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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696节

  而且身在泉州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跟海商没有关系?

  只不过士大夫操持贱业有些说不过去,都是偏支末房来办此事,而主房则是考取功名,以作官面上的维护。

  这种布置之下,林氏不兴旺发达才见鬼。

  事实上,后世的泰国、马来西亚都有林氏祠堂,林氏子孙遍布整个东南亚。

  话说回到现在,时年三十三岁的林宗臣正在临安最大的酒楼中等待着贵客。

  此时的林宗臣还不是十七年后,那名在武试时,骑射、策问皆第一的武科状元;

  也不是那名直指弊政,谏言激烈,从而被朱熹所称赞的直臣;

  更不是与陈亮一起寻访江淮前线要塞,分析金国现状的主战派武将。

  而是一名武林人士。

  但是说林宗臣是游侠儿也不正确,这毕竟已经不是大汉了,随着户籍制度与法律法条变得逐渐完整,官府职责的逐渐扩大,已经没有游侠儿的生存空间。

  一个武林人士,而且是出于豪商之家的武林人士,在宋国没有生存空间,那又能在哪里逞凶斗狠呢?

  自然是海外了。

  林宗臣在窗边自饮自酌,望着热闹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因为海风吹晒而有些黝黑的脸上有些眉飞色舞之态,任由冬日寒风拂面,却敞着怀,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般。

  “阿郎,罗小郎君来了。”

  有亲信家人前来禀报之后,林宗臣方才依依不舍的令人关上窗户,并且起身迎接。

  不过片刻,一名全身捂得严严实实,年岁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就来到了二楼,并且笑嘻嘻的对着林宗臣躬身一礼。

  “林叔,今日来的好早。小侄晚来一步,失礼,太失礼了。”

  林宗臣大步向前,拍着对方的肩膀哈哈笑道:“罗小郎,你这番言语可就见外了,我也是仓促知会你的。年节上你肯赏脸来也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我又怎么敢责怪罗小郎呢?”

  罗小郎……也就是罗怀言闻言把住了林宗臣的手,嘿嘿笑着将其拉到那一桌子珍馐前:“林叔还是在怪我,那小侄自罚三杯。”

  林宗臣连忙伸手拦住:“你酒量不成,三杯之后就回去睡觉了,咱俩算是白跑这么一遭了。”

  罗怀言顺势放下酒壶,正色说道:“林叔,非是我家长辈不愿意来,而是几位叔伯都在年前就回了海州祭祖,林叔实在是晚来了一步。”

  林宗臣闻言表情有些失望,摇头说道:“这就是缘分不到了,到底是怨不得他人的。”

  罗怀言摊手:“我们北人哪里能想到,大宋的商贾如此敬业,竟然连年节都不回家过。”

  林宗臣喝了一杯温酒,再次将衣领扯开,袒露出满胸的黑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最为逐利,总是免不了的。”

  罗怀言闻言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就是这个,就是这句话了。”

  林宗臣精神一振:“怎么说?”

  罗怀言咳了两声,将声音压低了三度:“北边大豪们都已经说好了,可以与林叔一起发财。”

  林宗臣当即眉飞色舞起来。

  而罗怀言却继续说道:“慢来,林叔,还有其余说法的。”

  “你说。”

  “南洋的生意,我们也得掺一股。”

  林宗臣似乎是早有预料,却没有立即答应或者拒绝,只是拿着酒杯,眯眼细细思量起来。

  自从何子真开辟南北远洋航路之后,南北贸易就迅速变得犹如烈火烹油般热烈。

  其中自然有黄河夺淮导致淮河水系紊乱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中原河北这几年一直乱的不成样子,两个金国外加山东义军打得不可开交,往日最为繁华的汴梁至江南一段根本就是战区。

  在这种情况下,商贾运货北上就是自投罗网了。

  而时间更往前一些,在双方和平之时,宋金南北以淮河为界,因为有切实的边防压力存在,所以双方采取的是榷场贸易,也就是在边境开几个大集市,由官府来监管交易。

  官府有贸易优先权,外加买卖货物种类受到限制,以至于南北都有些有市无价的商品。

  北地合格战马运到江南就是天价。

  南方的香料到了北方也是珍贵异常。

  虽然走私贸易是少不了的,但哪有万石大船往来交易来的痛快?!

  对于这些商贾来说,海运好就好在官府很难进行有效监管,我说我出海去南洋,其实在外海一拐去了山东登州,大海茫茫,谁能发现?

  哪怕被捉到也可以向着风浪一推六二五,老天爷不长眼,你总不能怨我吧?!

  随着由临安至登州的深海航道的开辟,这些下南洋的海商们个个都红了眼。

  这得是多大一块肥肉啊!

  但是,航道可不是在舆图上画一条线就能学会的,哪里有洋流,何时有季风,哪里有暗礁,哪里有靠谱的港口,哪里有海盗出没,什么时候出海能躲避飓风,这些都是用命换出来的。

  这根本不可能跟着走一趟就能学习妥当的,需要的是以老带新,经历不断的实践操作,方才能通晓航路。

  知识从来都是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授予他人?

  而反过来说,山东的海商也对南洋的航路垂涎欲滴,那些运送香料白银的水道中流得哪里是水,根本就是黄金啊!

