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81节
“大将军有事直言无妨,你我之间何不可言?”
圣人听到这话后便又笑语说道,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日前燕公家与北门徒有纷争……”
高力士先将张说孙子被王崇俊打断了腿的事情缘由讲述一番。
圣人在听完后则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后才又微笑道:“燕公好与山东人家缔结婚姻,却不知名门人多事多,泥沙俱下、良莠不齐,此番遭受连累,又当如何自解?”
讲到这里,他便望着高力士笑问道:“所以燕公请托于大将军,请你出面为之解事?”
“倒也不是燕公,燕公庄重大臣,治经修史已经甚是劳累,想也没有精力再过问这些小事。”
高力士先是摇了摇头,旋即才又说道:“是燕公另一孙张岱,他登门求臣,希望臣能出手助其讨回公道。请臣为其告事北门群徒,愿以钱三万贯收买那凶徒性命……”
“他放肆!这张岱当真大胆妄为,自恃几分薄才,行事肆无忌惮!他难道不知北门职责所在?天子亲军竟由花钱使弄、搅闹人心!”
圣人听到这里,当即便勃然大怒,拍案怒喝道,旋即眼眸一转,又望着高力士沉声问道:“你可有助他行凶?”
高力士见圣人反应较之前所预料还要更激烈几分,心中也是暗生忐忑,同时也不免庆幸自己进奏的早,若让圣人由别的渠道得知此事,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臣乍闻此言,亦惊恐震怒,想不到此子胆大若斯。但闻此徒自陈为何敢于如此作计,也不免心生认同。”
高力士一边暗窥圣人神情,一边又继续说道:“其徒自言北门天子亲军,身系宿卫奉宸之重,自是威不可挡、人莫敢忤,但此皆天威所致。但却有一些无知狂妄之人以天威为己威,目无法纪、仗势欺人!
此番之所以如此用计,便是为了告诫有的人,天威所用,北门群徒才能万众一心!各营私恩却永远也免不了群徒权衡利弊、各自谋计。”
“即便如此,此徒如此搅弄人心,也是胆大妄为!”
圣人听到这话后,眉眼间怒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浓郁,但也仍未完全释怀,又盯着高力士沉声问道:“你便因此助其行事?”
高力士连忙俯身作拜,旋即又沉声道:“臣之所以助其此事,也是想以事进谏。今之北门颇异往年,旧之北门崇恩尚义,拱卫宸居忠诚无二。圣人亦恩赏优厚,使此群徒所得远超外军。
然则人心不足,弊病亦由此而生。两京多豪商富户、闾里强徒因贪禁军所得,豪使钱帛谋入其中。近年北门新进营士,多是市井徒卒。此群徒本就贪利以进,素昧恩义,就连张岱小子都有所察,欲凭钱驱之。
万骑王思献亦深知此节,所以不敢拖延怠慢,惊闻此事后,立引其子登门请罪。外人所言或有偏颇,万骑营将所觉自然不会有假!”
圣人听到这话后,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但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又说道:“这小子哪得巨资使弄群徒?”
“他哪有钱帛,日前省试完毕后倒是得了一些燕公赐物,但之后又都花使向霍公购买兽药,东行沿途发散百姓以防牛疫。”
高力士讲到这里后便又叹息道:“臣本暗怨此徒日前相弃而走,不愿再与接触。但此番出使,闻其行事种种亦深受感动,此徒崇恩尚义绝非虚伪。
惠妃恩之,嘱事任劳,躬行州郡,使大河南北皆知惠妃德音。河南牛疫因其施药,梁宋间因此保全牲力者不下千家。其徒一无所陈,若非臣入州亲览,亦不知有此事。
此子庶出,与家人本不和睦,其父宦游于外,家事乏人主持,因见亲徒受辱,又恨无权势保全,遂冒险设计。臣问其若因此招至刑讯,值得吗?其徒只言人间有事义不容辞,全无权衡余地。所以臣不忍拒之……”
圣人听到高力士这一番话后,脸色也是变了几变,过了好一会儿才指着高力士说道:“朕听明白了,大将军非为此徒请罪,而是来为邀宠!”
