔道:“这宅子姓陈,我如今无名无分的,还能拦着表姐不成?”顿了顿,半撑起身形来撇嘴一笑,道:“我如今算是想通透了,那林姑娘如何且不说,若来日那大妇是个良善能容人的,我便安心做个小;若那大妇不好说话儿,与其每日家谨小慎微,说不得何时便要怄气,莫不如寻个一进小院儿住进去,远哥哥想起我来,咱们便畅快一日,想起不来,我自个儿也自在。”

  尤三姐这话真假参半,她再是泼辣、洒脱,又怎会甘愿不明不白的做了外室?当下陈斯远自是好生抚慰,心中却也略略放心,想表姐邢岫烟本就是个不争不抢、闲云野鹤的性儿,料想便是在新宅借住一日也会相安无事。

  一夜无话。

  到得翌日,陈斯远辰时回返荣国府。因省亲在即,东西二府贾赦、贾政、贾珍等纷纷告假在家,陈斯远便往东跨院来寻大老爷贾赦,以备差遣。

  各处差事早已调配停当,又有贾珍估算,至多十四日便能齐备,是以贾赦并无差遣发派,陈斯远便往三层仪门而来。

  路过厢房,正巧撞见邢甄氏。

  那邢甄氏满面堆笑,遥遥招呼道:“远哥儿!”

  待陈斯远上前见了礼,邢甄氏才低声道:“我怎么听篆儿说,远哥儿给岫烟谋了个抄书的差事?这两日,也不见远哥儿送了稿件来。”

  陈斯远笑道:“舅母不知,这两日府中上下忙乱,我也得了差遣,实在没空撰写。”

  邢甄氏便道:“原来如此,远哥儿先去见大太太吧,待回来莫忘了瞧瞧岫烟……她这两日没少提起远哥儿呢。”

  这话听听就好,以邢岫烟的性子,心下再是想念也不会宣之于口。陈斯远正好寻邢甄氏有事儿,便道:“舅母,不知元宵日……表姐如何安排?”

  邢甄氏顿时讪讪道:“还能如何安排?贵妃归省,我家与贾家本就是拐着弯儿的亲戚……岫烟自是要在房中躲避。”

  这话满是自惭形秽之意,连邢甄氏都没将邢岫烟与贾家一众姑娘等同,更遑论旁人?

  陈斯远情知此事强求不得,也没必要强求,便低声道:“如此一来,表姐岂不憋闷?舅母不知,我在能仁寺左近有一处三进宅子,又有个不大不小侧花园。我看这几日若是别无他事,舅母一家子不妨先去我那儿小住,待贤德妃省亲过会再行回返。”

  三进宅子,还带个侧花园?

  邢甄氏闻言顿时双目放光,本待一股脑应承下来。转念一琢磨,自个儿与邢忠去了,只怕邢岫烟又碍于颜面不好与陈斯远过多往来,此番不若让邢岫烟自个儿去?

  这几日她得空便寻邢夫人说道,那邢夫人虽不曾明说,却隐隐有赞成之意。邢甄氏暗自思量,左右也是为妾,这迟一些不如早一些,若是此番玉成好事,那转头远哥儿还能亏待了他们家?

  于是话到嘴边赶忙改口道:“这……我与你舅舅有差事在身,只怕走不开。我看不如让岫烟去借住两日,待过了十五再回转?”见陈斯远欲言又止,邢甄氏又赶忙大包大揽道:“我这就寻她说去,远哥儿先去见了大太太再说。”

  陈斯远应下,便过了三层仪门,随着苗儿往东跨院正房而来。

  不提陈斯远如何,却说邢甄氏目送其进了三层仪门,扭身便回了厢房。

  方才陈斯远途径此处被邢甄氏唤住,自是落在邢岫烟眼里。她与陈斯远正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之时,可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料想过会子陈斯远便会来寻自个儿,她便垂了螓首,咬了下唇,偏生禁不住面上浮起浅笑来。

  待邢甄氏推门而入,邢岫烟方才褪去笑意。

  “我的儿,方才远哥儿与我说了,怕贵妃省亲那日你在房中憋闷,便邀你往能仁寺的新宅去借住几日,待省亲过了你再回来。”

  这……还不曾过门,哪里好随意登门?

