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356节
“远大爷不必客套,留步就是了。”
陈斯远送至院儿里,目送平儿而去,停在院儿中略略蹙眉。只因他与尤氏不过是各有所求,因是心下也不在意那孩儿。至于往后如何,总计他不会为着个孩儿将自个儿给搭进去。
宁国府就是个粪坑,躲都躲不及呢,陈斯远又岂会自个儿急吼吼跳进去?
摇摇头,他自是回了房里避暑,不提。
却说平儿一路手搭凉棚行出大观园,回了凤姐儿,便随着凤姐儿往荣庆堂而去。
此时荣庆堂内笑语晏晏,邢夫人难得往荣庆堂走动,便捡着东府情形一一说将出来。
惹得贾母嗔怪道:“这珍哥儿也是沉不住气,孩儿还不曾落定,哪里好这会子就办酒?”
邢夫人笑道:“大老爷也是这般说的,谁知怎么都拦不住珍哥儿。东府那情形……老太太也知。”
贾母沉吟着点点头,没接茬。贾敬避居城外道观,贾蓉坏了子孙袋,贾珍急得上窜下跳,三五日便请了贾珩过府一叙,存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
贾母自是瞧不上东府种种,只因隔了府,宁国府又是大宗,尤其那贾珍素来孝顺,贾母这才不好多言。
心下只盼着那尤氏怀中的孩儿乃是珍哥儿的,而不是珩哥儿的才好。
难得贾母给邢夫人几分好眼色,邢夫人顿时心下一动,忍不住说道:“老太太,这有些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贾母乜斜过来依旧没言语……大抵是生怕邢夫人犯蠢,提及东府情形。
谁知邢夫人却道:“老太太也知,如今二姑娘养在我房里。我既为嫡母,总要为迎春思量思量。眼见着迎春也不小了,我这些时日便忙着给迎春寻一桩妥帖婚事。”
贾母不阴不阳道:“难为你费心了。”
邢夫人听不出好赖话,只笑道:“老太太这话儿说的,我若不替迎春思量,还有谁去管迎春?”
这话极不中听,惹得贾母蹙眉不已。
此时凤姐儿与平儿早已入得内中,只是一边厢是老太太,一边厢是婆婆,凤姐儿夹在当间儿不好插话儿。
那邢夫人就道:“我思量了一番,可巧就寻见了个妥帖的姻缘……老太太以为远哥儿如何?”
“嗯?”贾母忍不住愈发蹙眉。她心下极不喜陈斯远,盖因其一封婚书便将贾母心下的算计打了个稀碎。不得已之下,贾母只好将湘云接来,依旧养在碧纱橱里。
只是人老成精,这素日里无关紧要的,凭着个人喜好行事自是无妨;事涉联姻,由不得贾母仔细思量起来。
明眼人都知,开国百年,勋贵声势日衰。看前明便知,此后定是文官掌天下。那姓陈的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且极有才名,又有殖货之能,若来日高中皇榜,必前程远大!
与这等人联姻,既不会委屈了二姑娘,说不得来日还会对贾家大有裨益。
另则,二姑娘与自个儿那外孙女也算知根知底儿,迎春为正室,总不会与黛玉别苗头。
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
心下思量分明,贾母便露出了点儿笑模样,说道:“远哥儿自是妥帖。只是这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做祖母的哪里好多嘴?你可曾与大老爷说过了?”
邢夫人闻言顿时愈发得意,笑着道:“老太太不知,这话儿……还是大老爷先提起的呢。”
贾母笑容愈发和善,便道:“那此事你们夫妇商议着办就是了,若嫁妆不够,来日从我那体己里拨付一些也就是了。”
邢夫人大喜过望,不由得起身一福道:“诶唷唷,还是老太太疼惜孙女儿,那媳妇代二姑娘先谢过老太太了!”
说话间又有薛姨妈与宝钗齐至,薛姨妈只听了半句,入内见了礼就笑道:“大太太又有喜事不成?”
邢夫人老蚌怀珠得了四哥儿,薛姨妈这话自是满是揶揄。
奈何邢夫人光顾着欢喜了,竟没听出内中意味来。当下只笑着意味深长道:“可不就是喜事?大老爷与我一直想撮合远哥儿与二姑娘,眼见着两个小的素日里没少走动,今儿个我便来请了老太太的吩咐。不想老太太也是乐见其成,还说要给二姑娘添妆呢,可不就是喜事?”
