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289节
袭人知悉宝玉性格异常,淘气憨顽自是出于众小儿之外,更有几件千奇百怪口不能言的毛病。近来仗着老太太溺爱,老爷、太太也不能十分严紧拘管,不禁愈发放荡弛纵,任性恣情,最不喜务正。
袭人自知便是委身陈斯远,只怕将来也没个着落,说不得还得指望在宝玉身上。因是既埋怨、又心存了指望,回程路上袭人便想以赎身逼迫宝玉。
如今见宝玉哭泣不已,又卷了被子去睡,袭人心下自是得意。当下吩咐小丫鬟将栗子拾掇了,她返身又来推宝玉。
“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
宝玉闻言一骨碌起身,道:“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也难说了。”
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
宝玉这会子只求袭人留下,莫说是三件,便是三百件也应下了。
袭人便与其约定:第一,不可浑说一气、寻死觅活;第二,便是装模作样也要读些书,再不可说‘国贼禄蠹’之语;第三,不可毁僧谤道,调脂弄粉,去吃姑娘家嘴上的胭脂。
宝玉只不迭应下,袭人这才心下稍安。
至次日一早,袭人起来,便觉身体发重,头疼目胀,四肢火热。她心下便知,定是昨儿个癫狂时着了凉。
强撑着伺候了宝玉穿戴,本要浑浑噩噩睡去,又想起昨儿个的事儿来,便硬撑着寻了胡太医——那胡太医全无德行,只认银钱,袭人塞了一角银子,便领了一副避子汤来。
因绮霰斋里不好开火,袭人便往大观园小厨房而来。谁知才过了沁芳闸桥,迎面便撞见负手而来的陈斯远。
袭人心下一颤,赶忙垂了螓首敛衽一福。
“染了风寒?”陈斯远到得近前扫量一眼说道。
袭人含混道:“许是夜里着了凉。”
陈斯远应了一声儿,忽而说道:“昨儿个我打发人寻了鹤年堂丁郎中问询,那丁郎中说了,寻常庸医若觉药石无医,便会开出个玄奇的方子来。或是百年人参,或是千年灵芝,还有各色古怪药引子,那是万万信不得的。你妈妈若不曾转好,不若寻了鹤年堂丁道简问诊……”顿了顿,又道:“……你报我名号,丁道简定会接诊。”
袭人心下古怪,抬眼瞧了陈斯远一眼,又赶忙屈身一福:“多谢远大爷。”
“呵,”陈斯远笑着玩味道:“再如何也做了回夫妻呢。”
袭人闻言顿时面色臊红,正待说些什么,却见陈斯远已然洒然而去。她瞧着陈斯远身形远去,咬着下唇不禁犯了思量——宝玉能改吗?便是改了,可能及得上远大爷三分?
想起了婴孩手臂一般的麈柄来,袭人心道,旁的且不说,那物什怕是连三分也及不上的!
第215章 庆生儿刀光剑影
却说陈斯远负手信步而行,本待兜转一番,想着能撞见林妹妹、宝姐姐总是好的。谁知一圈儿兜转下来也不见姐姐、妹妹,正寻思着要不要往东跨院去看看表姐邢岫烟,忽而便听得大观园外喧嚷不已。
陈斯远停步观量,估摸着大抵是凤姐儿院,奈何隔了园墙什么都瞧不见。行至大观园正门,正撞见秦显家的入内。她是司棋的婶子,如今得了个守大观园东角门的差事。
二人相遇,秦显家的忙堆笑招呼,陈斯远便笑道:“秦嫂子,那边厢为何喧嚷?”
秦显家的就道:“哟,远大哥算是问对了人,我方才可是瞧了好一会子呢。”
秦显家的娓娓道来,却是因着凤姐儿如今还在服药调养,鲍太医生性谨慎,生怕药性犯冲再害了巧姐儿,因是便让奶嬷嬷与巧姐儿搬去厢房里,如此一来凤姐儿反倒自在了。(注一)
“原来如此,多谢秦嫂子告知。”陈斯远正要别过,谁知那秦显家的又有话儿说:“远大爷,往后咱们说不得就挨在一处了呢。”
陈斯远纳罕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儿?”