  邢岫烟便蹙眉道:“妈妈,这只怕——”

  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被邢甄氏打断道:“我想着也是好事儿,方才便代你应承了下来。左右你们俩本就是表姊弟,谁还能胡乱嚼老婆舌?”

  再者说了,陈斯远今日不来、明日必至,眼看与邢岫烟一对儿神仙眷侣也似,本就是吐字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这会子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又给谁瞧呢?

  不待邢岫烟说什么,邢甄氏便推说还有差事,紧忙便走了。

  邢岫烟攥着帕子略略蹙眉,旋即叹息一声落座下来。一旁的小丫鬟篆儿便喜滋滋道:“过两日要去远大爷新宅?我听芸香说,那新宅是三进的,还有个侧花园子呢。”

  邢岫烟闷声不吭也不理篆儿,手撑桌案慢慢舒展开眉头,面上却带了几分嗔意。篆儿见势不妙,紧忙住了口。待过得半晌,便有陈斯远寻来。

  篆儿将其让到内中,紧忙往西梢间避开,内中便只余下陈斯远与邢岫烟。

  陈斯远笑着上前,俯身观量了其一眼,道:“恼了?”

  邢岫烟嗔看他一眼,道:“也不说事先与我商量一嘴。”

  陈斯远就道:“与你商量,一准儿不同意,还莫不如与舅母说了呢。”顿了顿,又扯了邢岫烟的手儿道:“人家热热闹闹的省亲,本就与你无干,又何苦闷在房里受苦?左右表姐这辈子都逃不掉,不如先去那宅子里瞧一眼。”

  邢岫烟道:“我为何逃不掉?”

  陈斯远正色道:“你逃到何处,我便追到何处。”

  邢岫烟与其相看须臾,顿时没了言语。心下暗忖,表弟素日里多是体贴周全的,奈何偏有时候又会这般霸道起来,根本不容人反驳。

  邢岫烟本就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儿,外间毁她、谤她,她并不十分在意。而今陈斯远极力相邀,又得母亲首肯……想来姑母也是同意了的?既然如此,那便去暂住几日就是了。

  于是略略反握了陈斯远,嗔意褪去,面上又浮起浅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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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忽又是两日,十三日薛姨妈领着宝姐姐回返,因府中忙乱,陈斯远也无暇得见。十四日一早儿,邢岫烟便乘了邢夫人的马车,随着陈斯远悄然往能仁寺陈家新宅而来。

  一径到得地方,邢岫烟下得车来,便见大门敞开,早有双姝迎候门前。

  陈斯远翻身下马,笑着凑上来为三女引荐。

  那尤三姐、尤二姐见邢岫烟品貌出众、气质出尘,果然是一副闲云野鹤的做派,顿时放下心事来,笑着上前见礼。

  邢岫烟见尤氏姊妹一个六朝无赛、丰姿娇媚、宛若西施;一个眉挽秋月、脸衬春桃、旖旎悦人。心下不禁暗叹果然好品貌,错非如此也不会被表弟急吼吼的养在了外间吧?

  当下邢岫烟笑着与姊妹两个见了礼,又偷眼白了陈斯远一眼。

  跟着又有晴雯上前,一应女子叽叽喳喳说了半晌,方才团团簇簇往内中行去。待过得仪门,眼见后楼高耸,隐有苏样合院模样,邢岫烟顿时欢喜了几分。

  众人先是到得正堂里说了半晌,待吃过两盏茶,尤三姐便邀着邢岫烟往园中游逛。于是众女又往侧花园来,入得内中便见小径蜿蜒,四下有红梅点缀,小溪、池塘似镜面,又有水榭、亭、台散布,瞧着隐隐有几分苏样园林情趣,不禁心下愈发欢喜。

