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84节
两人在这里说着话,又陆续有人被引了进来,有的张岱认识,有的则就没有见过,但是听其各自介绍、对其家世也都多有耳闻。
诸如年初省试时还折腾了张岱等人一番的吏部侍郎崔沔的侄子崔众甫,还有同为吏部侍郎的齐浣之子,其他人也多是当朝大臣家中子孙。
这些人年纪也多在二十岁左右,大部分还未获荫出仕,也有的已经担任三卫、估计是嫌宿卫之事太劳累,所以准备参加制举,换个码头上岸。
总得来说,大唐给予高级官员的福利是真不错,这些官员子孙本就享有国学二馆等顶级的教育资源,还有门荫可以获取出身。而就在前年封禅时,诸王公贵族、在朝高官又都获得加授一子为官的荣宠恩赐。
不过这些人官位高、俸禄也高,自然也就生得多,每一个官员都代表着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总有用荫关照不到的地方,结果便又特意开了这么一场制举,给这些恩荫之外的官二代们一个上进的机会。
和李岘一样,当这些人见到张岱的时候,神态多多少少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制举因为是要考选非常之才,因此每一科通常不会选取太多人。张岱近年来风头正健,尤其年初刚刚获得科举状元,结果转过头来又参加这一场制举,这差不多等于提前锁定了一个名额,无疑会让竞争变得加倍热烈。
因为事关自己的前程,这些年轻人哪怕平日里对张岱有所推崇,这会儿望向他的眼神也是暗露幽怨,估计在心里埋怨他这个大手子到新手村来欺负人干啥!
张岱也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孤立了,众人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心内也不由得暗自一叹,这些人或在愿他抢占名额,但事实上谁是饺子谁是醋还真不好说。
如果没有他爷爷在背后的运作,估计都不会有这么一场制科考试,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怨啥?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陆陆续续到来的公卿子弟们也有了四五十人。
这个数字在制科考试当中属于偏少的,因为一般制科考试参与人数都是众多,动辄一两千人。安排月底举行的草泽自举,如今门下省所收录的报名人数就已经达到了大几百,而分散在近畿各地的士人还在争分夺秒的入都报名。
张说在武则天永昌年间扬名立万的那一场考试,参与人员更是达到了数万之多,而张说在数万人中一举夺魁,才有了之后虽然跌宕起伏但也同样堪称辉煌的人生!
众人在这里一直等到了午后时分,才有中书省下属的通事舍人来到这里,将他们引往中书内省,这里有一名中书舍人向他们讲解接下来参加制科考试的注意事项。而这名中书舍人,赫然正是张岱之前接触多次的席豫。
张岱记得之前自己等人参加关试的时候,席豫还只是担任吏部员外郎,如今自己外出溜达一圈返回来,其人竟已经担任中书要职,也实在是可喜可贺。
中书舍人与门下给事中是两省承上启下的重要职位,可以说只要担任了这两个官职,同往高级官员的大门和阶梯就已经被打开,一个崭新的世界就在眼前。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张岱他老子张均主动举报揭发自家隐田,都要谋求出任中书舍人的原因。只要做过这两个官职,官达三品便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且一般不会太远。
席豫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面对一干官二代们耐心讲解各种注意事项。他是武周长安年间进士及第,并在当年制举得中,只可以居父丧而未任官,除服之后又参加多场制举考试,可谓是经验丰富。
“当今圣人宵衣旰食、侧席求贤,诏令取士,所为无非才尽其用、无有贤遗于野。君等俱出钟鸣鼎食之家,所见父祖才为国用、君恩厚享,亦当以此为准、忠义以献!
稍后登殿应试,勿以别事为计,需以尽才为先,诸事或有不妥、宜速奏之,切记切记,万勿暗逞奸巧,否则悔之晚矣!”
