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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第342节

  陈斯远眨眨眼,低声道:“自是急着抱得美人归。”

  宝姐姐顿时俏脸泛红,又嗔道:“也不差这些时日……你有这心思,莫不如潜心攻读。我见你又是忙碌营生,又是四下帮衬,这几月只怕功课都荒废了。”

  陈斯远叫屈道:“我自有凌云志,只是受不得那清流苦日子,这才想着入仕前凭着能为赚够银钱……不然来日总不能叫宝妹妹随着我过苦日子吧?”

  宝钗心下熨帖,口上却道:“你只管经济仕途,家中自有我来打理。我虽比不得你有陶朱之能,可自问也能谨守家业……还有那百草堂,一年下来总有个万余两银子,怎么还不够花用的?”

  陈斯远笑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那百草堂全靠着秘药维系,说不得哪一日方子外泄,那营生就无以为继了呢。”

  宝姐姐一琢磨也是,转念一想,便是那营生无以为继了,总能赚个几万两银子出来,再如何也够一辈子嚼裹了。抬眼观量陈斯远,心下不禁暗忖,他赚这般多银钱,是想着养狐媚子吧?

  宝姐姐虽心下吃味,却只当寻常。这世道本就如此,圣人三宫六院,大户人家妻妾成群,有能为的男子本就该多吃多占。便说此时,也就是陈斯远寄居荣国府,将那一杆子没起子的挡在了门外。若换个地方,那要将自家女儿送来做妾的,只怕能踏破门槛呢。

  眼见宝姐姐不说话儿,陈斯远又道:“过几日膠乳营生铺展开来,我先请了姨太太去几回,待她心下不耐了,说不得便会打发妹妹来料理……到时咱们寻一日往金鱼池游逛游逛。”

  “嗯。”宝姐姐欣然应下。想着那良人相伴、泛舟湖上,懒散执黑白,又有丝竹悦耳,想来是极好的。

  正待说些旁的,忽而有莺儿道:“姑娘,有人来了。”

  宝姐姐一怔,赶忙交代道:“你得空也往潇湘馆走一遭,紫鹃说这两日林妹妹犯了心思,见天对着一册书稿发怔,我去问了几回她都不说。”

  陈斯远暗忖,那书稿莫非便是浮生若梦?这是自个儿造的孽啊。

  当下赶忙应下,宝姐姐起身,见其还扯着自个儿的手,便略略回握了下,劝慰道:“咱们都好好儿的,左右月余光景,也不差这几日了。”

  陈斯远这才撒开手,起身目送宝姐姐与莺儿自游廊往蘅芜苑而去。

  须臾又有一群婆子叽叽喳喳往这边厢而来,陈斯远掩身其中,待婆子们行得远了,这才起身施施然回返清堂茅舍。

  入得内中,却见个面生的小丫鬟正扯着红玉说话儿,好半晌待红玉送过那小丫鬟,回来才笑着道:“方才是怡红院的佳惠,与芸香一般年纪,早先与我同在绮霰斋房外伺候。因我照拂了她两回,这丫头便记在心里。这几日宝二爷不在怡红院,她得了空便来寻我说话儿。”

  佳惠?陈斯远思量半晌也不曾想起红楼中有这个丫鬟。当下也不在意,略略小憩,想起宝姐姐的话儿,便往书房里研读起来。

  宝姐姐说的没错,这银钱都是虚的,来日若无官身庇护,一场无妄之灾便能让一切成空。

  ……………………………………………………

  待转过天来,陈斯远一早儿往燕平王府走了一遭,将那一万两的银票奉上,丁道隆便送了个腰牌来,说是来日凭此腰牌往王府内行走。

  陈斯远应下,回得荣国府又将腰牌送去了稻香村。因这日荣国府要宴请李崇明,二人便略略说了几句,陈斯远便告辞而去。

  那李纨得了腰牌自是心下松了口气,待巳时过半,前头便有婆子来回话,说是李崇明业已到了,这会子正在老爷外书房叙话。

  因稻香村在大观园里,不好请李崇明来,李纨领了贾兰便往前头向南大厅而去。到得内中等了半晌,这才有素云引了气哼哼的李崇明进得大厅里。

  李纨赶忙来迎,见其气恼,不禁纳罕道:“哥哥这是怎地了?”

  李崇明恼道:“你那公公实在无礼!我不过是一时想不起典故出处,他竟说我不学无术!”

  李纨顿时揪心,这公公贾政素来方正,最见不得不学无术之辈;偏生兄长李崇明正是那起子不学无术的,这二人撞在一处,可不就要不欢而散?

  还不待李纨劝说,李崇明就道:“他不过是蒙祖荫方才得了官身,我父亲可是前国子监祭酒!”言外之意,贾政哪儿来的脸面说他不学无术的?

