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35节

再怎么身经百战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免失措，何况大古也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老

妖怪。

焦急间，忽然一股暖流自计时器中盘桓、涌出，即将绵延至胸口的石化被遏止，大古惊喜道：“索鲁卡？”

无人回应，但石化确确实实停止了。大古静下心神，指挥迪迦的胳膊活动起来，并以腰部带动失去知觉的腿猛然发力，石化的外壳扑簌簌地往下掉大块大块的碎末，灰尘铺天盖地。

也不知怪兽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绝好的机会它们放着不管。α趴着没动弹，大概是断角疼得狠了，β能活动却只顾安慰它，怪兽的轻声低吟在旁人听来依然如盛夏滚雷。

泛语言翻译机“滋滋”几声后好歹发挥了功用，堀井拿它对准了怪兽。

雷鸣似的吼声传来，变成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低语:“他要脱困了，你快逃吧。”

“哥哥！”β黏糊在它身边:“你等我再将他变成石头……”

“笨蛋，你哪有力气再用它！他能脱困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明显是帮着小虫子的！”α吼它:“小虫子掏空了我们的仓库，我们把他变成石头来填，这个大家伙就来寻仇了！你看他一直在保护小虫子的地盘！”

“我们打不过他，”那只被喊作哥哥的怪兽再次站起来，这一简单的动作像耗了它半身力气:“我会拦着他，你去大海的对岸，去找我们新的家吧。”

“我怕水，要哥哥一起去。”

“你怕水，就不怕死？”

β晃晃脑袋:“我更怕睡醒的时候没有哥哥。”

泛语言翻译机传出来的话让堀井呆住了，以至于新城直呼他的名字，他才作出反应。

“堀井、堀井！堀井正美——！”新城在耳边吼:“把这机器关了！”

呼喊巨人报仇的孩子用同样呆滞的眼神望着他们，准确地说是盯着堀井手中的翻译机。

“让人同情怪兽你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新城压低声音:“这种对话让被害人家属听见……你让他们如何自处？”

堀井恍然四顾，牛皮糖突然得安静就不说了，遇难工人的妻子一直在抹眼泪，宗方指挥和泽井总监都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视线转到身边，相叶队长扫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我……”堀井暗骂自己的好奇心，怪兽表现得异常又怎样？它到底是吃了人的家伙，胜利队的宗旨是保护市民不受伤害，怪兽再情有可原，它们的道德到底与人类的道德不同。

新城捏着头盔恨不得一拳锤在那坏事儿的机器上:“别听它说得可怜，今天能因为什么仓库被挖空把人变成石头，明天就能心情不好、食物短缺诸如此类的理由伤害其他人！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让家属痛不欲生，它在那说自己只是肚子饿吗？”

“它们已经快死了。”相叶悠冷不丁道。

“妈妈。”另一边，孩子攥紧了母亲的衣服，布料在他的指头下皱得歪七扭八，本该挨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但这次母亲没动手。

“妈妈，”孩子小声问:“男孩子要为爸爸报仇对不对？”

母亲没说话，只隔着落至眼前的碎发望他。

“那我现在给巨人加油，让他打坏人，没有错对不对？”孩子问。

母亲点点头。

孩子像得了莫大的鼓励，他鼓起腮帮子准备高喊，可转过脑袋，巨人和怪兽的影子映入眼中时，又忽然泄了气。

“怎么不说了？”母亲的语气竟有些慌乱。

孩子拧巴一阵又扑到她怀里，乱糟糟的头发贴着她的下巴，她感觉肩膀处的衣服一点点地变湿。

“……哥哥保护弟弟妹妹，也没错对不对？”