秦显家的笑道:“大太太与太太计较过了,听说这几日就要将那清堂茅舍仔细修葺一番,说不得正房两侧还要加几间耳房,就是给远大爷准备的呢。大太太说了,梨香院住进一群小戏子,每日里咿咿呀呀的,只怕远大爷读书都要分神。”
这倒是没错,十几个小戏子聚在一处,每日家叽叽喳喳不休,早起吊嗓子,偶尔夜里还会唱上两句,莫说是陈斯远,便是红玉都腹诽不已。
当下陈斯远哈哈一笑,略略与其说了两句方才别过。
秦显家的才去,陈斯远思量着打算往清堂茅舍去瞧一眼,谁知方才迈步,便听得有人召唤:“远大爷!”
陈斯远停步,便见篆儿跳着脚招手,身后是那轻移莲步的邢岫烟。
陈斯远心下一荡,紧忙过了沁芳桥而迎。
二者方才撞在一处,那篆儿正要说些什么,便见陈斯远抬手一丢,一样银光闪闪的物什便丢了过来。
篆儿慌忙接了,入手才瞧清楚,敢情是一枚碎银子。
“留着你买胭脂,快去一边耍顽吧。”
“好嘞!”篆儿咧嘴痛快应下,蹦蹦跳跳往一旁耍顽去了。
陈斯远又笑着与邢岫烟拱手作礼:“表姐。”
邢岫烟嗔怪着屈身一福,道:“你都把篆儿惯坏了。”
陈斯远哈哈笑道:“她过了十来年苦日子,也合该过些顺遂日子才是。再说有表姐管束着,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邢岫烟便浅笑道:“总是你有理。”
说着,她探手一引,二人便往怡红院方向而去。
陈斯远观量姑娘家侧脸儿,说道:“昨儿个有些庶务耽搁了,等我赶去东府,表姐却是早就回了。”
邢岫烟笑道:“快别提了,那戏码锣鼓喧天的实在喧闹,我与宝姐姐实在受不了,这才紧忙回了。”
陈斯远笑着颔首。眼看过了怡红院,陈斯远见邢岫烟提了个小巧包袱,便纳罕道:“忘了问,表姐这是——”
邢岫烟道:“既知妙玉在府中,不论如何总要去瞧瞧,这是我昨儿个做的苏样点心,带给她去尝尝。”
陈斯远应了一声,邢岫烟怕他多心,又低声道:“你,你那一份我也留了的,等下晌我让篆儿送过去。”
“好。”
见其笑着应下,邢岫烟也浅笑起来,便道:“过了桥便是了,我先去了。”
陈斯远又应了一声,便见邢岫烟招呼了篆儿,一主一仆两个过得白石桥,又停步对岸朝着其嫣然一笑,这才往那栊翠庵而去。
自始至终邢岫烟都没提宝姐姐一句,她本就是个闲散的性儿,只要那来日当家大妇不刻意为难自个儿,她才懒得理会谁人去做大妇呢。
偏生是邢岫烟这股子出尘洒脱之意,惹得陈斯远目眩神迷,以至于驻足良久才收回目光。待往回兜转,行不多远又撞见了独自而来的宝姐姐——真真儿是意外之喜。
陈斯远不禁快行几步,眼看四下无人,便作怪也似唱了个肥喏:“诶呀,原是宝姑娘当面,在下这边厢有礼了。”
宝姐姐掩口嗔笑道:“拿腔作调的这是要唬弄谁?”
陈斯远也不瞒她,便道:“表姐要去看妙玉师父,我顺路与表姐说了会子话儿。”
宝姐姐见他头戴着自个儿亲手做的四方平定巾,又如实相告,顿时心下熨帖不已,当下也不好计较邢岫烟了,只道:“你昨儿个怎么去迟了?听说后来还大醉而归?”
“快别提了,”陈斯远苦笑道:“因着那一桩营生,前几日买了些死契仆役,昨日一早去安置了一番,等临近晌午时过去,不想宝妹妹一早儿就走了。我却不好走脱,只得耐着性子罚酒三杯。
谁知戏码愈发不像样子,不拘荤素什么都演。我实在不耐,干脆多灌了自个儿几杯,这才得以脱身。”
宝姐姐顿时掩口娇笑不已,须臾又心疼道:“再如何,想来他们也不好拉你胡闹。你下回只管多瞧一会子就是,可不好多饮酒。”
陈斯远笑道:“劳烦宝妹妹挂心了,不过那我是装醉,回来歇息一会子就缓过来了。”说话间抬手一引,二人便往怡红院南面兜转。
此时因着薛姨妈,二人还见不得光,自是要往那没人的所在游逛。
少一时停在怡红院前,此时京师天气转暖,那怡红院前两株腊梅正开得热闹。二人停步并肩,宝姐姐就道:“那营生想必极为难为,你也不必强求,总是读书参加下一科更紧要。”
陈斯远是什么人?素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一分缘由到了他嘴里都能说成十成。因是便道:“我这般急切,一则机会难得,二则……宝妹妹莫非不知缘故?”