  李纨愈发愁苦,这劝慰的话儿都不知该如何言说。正心焦之际,忽听得后门一声阔朗笑声,旋即便有陈斯远道:“李兄恕罪,兄弟才知李兄登门,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李崇明眨眨眼,面上顿时欢喜起来,道:“诶呀,枢良贤弟!”说话间竟撇下李纨,两步上前扯了陈斯远的手叫屈道:“贤弟来的正好,你说说天下间可有这般道理?”

  陈斯远笑着道:“不急,大嫂子可将好消息告知李兄了?”

  “什么好消息?莫非是——”

  见陈斯远朝着自个儿颔首,李纨便从袖笼里寻了腰牌出来,递过去道:“还是一早儿远兄弟送来的,说是凭此物出入王府。”

  那李崇明劈手夺将过来,顿时视若珍宝一般捧在手中,待观量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道:“诶呀,劳烦枢良贤弟奔走。”

  “诶?李兄这就见外了。”

  李崇明哈哈一笑,扭头又看向李纨,绝口不提方才的龃龉,只感叹道:“妹妹也是,这等大事儿怎地不写信先与我商议了?”

  “这——”李纨心道,她只想送瘟神,余下都是陈斯远操办的,又何曾想过旁的?

  那陈斯远便转圜道:“大嫂子也是一片好心,只是略有不周全,李兄又何必计较?来来来,咱们兄弟坐下说话儿。”

  李崇明故作嗔怪着与李纨道了声‘你啊’,又探手揉了揉贾兰的小脑袋,便欢快地随着陈斯远落座。

  说来也奇,这半晌光景就听那李崇明眉飞色舞说起过往来,陈斯远或是感叹,或是惊奇,时而捧上两句,竟捧得李崇明愈发开怀。

  李纨看在眼里,心下暗自舒了口气。心道亏得远兄弟能说会道,不然方才还不知如何遮掩过去呢。

  过得一会子,大丫鬟琥珀前来,道:“老太太请李大爷过去相见。”

  当日贾珠、李纨的婚事,乃是贾母一力主张,便是贾珠过世后,也是贾母做主给李纨每月多添了十两银子的月例。说白了,错非贾母照拂,只怕李纨早就被那王夫人给生生怄死了。

  李崇明时常听李守中念叨,自是知晓不可怠慢了这位老夫人,当下别过陈斯远,紧忙与李纨母子一道儿往荣庆堂而去。

  此番厮见倒也顺遂,只是过后宴席上又出了事端。

  王夫人因照看宝玉离不得房,贾政鄙夷李崇明不学无术,竟寻了个由头离府而去。这李崇明又是二房的姻亲,大老爷自不会上赶着来相见,因是只小一辈的贾琏,与隔房的姻亲陈斯远作陪。

  那李崇明虽是个没本事的,脾气却不小,当场就变了脸色。便是陈斯远与贾琏妙语连珠,那李崇明也略略吃用了几杯,便推说来日要去王府入职,随即拂袖而去。

  陈斯远此时也不知如何劝说了,只与贾琏一道儿将其送出府外。那李崇明临别之际扭头瞧了一眼荣国府额匾,潦草一拱手扭身便走,大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意。

  这般不欢而散,便是李纨也挂不住脸面,错非众人都瞧着,只怕便要哭出声儿来。贾母自然也心下不快,待戏班子撤了,便独留了李纨说了半晌。

  陈斯远暗忖,大抵是一番宽慰的话,除此之外老太太还能做什么?

  一边厢是最得意的小儿子,一边厢则是自个儿选中的孙媳妇,手心手背都是肉,除了和稀泥别无他法。

  李纨如何,陈斯远不得而知,只过后两日贾兰来清堂茅舍读书时,陈斯远见其小小年纪愁眉不展,便知李纨过后定是哭过了一场。

  又见贾兰时而分神思量,陈斯远生怕这孩子想不开,便出言道:“兰哥儿可是心下憋闷?”

  贾兰蹙眉道:“我只恨自个儿年弱无力。”

  陈斯远道:“若你年富力强又待如何?”

  贾兰咬了咬牙,面上闪过一股子狠戾劲儿,却没说话儿。

  易地而处,若是自个儿母亲遭了这般苛待,以陈斯远的脾气,只怕也要将这荣国府掀个底儿朝天!

  陈斯远便行过来拍了拍贾兰肩头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贾兰抬首与其对视一眼,这才郑重点头道:“多谢远叔教导,我知道了。”

  言罢,贾兰捧起书卷摇头晃脑读将起来。陈斯远观量两眼,心下不禁暗忖,也是因着这般,贾兰方才会奋发图强吧?那后四十回中,此子重振贾家门楣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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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忽几日,陈斯远亲自送了李崇明去了趟燕平王府;

  转头寻了内府造办处仔细甄选,到底给晴雯选了一样可心的贺礼;又吩咐新宅管事儿寻个妥帖的老先生,料想过几日便能寻见;

  另则膠乳营生操持起来,起先那薛姨妈还兴致颇高,随着陈斯远往来了几回。陈斯远多坏啊?这货故意将繁杂庶务丢给薛姨妈处置,那薛姨妈强打精神处置了两回,待第三回就怕了。

  眼见陈斯远又来相请,顿时苦着脸儿道:“我连家中营生都不曾打理清楚,哪里处置得了这般繁杂庶务?”