席豫又神态严肃的叮嘱一番,确保众人没有搞什么夹带小抄之类的小动作,然后便带领众人向大内观文殿而去。
此时的观文殿中,考场也已经布置妥当,圣人却还没有到来,因此临时由尚书右丞相、燕公张说负责监考。
众考生登殿后得知这一人事安排后,顿时便都傻了眼,他们本来就因为实力差距悬殊而心怀忐忑,结果现在监考的还是人家亲爷爷,这还怎么比?
就算大家都是来走后门的,你们这后门走的也太堂而皇之了吧!
张岱得知他爷爷监考后,也是不免颇感意外,早知事情会这样安排,前几日他还紧张复习个啥?之前历经各种人事刁难才都到这一步,走到这里后才发现咱这算是到家了?
第291章 圣人亲临殿试
张说久掌国事,满朝文武都任意调度,监考一场制科考试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并没有理会这些年轻人们的情绪如何,等到席豫将他们引入殿中礼见完毕后,便下令众人分开进入考席中坐定下来。
观文殿内部空间很大,容纳上千人集会都不在话下,参加制科考试的却只有几十人,因此坐席安排也都比较分散,众人散开坐定之后,环顾左右仍然感觉颇为空旷。
座席并没有提前安排,众人都是各寻位置。张岱也没有凑在前边跟他爷爷套近乎,而是选了一个侧后方的位置坐下来。
等到众人落座,张说也没有多说废话,交代了几项考场纪律规定后,旋即便命人将考卷发放下来,自己也于殿侧落座,俯瞰全场。
张岱拿到考卷后,看到卷首所写的题目,不免又是一愣。
卷上的考题只有一道,名为《龙池赋》。长安城本有隆庆坊,因地陷而在坊中形成池沼。神龙革命后,当今圣人与诸兄弟皆邸居隆庆坊中、号为五王宅。
当今圣人履极之后,隆庆坊便被围造别苑,而在近年又有扩建,张岱之前做岐王挽郎到长安时还途径其地远远看了看,这便是后来的南内兴庆宫。
至于坊中那水池,早在开元初年便经过扩建,并且被命名为龙池。当今圣人还亲作《龙池乐》,作为宫廷雅乐之一在朝会、飨宴场合当中演奏,以歌颂这一潜邸祥瑞。
开元年间的重臣姚崇、词臣沈佺期、宠臣姜皎等,全都曾经为《龙池乐》拟辞演奏歌唱。至于为什么没有张说,因为那会儿张说被姚崇赶出朝堂去长江边钓鱼去了。
张岱之所以诧异倒不是因为这一桩故事,而是因为这个题目本身就是他这段时间所作的最主要的课题之一。甚至他爷爷还亲自写了一篇《龙池赋》给他打样,让他进行仿写练习。
原本张岱还以为他爷爷是因为没写成《龙池乐章》而满怀遗憾呢,现在看来这就是给他打小抄作弊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张岱心中也是感慨不已。他从府试到省试一路走来,几乎每一个环节都有人给他设置障碍,心中不免暗叹当张说的孙子真是苦,好处没捞到、挨打没落下。
现在看来,这样的情况倒也不是他爷爷的问题,而是因为之前的他层次低啊!现在终于混进了他爷爷能插手的领域中来,掉线多时的外挂作弊器这总算是连上了!
制科考试要比科举常科随意性更大,因此这一篇《龙池赋》也并不是进士科所要求的押韵的律赋,而是常赋。
张岱脑海中虽然不记得有什么这一题材的古赋名篇,但他却有他爷爷早就给他打好的小抄了,试问天下有几个能打的?