【弘树，过来弘树。】父亲对儿子招手。【你来听。】

孩子懵懂地走过去，学着父亲刚才的动作，用耳朵贴着母亲柔软的肚子。

【你听……你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

【建二，才几个月，现在哪里听得见。】母亲推搡他。

孩子到底机灵，口中道，【我听见了！我想是可爱的妹妹！】

母亲拧父亲耳朵，【带坏弘树，他才多大年纪啊，就会睁眼说瞎话了。】

“对不起，妈妈。”再抬起头时，她看见孩子红着眼。

“要保护弟弟妹妹，这是爸爸交代给我的事情，”孩子说：“妈妈一定很伤心。”

迪迦身上的石粉尽皆坠落，光辉穿透灰雾，刺进加库玛的眼睛——β在前，α在后，哥哥说出让弟弟逃走的宣言后，弟弟绕过了他，横在哥哥面前。

“加油巨人！杀了吃人的怪物！”稚嫩的声音喊:“不能让它再去害别人了！”

第二十九章 追逐的影

谁都能看出来两只怪兽虚弱——事实上，若不是开挖矿山导致长期的食物短缺，加库玛也不会出现在人前。

“把这些害死爸爸的怪物……”弘树捏着拳头，眼前的巨人与怪兽忽然被另一道身影取代。

陌生的T

PC成员不知何时走到他们面前，牢牢挡住了弘树的视野。

“复仇叫人兴奋爽快，但不是该映入孩子眼中的东西，”来人一手拢着弘树不停想往外伸的脑袋，一面看向惶恐不安的母亲：“带他走，TPC会给你们结果。”

后半句话是对宗方说的。宗方立即反应过来，胜利队到底是刚上手处理怪兽事件，在迪迦与加库玛的战斗中迷了心神，忘记了那到底是活生生的战场，怎么能让孩子亲眼瞧见？骨骼筋肉扭曲的声音、鳞甲与血液淋漓入土的“雨”，甚至光流扫过后，炸碎一地的焦糊尸块，类似的画面在电视上会有专人处理，可这儿是现场。

“你走开！我要看巨人杀掉怪物！”弘树挣扎间嚷嚷，可面前的人明明看上去不那么高大，却像座山一样挡着他的视线。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弘树觉得远处巨人作战的声音也听不见了。这令他害怕，方才还宛如雷鸣的嘶吼现在忽然消失，紧接着，一双手覆住了他的眼睛。

“妈妈！”他不安地喊。

“怪兽又用了能把人变成石头的光线，但这次没有生效。”是那个阻挡视线的陌生人的声音，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唯独盖在眼睛上的手心的温暖的。

远处，迪迦重重挥下挡在胸前的胳膊，气流震荡，石末剥离，卷出灰白的漩涡。

“独角的被砸了一拳，巨人的身体变成了红色，怪兽的进攻失败了。”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下，弘树的情绪渐渐安定——狂热的血似乎正在远走。

加库玛β用尽力气的冲撞也没能建功，迪迦忍着肆虐的电流，以它头顶的角为借力点，顺势将它狠狠贯在地上，所有人都感到地面震动了一下。“怪物肯定要死的”，弘树不由得想。

“巨人踢中了怪兽，怪兽站不起来了。”你不能指望饥饿已久的、原本就没怎么经历过战斗的怪兽有什么绝地反击的力量，何况在保护亲人的感情驱使下，它们自最开始就不遗余力。

而近乎于全盛时期的攻击也没能将迪迦打倒，它们的失败完全可以预料。

相叶悠停了停，他看了眼弘树的母亲，她听闻消息便什么也来不及收拾，只记得拿好钱夹，不顾成本地赶往丈夫工作的矿场——上次来附近旅游时，弘树央求了很多次想乘坐直升机游览列岛，都被家长以价格太贵，不如游轮更能亲近鱼儿和大海拒绝了。