薛姨妈一怔,身旁的宝姐姐霎时间脸色煞白,死死攥着帕子、面无人色。
薛姨妈心下急切,口中不自在道:“这……的确是喜事,却不知远哥儿是什么心思?”
“瞎!”邢夫人一甩手中帕子,笑着道:“远哥儿孤苦伶仃一个,又早就另开户牌了,我与大老爷一道儿撮合,他岂有不应之理?”
“原来如此,那自然是极好的,极好的。”
母女两个僵硬着落座,又对视一眼,薛姨妈便见宝姐姐强忍着方才没掉下眼泪来。心下不由得一揪,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理会那劳什子的金玉良缘!事到如今,反倒自个儿坐了蜡!
少一时,又有三春、黛玉、湘云、邢岫烟一道儿而来。那邢夫人本就是口不择言的,当面又说了此事。
二姑娘心下狂喜之余,羞得寻了由头掩面而去;黛玉、邢岫烟一并看向面无人色的宝姐姐;惜春只顾着欢喜了,倒是探春自宝姐姐脸上瞧出了些许端倪。
连探春都瞧出了苗头,又岂能瞒得过贾母去?老太太心下暗自惊奇,思量着薛家这是脚踏两只船?一边厢惦记着金玉良缘,一边厢又攀附了陈斯远?
待过得须臾众人散去,凤姐儿、平儿主仆两个一路嘀嘀咕咕。
平儿便道:“奶奶可瞧见了?姨太太与宝姑娘都变了脸色呢!”
凤姐儿与薛家可不算对付,只因前两年凤姐儿一心帮着老太太,薛家则帮着王夫人。如今眼看东风压倒西风,凤姐儿有心往王夫人跟前凑,却怎么也越不过薛姨妈去,心下自是巴不得薛家坐蜡。
闻言便笑道:“我那姨妈也是个心思多的,一边厢说着金玉良缘,谁知一边厢还记挂着远兄弟。这脚踩两只船,一个不好啊……就容易踩空落了水。”
平儿颔首,旋即笑道:“奶奶这话儿说的,好似远大爷更像是脚踏两只船呢。”
“远兄弟?”凤姐儿感叹道:“那如何能一样?远兄弟这等才俊,真真儿是一家郎君百女求。也就是如今囿于园中,待他来日搬出去,说不得好人家的姑娘踏破门槛也要为婢为妾呢。”
第250章 姊妹生怨
却说探春、惜春、湘云三个小的一并往大观园而来,湘云、惜春叽叽喳喳,只顾着替二姐姐迎春欢喜,唯独那探春却蹙眉不已。
探春比惜春年长一些,此前又养在王夫人房里,知道的内情自然多一些。就有如薛家没来之前,探春便早知薛蟠打死了人,此番一则避祸,二则也是王夫人生出撮合宝玉、宝钗的心思。(注一)
探春一介庶女,生母、兄弟都是那等没起子的,夹在当间儿自是艰难度日。她心下自是瞧不上薛家那等金陵一霸,只是因着嫡母王夫人的情面,这才不曾表露出来。
待薛家到来,探春又见宝姐姐丰美艳丽、端庄娴雅,与人说话如沐春风,行事又处处周全,自是惹得探春欢喜。心下暗忖,与这表姐好生交往了,只有好的,没有坏的。
又因嫡母王夫人转了心思,不再想着那金玉良缘,探春思量一番,于情于理嫡母王夫人只有支持宝姐姐与远大哥的份儿,她若是赞同二姐姐,岂不得罪了嫡母?
再者说了,方才宝姐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从未有过,显是与远大哥……情根深种?
若是这般,二姐姐岂不成了后来的?这后来的哪儿有越过前头的道理?
此时惜春瞥见探春蹙眉不语,不禁纳罕道:“三姐姐琢磨什么,怎地眉头紧蹙的?莫非不喜二姐姐与远大哥的婚事?”
探春摇头道:“他们若是成了,自是极好的……只是,此事只怕还有的说道呢。”
湘云因着事不关己,又因心思不多,是以费解道:“三姐姐怎地这般说?”
那私下里的事儿,探春自然不好与湘云说,于是只是摇了摇头。惜春欲言又止,也碍于湘云在,这才止住话头。
待三个小的一道儿用过晚饭,湘云自去前头碧纱橱,惜春便来秋爽斋寻探春说道。
到底是自家姊妹,探春也没遮掩,说道:“瞧宝姐姐那情形,只怕早与远大哥……偏大太太又提及二姐姐,如今太太还看着宝二哥,来日如何还真不好说呢。”
惜春不禁蹙眉纳罕道:“再如何说,二姐姐也是更亲一些,三姐姐哪儿有帮着表姐,不帮亲姐姐的道理?”