不过他也终归有点做贼心虚,没敢表现的过于亮眼,于是便装模作样的斟字酌句,好一会儿才提起笔来写上几句。
张说坐在上方见这小子如此模样,还道他没有认真做自己给安排的作业呢,当即便皱着眉头走下殿堂、来到这孙子案旁俯身略一打量,才发现这小子只是在装腔作势,这才又放心的走向别处,逐一去看看其他考生们答得怎么样。
人的名树的影,张说文名在外,当他站在自己案旁望着自己答题的时候,众人心内多少有点忐忑局促,担心文辞太劣、难入张说的法眼。
他们自然想不到这祖孙俩如此下作,大家都在走后门,可他们却已经先抢步进了门里边去,甚至还掩上了半扇门。
这些公卿子弟们虽然能够享受优质的教育资源,但能享受并不意味着就能有效的接收,他们没能入读弘文馆,或是因为家中子弟太多没轮上,但也不排除根本就无心于学。
总之这些人相较参加进士科举的考生而言,诗赋才能整体上还是逊了一筹,尽管这文赋题目没有做更多的要求,但是他们构思写作起来仍然比较慢,除了少数几个下笔如有神,其他的大部分都是磕磕绊绊的。
人往往都会迷信家世,但其实优越的家世与个体的优秀与否没有直接的关联,甚至还会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
因为本身便享受着优越的物质条件,这些人在学习上的主观能动性和进取心并不像寒门子弟那么强烈。
这与性格无关,积极进取与自我克制这些素质本身就是反人性的,人的本性就是好逸恶劳、热衷安逸享乐,而官宦子弟所拥有的条件让他们天然就比寒门子弟更容易享受到这些。
所以一般除了天赋特别出众之人,世族官宦往往都是一茬不如一茬,哪怕本身还算努力,但最后了不起也就是中人之才,较其父辈相差甚远。
能够传承数代的政治家族,他们所依靠的从来也不是一代代的族人都特别优秀,靠的就是对资源的垄断和把持,有足够的资源和机会把一个个的庸才捧上高位。
就比如张岱所参加的这一场制科考试,就是家世和资源的体现,如果跨不进这个门槛,连同场竞技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把握机会、奋勇争先。
张岱一边感慨着,一边不疾不徐的将赋文书写完毕。他并没有直接照抄他爷爷所写的那一篇原文,而是挑了自己所写比较优秀的一篇,文章结构与角度是模仿了他爷爷,但文字组合与气韵还是属于自己的。
写完之后他便搁笔案上,转头去望周围那些考生,有的人也已经搁笔,有的则还在抓耳挠腮的苦思冥想。
张岱瞧着众人各种各样的表现,忽然肚子却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这才发现日头已经西斜。他清早吃完早饭入宫,一直到现在大半个白天都过去了,却还水米未进,自然免不了饥肠辘辘。
正在这时候,外间却响起了仪仗鼓吹声,并有内官匆匆登殿告知圣驾即将到来,殿内群众需要立即出殿迎驾。
“尔等群徒各自搁笔,撤出座席,殿左列队出迎圣驾!”
张说站起身来让众考生们离开各自席位,然后又让殿中直宿卫士守住殿中考案,自己则带领众人快步出殿于外迎驾。
“燕公免礼,殿试还算顺利?”
圣人身着赭黄袍,乘着骏马抵达殿前,身后还跟随着十多名扈从圣驾入此的供奉官,至此下马后圣人向张说笑语说道:“朕为事系留前殿,遂请燕公代劳半日。事了入此,来试群徒。”
张说自是口作谦语,然后带领群徒拱从圣人一起登殿,再次返回殿堂中后,圣人坐上御床之后众人才敢依次落座,那些供奉官们也都班列分席坐定下来。
而当得知试赋已经进行了一下午,圣人便又笑语道:“既然如此,赋文若成则成,若仍未成,恐怕难成。成或不成,全都收起吧。且先赐食,而后再考。”
制举考试就是这么随兴,考到中途还能停下来先吃饭再接着考。当然这也因为是圣人监考才能随兴安排,若是大臣代为监考的话,还是要规矩严谨。
众考生闻言后又都纷纷离席叩拜谢恩,圣人坐在御床上向下俯瞰,视线转了一大圈后才发现张岱所在的位置,于是便抬手指着他笑语道:“张岱且入前来,天下谁人不知你是燕公孙,岂座席偏处就能避嫌?”