  双方都对对方的航道两眼一抹黑,也就只能在太仓附近进行转口贸易,虽然也是赚的盆满钵满,但一想到还有一部分没赚到的钱,就让所有商贾难受的如同亏钱一样。

  在此等情况下,南北海商勾兑到一起,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而此时罗怀言与林宗臣所代表的根本不是两家商贾,而是南北两道航路的利益。

  罗怀言自然有来自节度府的直接命令,是可以下决断的。但是林宗臣却不同,他真的是商贾,也是真的要为南洋所有商贾作交代的,所以也需要权衡利弊,一时间陷入了犹疑之中。

  罗怀言见林宗臣低头不语,不由得笑着说道:“如今倭国航道也贯通了……”

  林宗臣脸颊抽了一抽,打断罗怀言说道:“倭国那些石头脑袋也愿意开国门了?”

  罗怀言浅酌了一口米酒,含笑摇头:“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既然有了稳定航道,与高丽建立关系,早晚也能打通倭国的。”

  林宗臣闻言更加心动了。

  如果刚刚罗怀言拍着胸脯说已经打通了倭国的关隘,那林宗臣肯定不会相信,甚至直接就会将罗怀言当成个满嘴跑马的骗子。

  但罗怀言十分实诚的说只是发现了稳妥的航道,却并没有办法让日本开国,而且给出了后续计划,将高丽槌子都算进来了,那就说明这事很有搞头。

  倭国的硫磺、白银、刀剑、扇子都是十分有卖点的商品,而且最妙的是,倭国时时刻刻处于缺粮状态,而这些南洋商人一路北上,就直接可以用粮食作大宗贸易。

  他娘的,就算用弩枪砸,用大船撞,也要砸开倭国的国门!

  想到这里,林宗臣大笑出声:“罗小郎爽快!既然如此,老叔我就作个承诺,一定会用十二分力气,去说服南洋那些老顽固的!”

  罗怀言同样发笑,跟林宗臣碰了一杯后说道:“那就静待林叔佳音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小事,那就是我们想要派遣大师傅去泉州参观造船厂。”

  林宗臣笑容瞬间僵住。

  这特么能是小事?

  如果说航路乃是事关家族兴衰的要事,那么造船就是生死攸关,需要舍却生命去保护的天大之事。

  这也是海商团体需要集体保护的核心秘密,怎么可能会轻予他人?

  这罗小郎到底懂不懂规矩?

  在林宗臣怪异的目光中,罗怀言肃容说道:“这却不是我们商会的心思,而是从最上边传达下来的。

  而且我方的民营造船厂,也会对南洋的大师傅们开放,彼此互通有无,一起推进造船业发展。”

  林宗臣却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呆住,酒液流了一裤子后方才反应过来。他连忙将酒杯扔到一旁,方才指了指天上说道:“上边?上边传来的言语?”

  罗怀言重重点头:“上边,在北地比天还高的最上边。”

  林宗臣再次张口结舌,手舞足蹈半日之后方才说道:“那般大人物……额……怎么会……额……船?你……我……不对……”

  罗怀言叹了一声,却是诚恳说道:“上边是通过我家叔伯传来的言语,我也已经背诵明白,林叔你且听着。”

  咳了两声之后,罗怀言将声音放粗,学着刘淮的姿态说道:“我等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光复北地;君等劈波斩浪,披荆斩棘,经略南洋。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汉家开疆拓土,从此番来说,你我都是一般人物,没有上下高低之分。

  作为一般无二的同志,还望诸位能同我一起勠力同心,共开汉家大业。”

  林宗臣终于是彻底呆住。

  他根本没有想到刘淮这般人物,能跟自己说无有上下高低之分。

  这太荒谬了。

  以他们这些南洋商人看来,刘淮的权势此时在北地已经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即便称帝也足够了,自己这些操持贱业之人怎么能跟他相比呢?

  然而见到罗怀言严肃的表情,林宗臣却也觉得不可能是对方胡说八道。

  “飞虎郎君……果真是这么评价我等?”

  罗怀言重重点头:“这是我叔伯面见大郎君之后,亲口向我转述的,我背得绝对一字不差!”

  林宗臣又有些愣住,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仰头一饮而尽。

  远洋之人的酒量就没有不好的,因为海上淡水易腐,所以一般都带些低度数米酒来充当饮水。

  然而不知为何,林宗臣只是喝完一杯,就脸颊酡红,犹如醉倒。

  罗怀言想要阻止对方饮酒,林宗臣却是不管不顾,掀起一坛子酒一饮而尽之后,双目反而清明,神色也愈加振奋,颇有些精神焕发之态。

  “罗小郎这话既然说出了口,那即便是在诓我,也算是搔到了我的痒处。”林宗臣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后,仰天长叹:“想我林宗臣自幼饱读诗书,习得武艺,就想要报效国家,却因为身份差异,不得不操持贱业,而不得出仕。

  如今有罗小郎将我比作飞虎郎君,将我们这些最为低贱的商贾开拓南洋,比作汉家英雄光复故土,我就算当场死了又有何怨?”

  罗怀言随后起身笼着手说道:“林叔,在北地没人敢冒充大郎君的言语,也没人敢擅改大郎君的钧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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