宝姐姐眨眨眼,心下顿时恍然。
是了,还是为了二人之事啊。若不将薛家银钱抽光,又怎好说服薛姨妈放弃薛蟠,转而韬光养晦,将心思寄托在下一辈儿身上呢?
宝姐姐顿时俏脸儿泛红,不禁偏了头去。
这日宝钗穿了一身蜜合色半新不旧金边缎面交领长袄,外罩件大红牡丹团花斗篷。恰与此间腊梅交相辉映,一时间人比花娇,倒是让陈斯远瞧得出了神儿。
宝钗见他无言,心下纳罕,不禁瞥将过来。见其竟出了神儿,顿时窃喜不已。
“你乱瞧什么呢?”
陈斯远回神,啧啧道:“都道‘人比花娇’,我起先还不信,如今却是尽信了的。”
宝钗便又羞怯着别过头去。待好半晌,她便说起正经话儿道:“你要忙正经事儿,我也帮不得什么,顶多在妈妈跟前儿多说几句。倒是林妹妹处,你也不好一直这般吊着。”
陈斯远面上纳罕,这说着说着怎么扯起黛玉来了?
宝钗只当他不解,便道:“你与林妹妹婚书既定,再无改易之能,总要试着相处起来。上回我问过林妹妹,她虽没给准话儿,却也有此意。来日你送物件儿时,不妨带个信儿,送些别致物件儿,她年岁还小,又是个小性儿的,你为男儿,多宽容些也就是了。”
陈斯远眨眨眼,顿时恍然。是了,宝钗是拿自个儿当了大妇,又探知兼祧之仪改易,黛玉再无身兼正室之能,这才紧忙过去拉拢?
这倒是极有可能啊。想那原著中,宝姐姐便是这般拉拢了袭人,转头儿听闻邢岫烟与薛蝌定下了,又对邢岫烟照拂有加,旁的不说,单是这大妇仪态便拿捏了个十成十,只怕再没旁人比得过。
陈斯远便存心逗弄道:“哪儿有你这般的?我若与林妹妹好了,转头儿再冷落了你,倒是看你吃味不吃味。”
宝钗嗔道:“我为着你好,你反倒拿我来打趣。罢罢罢,随你如何,往后你与林妹妹继续相敬如宾就是。”
她作势欲走,却被陈斯远扯了手儿。二人往来许久,即便袒露心机也不曾这般亲近过,宝姐姐顿时腾的一下子红了脸儿。
张口欲说些什么,感知到那宽厚手掌里传来的温存,又舍不得呵斥。于是略略反握了一下,待听得远处传来婆子说话儿声儿,这才赶忙挣脱了。
她往一旁挪了两步,羞怯道:“许是婆子过会子要来洒扫……你,你先回吧。”
陈斯远点点头,作势要走,待行至宝姐姐身前,忽而俯身凑近其耳边低声道:“等你生儿,定送你个稀罕物。”
宝姐姐骇得掩口惊呼一声,见其笑着远去,顿时面上嗔怪不已。待其身形掩于园中,她这才面上噙了笑意,心下满是熨帖,不禁憧憬起来,也不知他来日要送自个儿什么物什。
驻足腊梅前半晌,宝钗方才拾掇心绪往回返。谁知才到大观园门口,便有莺儿来寻,回道:“史大姑娘来了。”
有道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从前宝钗被迫陷于‘金玉良缘’之中,虽有冷香丸助其把持心性,却不免当局者迷。如今超脱开来,自是看出了门道来。
这省亲一事才过三日,史湘云一早儿便来了,料想定是贾母所为。图的是什么,不问自知。
宝钗又自失一笑,思量着若换在去岁,只怕自个儿又要思量许久吧?
转念一想,方才出来是借了去看宝玉的由头,就这般回去只怕不好交代。史湘云既来,宝玉定去了老太太房里,倒是正好去绮霰斋走一遭。
因是宝姐姐略略颔首,便领了莺儿往绮霰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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