  心下暗忖,若来日与表弟玉成好事,每日家得空往这园中游逛一番,也算是有趣。

  邢岫烟心绪极佳,又见尤三姐虽泼辣、不拘小节,却处处顾念着自个儿,便以‘姐姐’相称。

  尤三姐自不会让陈斯远为难,便笑着序了庚齿,于是与尤二姐一道儿反过来称邢岫烟为‘姐姐’。

  陈斯远负手随行,见三女其乐融融,便笑着不曾插话儿。待游逛了好一番,众人先行在后楼寻了一处屋舍让邢岫烟安顿,晌午时又设了接风宴,一时间宾主尽欢自不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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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荣国府,这一日万事齐备,贾家上下一夜不曾安睡,只待明日元春省亲。

  至十五日,五鼓才过,自贾母以下有诰命者,纷纷品服大妆起来。

  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一应仆、妇纷纷蹑足而行,静悄无人咳嗽。

  待装扮过后,贾母领着众人往大门外迎候。谁知等了一早也不见元春归省!

  一径到得未时过了,才有小太监打马来报,说是贤德妃只怕戌初时分才会动身。

  这会子漫说上了年岁的贾母是强打精神,便是王夫人、薛姨妈等也遭受不住了,于是一应人等便先行回了荣国府,园中事宜尽数交由凤姐儿打理。

  待掌灯时分,外间忽而婆子飞奔而来,口中叫着‘来了来了’。贾母等心下纷纷舒了口气,赶忙穿戴齐整又往前头去迎。

  这回果然是来了!耳听得细乐相伴,仪仗一队队行过来,又有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贾母慌忙领了众人跪迎。

  依着先前吩咐,版舆进得仪门,先行过角门往东路院,元春于体仁沐德院更衣。待事毕方才上舆进园。

  元春一路观量,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数不尽那富贵风流。

  元春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不禁蹙眉默叹,实在奢华靡费。待太监请其下轿乘了龙舟游逛,一路看过各处景致,随口略略改动几处,又在省亲别墅中稍坐,这才更衣往园外而来。

  元春到得荣庆堂里,欲行家礼,眼见贾母等俱跪止不迭,霎时间满眼垂泪。待须臾上前,一手搀了贾母,一手搀了王夫人,三人彼此相看,纷纷眼噙泪花,心下有千言万语,偏生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堂下邢夫人、李纨、凤姐儿、迎春、探春、惜春俱都暗自垂泪。

  待过得好半晌,元春方才忍悲强笑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

  邢夫人、凤姐儿等赶忙又来劝慰,那祖孙三人又是抱头痛哭一番,这才落座。

  因不见薛姨妈、宝钗、黛玉,元春便命人请三人入内相见。

  此时贾政来请安,父女两个隔帘相见,见贾政只与其序国礼,元春不免又垂泪一番。唯听得园中亭台轩馆处的楹联皆系宝玉手笔,元春这才颔首道:“果然进益了。”

  待贾政退下,元春又诏宝玉来见,姊弟相见,元春见宝玉竟长得这般高了,想起当初闺阁中时对其抚育教导,顿时又泪如雨下。

  待又见过黛玉、宝钗,元春不禁在宝钗面上多停留了须臾。少一时开宴,元春便命宝玉引路,与众人一道儿往园中来。

  眼见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元春虽极加奖赞,转头儿却又劝道:“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

  一径到得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

  元春又吩咐笔墨伺候,亲自为正殿题了额匾,还将各处景致改了名号。如此,此园名为大观园,又给各处赐名,于是便定下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等。旋即又自题一绝句: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写罢,元春又命众姊妹各题一匾一诗,以为凑趣。又单命宝玉为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浣葛山庄题五言绝句。

  诗如其人,元春本待以此观量宝钗心性,顺带考校宝玉才学。谁知黛玉因着婚事早定,并无一展所能之心,当下只胡乱做了一首;宝姐姐更是心有所属,便一味藏拙,须臾便拼凑了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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