第286章 加封一级
王氏父子登门请罪之后,事情倒是没有再生出什么新的波折。而张岱也在家休息几日,顺便准备制举事宜。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五月望日,也就是月中十五,这一天不只张说起一个大早准备上朝,张岱也要跟随一起前往皇城。
每个月的望朔朝会都比较隆重,并且会集中公布一些事务的决策,包括张岱的封爵事宜。
黎明时分天还未亮,洛阳城内诸坊之中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分散居住在各坊的朝士全都起一个大早,稍作收拾后便离开家门,前往皇城参加朝会。
此时若有视角从高空俯瞰,整个洛阳城当真如星汉一般,无数的星斗从各处汇集,沿着定鼎门大街一路向北,经天津桥之后汇入皇宫大内。
张岱虽然跟他爷爷一起来到皇城,但因眼下还没有官职,自是没有跟随上朝的份,而是被引领到门下省中,准备稍后于此接受封爵。
来到门下省时,天色仍还未亮,但却有内外灯火将门下省官署照耀的如白昼一般。张岱被引至一边的廊下等候,而门下省直堂前,门下省众官员也正在列队等待参加朝会。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赫然是担任门下侍中的宰相源乾曜。源乾曜神情肃穆,一身紫袍望去颇有官威,门下省一众属官们全都敛息凝神的列队其后。倒是不见另一名宰相、黄门侍郎杜暹,大概还在中书门下准备直接上朝。
张岱见到了源乾曜,才想起来之前在汴州从源复那里得了一张三万贯钱的欠条,归都后还一直没有时间登门要账呢。
不过就算他登门去要账,源家怕是也没有时间来搭理自己,因为源复在汴州搞了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如今虽然作为罪官被押解归都,但具体该要如何惩处还没有宣判呢。
源家这段时间想来也是为此忙碌不已,之前李林甫栽了跟头,源乾曜根本没有出面保他,由之被贬到山南均州去了。如今轮到他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源乾曜还会不会继续置身事外?
源乾曜也注意到张岱那打量的眼神,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但又很快收回视线去,仿佛多看他一会儿,眼里就会沾上什么脏东西。
张岱对其态度倒是并不怎么在意,源乾曜当下那乱糟糟的心情,他爷爷去年也经历过,而且情况还更加严重。
人哪有全无破绽的,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水平没个逼数,好位子还都想霸占着,才不配位,可不就得拉坨大的、丢个大脸吗!
彼此身份相差悬殊,倒是没有什么直接交流的机会,随着朝会时间到来,源乾曜便带着群属向大内而去,门下省这里只剩下一些吏员,还有如张岱之类等待封授或办理其他事情的人员。
今日朝会上所公布的事情也比较多,排在最前面的还不是汴州事宜,而是军事几则。
凉州都督王君之前入朝奏回纥诸部有叛离之志,圣人遣中使往察却遭回纥冷落,于是大怒之下便将回纥四部首领全都流放岭南,而朝中大臣宋国公李令问等因于回纥联姻,同时也遭到了贬谪。
第二则是以兵部侍郎萧嵩出为朔方节度使,并加关内盐池使,面对国内灾情并无缓解的情况,让萧嵩兼管盐池、以此筹措军费以充朔方军用,防备突厥南下入侵。
第三则军事便不是边事,而是针对畿内军队的调整,检彍骑精锐长上北门、以充羽林飞骑。
彍骑原本是在府兵制崩溃的情况下,选募关中诸州府兵及白丁以代替原本的府兵番上以充京畿宿卫,原本是分隶于南衙诸卫。而今诏命复以彍骑精锐长上北门、为羽林飞骑,则就是让彍骑也成为了北门的兵源地。
这几桩事情全都会在接下来或长或短的时间内给大唐时局带来深远的影响,只是在当下人们却鲜少意识到当中所蕴含的意义。
因此随着各项决策公布,除了军事相关的臣员们有所感触之外,并没有引起在场大多数朝士们的思考。眼下他们更关心的,则是有关汴州方面的最终处置事宜,这将直接决定接下来一段时期内的朝情走势。
朝士们都还各自猜测宰相源乾曜会不会力保自己的儿子,但实际上源乾曜已经屡上封事,一方面是向圣人请辞宰相之位,一方面是为儿子源复求情,另一方面则就是力请以魏州刺史宇文融兼任汴州刺史。
源复在汴州折腾的实在是太难看了,涉事犯人近两千,涉案赃物则达上百万贯之巨!
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人事弊病,但这个雷毕竟是源复在任期间爆发出来的,哪怕源复并没有直接的贪赃,如此罪过也是够得上死刑的。
当然这也是理论上,实际上源复作为宰相之子,本身又担任雄州刺史,自有议赎的特权,只要不是十恶大罪,也不会真的被处斩,但政治前程难免尽毁。
尽管有着源乾曜的求情,源复最终也是被流配崖州,直接被流放到了海南岛,在流放之刑当中也属于最严重一级的了。
至于源乾曜,也同样被免门下侍中、尚书左丞相等职,但也并没有致仕归家,而是改任京兆尹,即刻归京上任。
众人听到这一任命处置,一时间也是不免唏嘘不已。
源乾曜第一次被罢相时,便是出任京兆尹,在京兆尹任上一干便是三四年,才又入朝担任黄门侍郎而拜相。任相至今,又兜兜转转的再次回到了京兆尹的位置上来。
不过这一桩任命也显示出圣人并没有彻底丧失对源乾曜的信任,一如张说罢相之后回到集贤书院专掌文史,源乾曜被罢相后同样也回到了他所擅长的领域。
而且眼下圣驾离京数年,西京唯吏部尚书宋璟这一个老臣坐镇,如今再将源乾曜派遣回京担任京兆尹,也是用其稳重老成。
与此同时,众人也都发现开元十三年扈从圣驾东封的两个宰相,中书令张说和门下侍中源乾曜在去年和今年接连被罢相,如今时局中唯李元纮和杜暹两名少壮宰相而已,似乎开元人事局面到了此刻终于要发生全面彻底的变化了!
