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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7节

  申姜看看手上纸团,娇少爷没吩咐啊!算了,抓个阄吧。

  闭上眼睛把纸团往桌上一扔,随便抓了一个,打开——哟,刺激!就你了,谁叫你倒霉呢!

  “叫安荷进来。”

  安荷是死者小妾,个子偏高,人很瘦,倒是腰细腿长了,就是胸有点平,身材也就没那么婀娜,五官还可以,中庭偏长,十八九岁的年纪,不会显老相,却一定不甜媚可人,要不是低眉顺眼颇有些温柔气质,实在让人想不到梁维为什么会纳她,是青楼女子不够娇,还是小家碧玉不够软?

  申姜照叶白汀要求,把对方特点刷刷刷写在纸上,想想后院几个小妾都是这类型,顺便也写了一笔,心叹人有千样,不知这位小梁大人口味怎么就这么独特,身上没几两肉的婆娘,抱起来舒服?

  “总旗大人……妾身之前该说的都说了,万万不敢隐瞒……”锦衣卫声名在外,安荷脸有点白。

  “今儿个问你点不一样的,”申姜大马金刀坐在案前,很能唬人,“你说当夜和往常一样,家主没叫人吩咐后院,就是不需要女人伺候,后院到点关门下匙,没人敢走动,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第二天管家说出事了不准走动,你们才知道这件事,这宅子规矩够严啊——说不准动,就一个都不敢动?”

  “这……您要有此怀疑,妾身不敢打包票,可之前因犯了禁被打死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安荷抖了抖,“想在这家里好好活着,老爷的规矩,一丁点都不能违抗的。”

  申姜完成过度,像模像样的问纸上问题:“梁维多久叫你们伺候一次?谁伺候的最多?”

  安荷垂了头:“家主不重欲,后院换的勤只是贪新鲜,不是好这个,十天半月里,最多一两回,这半年里,妾身……被叫的最多。”

  “我看后院小姑娘不少,为何偏你受宠?”

  “这……大概是妾身乖顺,从不多话。”

  “他喜欢你怎么伺候?好哪种姿势,手劲大不大,来的快不快?”

  “这……”安荷瞬间红了脸,不知道这问题是开玩笑,还是在真问,更不知该不该说,怎么说。

  申姜一拍桌子:“讲!”

  安荷抖了一下:“老爷爱背……背后的姿势,不怎么怜惜人,手劲很大,会痛,过程中妾身最好不要说话,不要动,否则日后被厌弃赶出去事小,当下一定会被惩罚,倘若……被用了工具,没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床。”

  申姜手拿手笔,刷刷刷把答案写在纸上,继续跟着问题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亲热方式,拥抱,还是亲吻?”

  “老爷……从来不会抱我们,也不会亲,过程中也不亲。”

  “哪里都不亲?”

  “也不是……特别兴奋,不能自持的时候,老爷会亲吻我们的眼睛,但是得蒙上烟松纱。”

  “事干完,从不留任何一个人过夜?”

  “从不。”

  “他有没有外室?特别喜欢的姑娘?”

  “大人说笑了,若有喜欢的姑娘,娶进门不就是了?老爷本事大,除非看上的是公主,官家小姐想娶一定能娶来,外室就更不可能了。”

  “缘何如此笃定?”

  “老爷好饮酒,可公务繁忙,能放心醉饮的机会不算多,他每次前一天酒醉,后一天必叫我们伺候,过程中也会饮酒助兴,没有酒,似乎兴头起不来,酒与茶不同,老爷若在外头饮了酒,妾身等必能闻出来……”

  申姜照着纸上问题,一个一个问,一条一条写,问的很仔细,记录的也很完整,连语气词都没漏。

  问完这一个,叫了管家李伯:“夜里家主身边没人伺候,你们这些人挺会偷奸耍滑啊。”

  李伯眉心习惯性紧皱,一脸苦相:“大人可误会了,不是咱们不想伺候,是自打那小楼建成,家主过去都是独来独往,不让人跟,连从主院过去的小门都要锁上,和小楼挨着的角门也不让放人。”

  申姜笔尖顿了顿:“也就是说,这小楼和外头街巷是连着的?中间有人进来你们也不知道?”

  李伯:“话虽这么说,但更深露重的,谁大晚上串门?角门虽不放门房,到点也是会闩上的,墙高院深,外人等闲也进不来。”

  “最近家里常遭贼?”

  “是……老爷出了事,大家也害怕麻烦上身,门房田大壮心最黑,跑得最快,顺走的银子最多,到现在还没抓到人呢。”

  “你想清楚,这遭贼是什么时候的事?是梁维死后,还是他在的时候,家里就开始遭贼了?”

  “这……穷人乍富,无有族人帮衬,家中难免被贼人惦记……”

  “梁维生前同谁要好?同僚朋友可有串门?同龄人多还是年轻人多?”

  “老爷性子独,不爱交朋友,外头打交道的倒是多,什么年龄都有,到家里来的……有个同僚叫鲁鹏池的,关系算得尚可,只是这鲁鹏池年长了老爷六七岁,家中父母妻小,诸事琐碎,闲暇并不多,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也没来了,应该是闹了点矛盾……”

  “那你不帮你家家主走走人情,送点礼把关系圆回来?”

  “这个……让大人笑话了,小人虽是管家,府里的事也不是能说了算的,所有库房钥匙,连同家中账册,都是老爷自己保管的……”

  ……

  申姜一条条记录,写完一张再一张纸,事无巨细,所有人问完,发现自己脖子都僵了,破案这种事,真不是人干的!就这么折腾一通,又快子时了!

  他可是只有三天啊!