探春赶忙摇头,道:“不是这般说的,这事儿你还小——”
惜春顿时恼了:“我即便小,也明白道理。有理帮理,没理帮亲。宝姐姐自然极好,可我与二姐姐更亲,自然盼着远大哥娶了二姐姐!”
探春叹息一声儿没言语。
惜春便道:“我知三姐姐怕得罪人,偏我这隔府的不怕得罪人。三姐姐心下为难,只管不言语就是了,我却是要帮着二姐姐说句话的。”
说罢一顿足,扭头气哼哼便走。
探春追了两步,又为难的止步,双手绞着帕子蹙眉不已。(注二)
眼见小惜春过蜂腰桥而去,探春正待回身,便见紫菱洲上丫鬟、婆子嬉笑往来,俱都喜气洋洋,又见滴翠亭里邢岫烟闲适而坐,打了檀香,烹了香茗,任凭篆儿在一旁叽叽喳喳,邢岫烟只淡然处之。
探春摇了摇头,心下自是艳羡邢岫烟这般闲云野鹤的性儿,只是一边厢是宝姐姐,一边厢是二姐姐,她又如何淡然处之?
摇头叹息,探春回返秋爽斋自是不提。
却说紫菱洲缀锦楼里,刻下真真儿是四下都泛着喜气儿。
方才荣庆堂里邢夫人当面提及婚事,羞得二姑娘掩面而回,这会子兀自躲在房里不曾出来。
刻下一众丫鬟、婆子得了信儿,纷纷到迎春房前来道喜。大丫鬟司棋、绣橘两个也是欢喜不已。
那绣橘心思简单,单论品貌,那远大爷瞧着便胜过琏二爷、宝二爷,再算上才干、能为,那两位二爷更是拍马都赶不上!若自家姑娘果然嫁了远大爷,绣橘这等大丫鬟自是要做陪嫁丫头。
虽不敢奢望,可万一姑娘身子不爽利,来日她也得了远大爷宠幸……这辈子岂不就妥当了?
一旁的司棋心思多一些,这会子更是得意非常。错非她奔走串联,鼓动了自家姑娘奋力相争,又岂会有此时来运转之时?
如今大太太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说了此事,说不得这婚事就定下来了。来日自个儿自然也算作陪嫁丫鬟一并嫁过去的,就算论功行赏,也跑不了一个妾室的名分。
这般算来,来日就算比不上香菱,她司棋好歹也跟红玉一般无二。
心下得意,眼见紫菱洲的丫鬟、婆子,乃至左近园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来恭贺,司棋虽忍不住笑意,开口却道:“如今不过八字才有一撇,还做不得准呢,你们想讨赏却是早了些。”
下头丫鬟、婆子起哄道:“都过了老太太的面儿了,哪里还做不得准儿?”
又有的道:“今年下定,来年成亲,说不得啊,后年就能吃百岁酒了。”
司棋笑道:“越说越没谱,小心我们姑娘恼了请你们吃板子!”
便有婆子腆着脸上前作揖道:“咱们也不要赏钱,这等大喜事,讨一口酒喝总是有的吧?”
司棋与绣橘对视一眼,便点了点头。绣橘赶忙道:“姐姐,这月月例还没发下来呢,上回嬷嬷又问姑娘借了不少银钱。”
司棋咬了咬牙,暗忖来日总要将王嬷嬷那老虔婆打发了,留着早晚是个祸患。心下一横,便从自个儿荷包里寻出一枚银稞子来,悄然塞给绣橘吩咐道:“去寻平姑娘兑了铜钱赏了她们吧,不然还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呢。”
绣橘赶忙应下,与众人道:“你们也别闹,我这就去寻平儿姐姐兑铜钱来。”
一应丫鬟、婆子合掌、跳脚欢呼,当下簇着绣橘往前头凤姐儿房而去。
司棋抿嘴笑着,目送一应人等远去,这才扭身上楼进了房里。
打了珠帘往内观量,便见二姑娘闷坐床头,面上不见羞赧,只蹙眉思量着。司棋笑吟吟凑过来,笑道:“姑娘得偿所愿,怎么脸上不见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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