相对于张说下台时那惨烈凶险的局面,源乾曜的下台似有预见、但又发生的比较突然,尤其这方式让人大感诧异。
去年张说遭受御史台整体攻讦,稍有不慎便可能是身死族灭,好歹总算是涉险而过。原本众人以为,张说在稳住阵脚之后,一定会再次对源乾曜发起攻势,将源乾曜也拉下台来。
事态发展倒也比较符合这一猜测,从去年到今年,朝情局势一直都不稳,之前御史台参与弹劾张说的三名长官都陆续被夺职。
源乾曜在这过程中虽然也略染物议,但却一直处于一种无法被选中的状态,仍然稳稳待在门下省长官的位置上。
而正当众人以为张说已经是黔驴技穷、不得不放过源乾曜的时候,却没想到地方州县所酝酿起来的一波凶猛攻势,直接将源乾曜给扫出中枢!
“据说是燕公孙张岱亲赴汴州搜查源氏子的罪状,进告燕公之后才发起此番攻势!”
朝会仍在继续,但朝士们却已经按捺不住分享的欲望,一些职位比较卑下、班列偏僻之处的朝士们已经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也有人颇有智慧的轻声说道:“我早便知这张岱不简单,且不说他去年上书救亲,今年春榜高中后竟不留在都下再沽时誉,而是离都东行,果然是有狠招酝酿。源相公谨慎半生,折于小儿手,以此观之,终究还是燕公技高一筹啊!”
且不说这些事后诸葛亮们的小声议论,尽管源乾曜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被罢相的诏书后,也是不免一阵失落。
他虽然不像张说那般强势贪权,但也并非全无功名之心,大唐的官场上官员分为两种,那就是宰相与其他人。没有了宰相之位,哪怕时位再怎样崇高,也难以再对时局发挥出什么关键的影响力。
但唯一聊可庆幸的,是圣人答应了他最终的一个举荐请求,以宇文融身兼两州刺史,全面负责主持河南河北的赈灾事宜。源乾曜相信凭宇文融的能力,一定会不负所托的出色完成任务,甚至携此功劳入朝执政!
一直到了正午时分,朝会才结束,与会群臣各归本署去处置公务,但也有一些朝士心情太过跌宕激动,聚集在一起讨论不休。
被罢相的源乾曜身边也围了不少的人,多数都在安慰着这位前宰相。
源乾曜担任宰相的时间要比张说还要长的多,虽然行事不如张说那样张扬,但朝中也不乏官员受其关照提携。虽然说官场上向来是人走茶凉,但总归凉的没有那么快,临别安慰的场面话总要说上一说。
这世上总是有的在坠落,有的在升起,张岱在门下省等了整整一上午,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才好不容易等到宰相杜暹归署入堂,开始逐一传唤、公布封爵诏书。
“范阳县子?不、不是县男吗?”
当张岱听到门下省官员宣读自己的封爵诏书时,顿时一脸诧异,而宰相杜暹则在堂上沉声道:“正是范阳县子,张岱还不快蹈舞谢恩!”
“臣张岱谢主洪恩!”
听到这话后,张岱也顾不得再诧异,忙不迭再拜而起、蹈舞谢恩。
第287章 偌大福气无命消受
“痛快,今日当真是痛快!宿敌尽去,孙又荣封,如此大喜,岂可困于案牍?”
张岱在门下省接受诏封之后,便又转来集贤书院告知他爷爷一声,张说得知张岱的爵位竟又比之前说好的进了一级,心情自是大为欢畅。
他性格向来比较外向,在集贤书院中当着众人的面便大笑起来,旋即便又望着徐坚等人笑语道:“某今将归家设宴为乐,诸位可愿同去?”
集贤书院众学士们有的笑语应是,有的则表示案头还有事务,须得忙完之后、傍晚时分才得闲往贺。
于是张说便带着无事几人,还有张岱一起离开皇城往家而去,途中便安排家人速速归家置备宴席,同时又遣员去邀请住在城中各处的亲友。
张岱见状后,便也吩咐丁青等去邀请自己的同年和好友们,大家凑在一起乐呵乐呵。
一行人离开皇城时,正见到源乾曜儿子们立于端门一侧、等待着其父面圣辞行之后一起还家。
源乾曜有四子,除了仍在羁押之中的长子源复之外,次子、三子也已成年,唯有少子源清仍是一垂髫小童。
当见到张说一行走出端门时,三人无不怒目以视,就连那奶娃子源清也不例外,俨然已经将张说祖孙当作谋害他们父兄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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