张岱听到这点名多少有点尴尬,仿佛他们祖孙俩作弊作到都已经惊扰圣听了。
但既然皇帝都说了,他便也只能离开自己的位置,迈步向前走来,而旁边更有两个小太监直接抬起他的席案来向前摆在了陛前,超出其他考生坐席一丈有余,抬头就能看到皇帝的鼻孔。
这一个位置在上学的时候,通常都是班上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的学生,老师怕打扰其他学生学习,于是便安排在讲台一旁可以就近管理,顺便指使着擦黑板、拿教案的位置。
其他考生们见张岱被拎到了陛前去,各自都不免眉开眼笑起来,他们没有信心在考场上打击张岱,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影响一下这家伙的应试状态也是挺解气的,不过当开饭之后他们便笑不出了。
圣人赐食自然是丰厚有加,但那是供奉官们,而考生们的食料相对而言就简单多了,每人一份蜜蒸肉、一屉八合齑,还有一碗粟饭、一杯酪浆。不过大家这会儿也都饿得很,有的吃那便都谢恩之后便甩开膀子吃起来。
“这金乳酥、锦装鳖、乳酿鱼,还有这几类,赐给张岱。”
圣人看一眼正低头扒饭的张岱,于是便抬手指了指自己食案上一些菜肴,着令宦者端起来给张岱送过去。
其余众考生们本还窃喜于圣人来了,青天就来了、公道就来了,却没想到圣人对张岱的宠溺更甚于其祖父,一时间也都不免脸色一垮。
而张岱正扒着饭呢,闻言后却得忙不迭避席而起、叩首谢恩,这一起一跪间,一口粟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硬顶着归席去喝了一大口酪浆才把这口饭给顺下去,好险没成为殿试中第一个被噎死的状元。
众考生们快速吃完了晚饭,然后便眼巴巴等着圣人继续出考题,他们饿了一天后肚子里塞进东西、肠胃也不免加速蠕动起来,都想着赶紧答题完毕好去解决个人问题。
然而圣人却并没有直接公布考题,而是又着令内官召内教坊声乐伶人登殿来。
张岱闻听圣人此言也不免大感诧异,这刚吃完饭又要欣赏歌舞表演,还让不让人好好考试、让不让人进步了?
尤其他所待的这位置,更是欣赏表演的绝佳地方,伶人们真要登殿表演,他待会儿是看试卷还是看表演?还怎么考试!
第292章 载歌载舞,妙笔生花
“你等俱出名门,家世非凡,才器非常,自不应以常法试。今召伶乐于殿中演艺,凡所奏曲,你等各自制辞以唱,以优劣多寡来定取舍!”
随着内教坊伶人们陆续登上殿来,圣人也从御床上站起身来俯瞰全场,旋即便向诸考生们笑语公布了接下来的考题。
众考生闻听此言,脸色各自都变了一变。尤其一些本来就不擅长声辞文艺之人,这会儿更是彻底的死心了。
张岱在听到圣人所公布的考试方法后,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方式说的简单一些,就是让内教坊伶人们任意演奏曲子,而他们这些考生则现场填词,这无疑要比一般的应制命题难度又要高得多。
一般的应制诗,由皇帝限定一个题材和韵脚,然后群臣各自作诗唱和,只是一个比较纯粹的文字排列游戏。除非其中特别出色的诗作,才会特意的协律编曲进行演唱。
但是以乐曲来制拟声辞,则就必须要声韵、词义和曲调都完全吻合。尤其一些流传甚久的古曲本就拟辞者众多,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更有新意的诗作,无疑就会更加的困难。
不过好在张岱也早从他爷爷口中得知这一次制科考试的真实目的,就是要为来日归京之后谒五陵挑选合格的礼乐人才。
朝廷自有礼义方面的名家宗师,自然不需要在典礼开始前再临时挑选,就算挑选也不可能以他们这些年轻人作为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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