  陈斯远蹙眉道:“如今新才开张,庶务难免繁冗。且姨太太也有股子在其中,怎能做了甩手掌柜?”

  薛姨妈心下畏难,推脱道:“远哥儿也不是外人,你寻人处置了,只过后与我言语一声儿就好。”

  陈斯远本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此时哪里肯?当下又是不依不饶了一番。那薛姨妈无法,只得道:“那账目我也瞧不分明,我家账目素来都是宝钗打理……要不,明日让宝钗去?”

  宝姐姐心下欢喜,面上却娴静一片。

  陈斯远却为难道:“这——”瞧了眼宝姐姐,道:“宝妹妹这般抛头露面,只怕不大好。”

  这二人扮得真,薛姨妈全然没瞧出来二人早有预谋,见此赶忙道:“这有何难?各家女眷出行,戴了那帷帽遮掩,自然不怕被浮浪子瞧了去。”

  陈斯远这才不情不愿应下,道:“也好,那我明日一早来接宝妹妹。”

  宝钗紧忙起身一福,道:“有劳远大哥了。”

  陈斯远拱手还礼,道:“宝妹妹客气了。”

  这二人行止别无错漏,偏落在薛姨妈眼中说不出的别扭,奈何仔细思量却又寻不出别扭在何处。

  待陈斯远告辞而去,薛姨妈便只当方才是自个儿多心了。

  转过天来,薛姨妈早早预备了四个小厮随行,又有莺儿看顾着,薛姨妈以为万无一失,便放下心来任凭宝姐姐乘车随着陈斯远而去。

  这去时路上自是平安无事,到得地方,四个小厮不好入内,只在外间守候。宝姐姐与莺儿一道儿进得内中,那陈斯远回身便丢给莺儿一枚银稞子,低声吩咐道:“好生遮掩过去,过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还不待莺儿反应过来,陈斯远便扯了宝姐姐往后头行去。莺儿追了两步,眼见二人自后门上了另一辆马车,低头一瞧手中乃是一枚二两的银稞子。

  心下略略纠结,莺儿转瞬便释然,暗忖左右自家姑娘早就属意那远大爷,过门儿是迟早的事儿,自个儿非但不可拦阻,还要学那红娘往来沟通……如此,又何必理会那二人往哪儿去了?

  当下乐滋滋将银子收好,寻了椅子落座,又扮起了副小姐。一会子假传宝钗之命去买了糕点,一会子又吩咐小厮去买了食盒来,她自个儿翘着小脚吃用着,优哉游哉说不出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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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辘辘而行,车中陈斯远指着外间滔滔不绝,一手扯了那柔荑轻轻揉搓。宝姐姐虽早就与其有此亲昵之举,可如同现今这般逼仄马车里肩并着肩、腿儿挨着腿儿的,还是头一回。这心下,自然难免羞怯。

  宝姐姐今儿个穿了一身儿赭石镶边浅金五彩撒花缎面对襟褙子,内衬白色交领中衣,下着牙黄长裙。髻插珠钗,鬓贴一大一小两朵宫花,粉面略施粉黛,瞧着果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陈斯远又非吴下阿蒙,虽心下早就异样,却依旧侃侃而谈,只擒了其柔荑,时不时与宝姐姐两相对视。

  那宝姐姐初时自是忐忑了一番,待出了外城,隔窗眼见街市繁华,叫卖声不绝,加之陈斯远发乎情、止乎礼,这心绪自是逐渐平复下来,便随着陈斯远一道儿往外边观量。

  待瞥见外间一对璧人一前一后而行,那男子时不时回首观量,女子羞答答垂首而行,宝姐姐顿时会心一笑。心下自然想着若自个儿与陈斯远托身寻常人家,会不会也这般欲盖弥彰地往街上游逛?

  恰此时陈斯远回首,宝姐姐便遮掩道:“你也是够坏的,我妈妈这两回叫苦连天,夜里说梦话都在叫苦呢。”

  陈斯远笑着道:“情非得已啊,错非如此,姨太太又怎会放任宝妹妹出来?”

  宝姐姐思量了下,正待说话儿,陈斯远便紧了紧手中柔荑,道:“我这几日除了忙着各项庶务,余下光景可都在闷头读书。只盼着来日金榜题名,也好将宝妹妹迎进门来。”

  宝钗嗔道:“我又不曾说什么,莫非你道我满心都是‘停机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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