  饭都顾不上吃,他拔腿就回了北镇抚司,进门前正好遇到指挥使出门,仇疑青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气势凌厉,身影昂藏,一看那眼底杀气,就是出去杀人的!

  他吓的立刻往后蹿,头背紧紧靠墙,一眼都不敢看。

  等马跑远了,再没动静,他探头出来,仇疑青身边常用的副将正按着绣春刀等他。

  申姜:……

  副将郑英长得不如主子好看,冰冷气场却沾染的很像:“申总旗,你只有两日了。”

  申姜赶紧行礼:“多谢副将提醒,为指挥使分忧,属下谨记在心,断不敢忘!”

  他火急火燎的跑进诏狱,将问供记录一股脑的塞给叶白汀:“快,现在看!”

  叶白汀平时说话慢吞吞,吃饭慢吞吞,走两步都要扶下墙,很不成样子,可对工作态度一向端正,迅速接过来看,一句废话都没有。

  起初纸翻的还挺快,后来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严肃。

  申姜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下了迷药,这娇少爷说话,他总忍不住想怼,不说话,他心里更慌,这是解不出来了么?那什么一二三的提示呢?那笃定霜降死亡时间的气势呢?你来啊,老子顶的住!

  叶白汀:“你走吧。”

  申姜:……

  你说的是什么狗话!什么叫我走,我走了,案子怎么办!两天啊,可只有两天时间了!

  叶白汀蹙眉看他:“申总旗不去吃饭?不饿么?”

  跑腿一天,灌了一肚子茶水,换谁谁不饿,可饭能比命要紧么!

  “工作第一!”申姜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饿什么饿,老子不想吃饭!”

  叶白汀‘哦’了一声:“那我饿了。”

  申姜:……

  你不会又要坐地起价,要这要那吧!

  “申总旗想什么呢?”叶白汀把写满供言的纸分成几份,摆到自己面前,“一下子这么多信息,我总得思考整理吧?”

  “那要多久?”

  “你明天中午过来吧。”

  申姜就急了:“少爷!祖宗!您可快着点,刚刚在外头我就被催了!咱们只剩两天半了! ”

  叶白汀淡淡扫他一眼:“你把我之前的话告诉他没?”

  申姜一愣,摇了摇头:“没有。”提醒他时间的是副将郑英又不是指挥使本人,他给忘了。

  “那不就结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纸张,“若是晚了,这句话就能保你一命。”

  申姜眼泪差点出来:“可我要的是升官发财,不是保命啊!”

  想想指挥使大人的作风,他就心肝颤,那就是个工作狂,凡事以身作则,自己都能给自己上刑的主,在他面前哪有通融一说,真过了日期,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叶白汀:“你再废话,我可能要思考到明天晚上了。”

  申姜:……

第9章 烟松纱蒙起的眼睛

  叶白汀不是故意卖关子,是真的要思考。

  他修法医和心理学,双学位毕业,最初工作的单位地方小人少,案子大家一起破,群策群力,想到什么方向一起分享讨论,不需要藏着掖着,案子没有明确指向时,没哪个灵感捕捉是多余的,信息量越多,越大,越能抽丝剥茧,追根溯源。

  后来独当一面,思维方式也锻炼出来了,法医看尸体表现,事实就是结论,破案却不一定,聪明的凶手很懂得利用时间差视觉差等等做手脚,眼前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需得将视野放大,看到更多,结合更多,对比更多。

  供言里看的出来,死者梁维性子独,规矩严,底线明确,要求有绝对的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不允许,也不能忍受被他人踏入;他爱财,有野心,却不是吝啬鬼,舍不得花钱,他养着很多人,自己管库房钥匙和账本,应该是想知道自己的钱在哪里,去了什么地方,他要的是掌控感;正如一定不会展现在人前的私密癖好,他喜欢后入,少互动和亲密感,有轻微暴力倾向,这也是掌控感的另一个微妙体现,每次必须得饮酒助兴……酒是必要的,让他兴奋起来的办法?他在这方面有障碍?

  那么,酒这个爱好,真的是爱好吗?

  所有人都有爱好,都有向往,钱权酒本身并不能让人开心,让人满意的,是它们带来的东西,人们要的是快乐,适当愉悦的情绪体验,才会让生命过程不至于无趣,死者连房事都需要酒助兴,会真的喜欢酒吗?

  未必。当一样东西成了必要,必须的存在,而不是自己主动的选择,快乐也就不那么纯粹了……他真正喜欢什么?真正想要什么?

  死者看起来活得很远,没什么烟火气,每天忙碌工作,像个假人,机械的干着‘应该’的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他为什么不渴望与人产生羁绊?

  人是群居动物,基因里写着‘需要社会关系’几个大字,不同的只是量的多少,再宅再社恐的人,也会渴望一份稳定的关系,来自父母朋友还是爱人,总得有一个,哪怕一个就够,他为什么不想?还是……

  指尖滑过宣纸,落在某行字上,叶白汀眼神闪了闪。

  还是……已经有了,只是藏起来了?

  从看到尸体表现他就觉得不对,死者心里一定有一个很看重的人,他很珍惜这个人,下意识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和小妾床事特别激动时,会亲吻她用烟松纱蒙起来的眼睛……

  他在幻想!幻想中亲吻的,怀中亲密的这个人不是后院养着的小妾,而是另一个,这个人的眼睛一定很特别,或者传达出来的情绪对他很重要,比如很漂亮,很温柔,很包容……不去找正主,选择这种代偿,这个正主,他可能求不到。

  烟松纱在这里有没有特殊的意义?为什么一定是烟松纱,而不是什么别的纱?

  叶白汀迅速翻着口供,从布行掌柜那一打里寻找这三个字……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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