如今她直接雇了一架直升机过来，弘树已不在乎脚下的美景。相叶悠感觉到热乎乎的液滴在掌心淌。

“巨人赢了，怪兽死了。”他说。

在他身后，迪迦缓缓松开拳头。加库玛β正努力将自己钻到哥哥肚子底下，在很多年间，在温暖的地底，它们有无数个日夜如此依偎而眠。

“它们死了？”弘树想确认一遍。母亲越抱越紧，他能感觉到怀抱着他的胳膊的颤抖。

怪兽死了他当然要觉得高兴，可现在他满脑子有父亲在的家，他们要一起为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子选玩具和衣服，为该给他喂什么奶粉争吵好几天。

堀井已经收起了泛语言翻译机，不需要借助机器，他们也能听出加库玛β在哀鸣。α死了，但它还活着，它可以学哥尔赞一样逃跑。作为地底怪兽，它的身体构造其实更适合在土壤与岩层中行动。

不过加库玛β似乎没有逃跑的概念，它努力一番，终于钻到不会再回应自己的哥哥的肚子底下，那儿还有些余温。它此时的叫声竟有些许安慰，加库玛β把自己盘起来，蜷缩在狭窄的温暖中。

“怪兽变成了石头。”弘树听见那陌生人说。

可恶的遮掩视野的手掌移开了，巨人飞向天际。

欢呼声回来了，弘树能听见巨人离开时卷起的风啸。他望见两座依偎着的石像，又觉得那些欢呼声离自己很远——他不明白这种感受的由来，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挖去了一块，很久以后他才想起来，那是本该有父亲同行的未来。

……

“一个人被老虎吃了，你说，是要憎恨老虎多一点，还是憎恨导致它下山吃人的家伙多一点？”

海上，一艘邮轮正在缎面似的水中缓缓航行。

已是夕阳落山，野水苍茫，趴在栏杆上的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算是顺利逃出来了。”他想。虽然丢失了大本营，不得不背井离乡，叫人分外沮丧，但天无绝人之路，在国外的存款可以支持一段时日，他有足够的时间找个好营生。

接下来只要考虑是去人烟稀少的小镇，安稳但无聊；还是依然选择大城市，有被发现的风险，可到底是花花世界更叫他喜欢。

没错，根本没有什么“洽谈会”，那个笨蛋监工完全不知道自己给向来慷慨的场主顶了雷。

预料到自己要东窗事发，被揪出来非法开矿的场主直接收拾细软当天便离开了海关，他甚至有些庆幸

，多亏是怪兽引发的伤亡，而不是什么渗水事故，成功转移了调查部门的注意力，否则第一个被控制的肯定是他自己。

就在他趴在栏杆上思考接下来的路时，一道若即若离的声音忽然涌入脑海。

“只有受害者有资格说‘原谅’，可建二死了，加库玛也死了，没人替你说原谅。”

盘算逃亡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力气大到无法抗拒，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骨头要折了！

“呜啊啊啊——”晒太阳的海员听见刺耳的疾呼，视线转过去时只瞧见一道黑影。夕阳时的海面本该金鳞翻涌，海员晃眼间望去，金鳞还是那些金鳞，海水的颜色却深得不同寻常。

像浓郁的墨汁，上面零星飘着夕阳带来的颜色，邮轮划开波浪，浪中翻着个人。

海员来不及细想，他“噌”地站起来：“有人落水了！救生圈救生艇！”

但那人漂离邮轮的速度诡异得叫人害怕，等人们将救生艇放下，呼喊救命的人影小得和蚂蚁一般，声音也被浪花打碎，几不可闻。

数小时后。

巡弋的海警船打捞上来了一名“幸运儿”。

鬼知道他上辈子烧了几炷高香才获得落海后正好撞到海警船的好运气，执法人员感叹“走运的家伙”，为他准备了驱寒的热水和干燥衣物。

“姓名？家住哪？”他们例行公事。

可裹着被子的人支支吾吾。

“别怕别怕，你总别是让人灌水泥沉海的黑道？”穿制服的人开玩笑，舱内充满快活的空气，快活得场主想现在重新跳下去。

“放心，”围着他的制服们热情道：“我们会把你安然送回家的，保证半根汗毛不少，好运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