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25节
眼见天色已近傍晚,皇城中的巡丁们已经开始巡弋诸街、驱赶诸司非留直人员,李林甫一咬牙低头撕下衣袍内幅一角巾布,用槐树锐利的枝桠戳破指尖,然后在巾布上用血写下“君不见某,事败矣”,接着又上前请卫兵将血书呈入。
“又是李林甫?他还没走?”
忙碌了大半个白天,宇文融已经颇感疲累,当听到守卫进告后顿时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而当看到那血书后,他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便冷哼道:“狂徒侥幸死里逃生,犹不安分,竟以狂言吓我!”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他在稍作沉吟后,还是吩咐道:“去将此徒引入堂中,倒要听听他有何贤言进我!如若只是戏言,从此再不近之!”
如果不是源洁这一件事的发生,他对李林甫还是比较欣赏的,否则当年也不至于将之引入御史台、作为扳倒张说的助手。如今情势对他有些不妙,他也想听听李林甫能不能给他一些启发性的进言。
第355章 为国广用,舍我其谁
“下官见过宇文侍郎!”
被引入堂中后,李林甫便向宇文融深揖为礼,见到宇文融案头卷宗堆积极高,便又连忙感叹道:“侍郎匪躬事上、不辞辛劳,自晓至暮、身不移席,实在是某等王臣之楷模!”
宇文融并没有理会这马屁,只是抬手将李林甫刚才请人递入进来的血书抛下堂去,同时口中冷声道:“数日不见,李十竟已进执枢机,事若不协于你,有废无成?”
李林甫听到宇文融的语气讥讽中还夹杂着几分怒意,顿时便将身体躬的更低,同时连忙说道:“宇文侍郎当面,下官不敢弄巧,其实是下官近日屡遭困厄、无从依附,故来求见侍郎,冀得赐教。侍郎署事繁忙,下官于外长候,因闻僚属窃论,略得愚计以进。”
他自知眼下的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自不敢摆出一副指教者的姿态,姿态语气都十分的谦卑。
宇文融闻言后只是冷哼一声,起身走出直堂,来到侧方一间无人的庑舍坐定下来,让人奉上一杯茗茶浅啜提神,旋即才又望着恭恭敬敬、尾随行入的李林甫说道:“你有何进计,从速到来。若言不切事,直去勿留!”
“多谢侍郎肯于拨冗听告,下官一定倾诉肺腑、不敢留私!”
李林甫连忙又躬身说道:“下官略闻僚属所言,似乎当下是为整括僧道籍田而忙碌?下官记得数年前曾有此议,当时以困阻诸多、恐滞于纷扰非议所以未行,如今又为何勉强行之?”
宇文融听到这话后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着李林甫便怒声道:“还不是因你这愚夫贪得无厌、窃弄官物,累及源公夺职外置所致!”
“下官诚是有罪,今也悔不当初、自恨不已。若能以死赎罪,令诸事重归于好,下官也绝不敢辞!唯今下官一人生死事小,宇文侍郎之事为大,是以强忍羞愧悔恨,来为侍郎白事!”
李林甫自知只要进行这个话题,他就免不了要遭受一番斥骂,于是便也连忙低头认错,旋即才又继续说道:“侍郎胸怀大计、专注于事,朝中人情协调,皆仰源公为运筹联络。
如今源公忽然遭贬,不只人情疏悖,就连宇文侍郎声势都受累遭损。而为挽回劣势,彰显财计雄略,所以侍郎急用此计。请问侍郎,下官所度是否属实?”
宇文融闻言后便冷哼一声,算是默认情况正是如此。
“依下官所见,侍郎如此行事,非但无补于事,反而还会大碍前程!”
李林甫心中稍作打气,旋即便壮着胆子直接开口否定宇文融这一行为。
宇文融闻言后自是大怒,当即便拍案而起并怒声道:“你说什么!”
“侍郎请息怒,容下官细禀所计!”
李林甫见宇文融反应这么大,一时间也是吓了一跳,他干脆直接俯身跪在宇文融案前,旋即便连忙疾声道:“下官的意思是,宇文侍郎财计之能独步天下、早有验见,雄才伟略宇内皆闻,实在不需要更作验证!
而今再作整括僧道籍田,也不过只是之前所行诸事的余韵罢了,于侍郎本就如日当空的声誉而言略无进益。事若进展顺利、功效卓著,这本来就是侍郎才力如此,人不会以此称异。但如果事有阻滞,未如预期……”
讲到这里,他便偷偷看了一眼宇文融的神情。而宇文融听到这话后,虽然眉头又顿时皱起,但也并没有怒斥李林甫,而是沉声说道:“你继续说!”
听到这话之后,李林甫自是心中暗喜,明白宇文融应是把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去,于是便又俯身继续说道:“此事如若不成、劳而无功,不只是会大累侍郎风评,更会有许多奸邪之徒趁势而起,对宇文侍郎大加抨议,令侍郎身陷攻讦之内,难能更为大计,恐更错失良机。细细权衡,实在是得不偿失!”
“今我为别事所累,急需重振精神,所以才用此计。你若以为此计未妥,更有何计以进?”
宇文融其实对于进行整括僧道寺观籍田一事也是心存犹豫,之前重修王莽河的计划未成让他深感受挫,也不乏对自我的反思,只不过眼下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找不到其他更好的思路与方法。
“宇文侍郎精诚于国事,急欲宏益国事的情怀诚是可钦。唯今国中情势焦灼、权斗频频,侍郎此时屡作大计,只是授人以柄罢了。纵然侍郎思计周详,然则受事群众并非人尽上才,行事难免会有所疏漏,当此时节,多做多错!”
李林甫先是做出了一个总结,旋即便又说道:“其实解决当下困境的方法,就在下官前言之内!即侍郎才干天下皆知,方今国事频频、用度多困,方今朝中除侍郎之外,谁敢夸言能为社稷大作财计?”
“不错,为国广用,舍我其谁!”
宇文融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也大生豪迈之情,近日盘桓心内的一些阴影,登时消散不少,望向李林甫的眼神也温和了一些:“李十此番进言,确是消解我心中不少忧思。当下朝中虽多纷争,但除我之外,谁又能当财司!”
李林甫见宇文融被自己这一番说辞大动,自然也是心中暗喜,当即便又趁热打铁道:“宇文侍郎独善财计,如今又国用不足,可谓时位稳若磐石!
下官所以进言暂缓整括僧道籍田,还有一些忧思,前言事若不成、多做多错,但其实就算事情进展顺利,于侍郎也未必就是好事。
宰相之位,以待非常之才,身处中枢而众目具瞻。侍郎处此时位已经可令国用充足,则又何必再进位宰执?唯国用困蹇日甚,侍郎纵然满腹计略却困于时位而不得施展,为国用计,不得不进!”
宇文融本来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听到这话后顿时便又站起身来,背着手一脸严肃的在房间中便踱步便思索。
李林甫的思路简单说来,那就是宇文融本身的核心竞争力已经经过充足的表现和验证,最起码在财政管理与开源方面,如今国中无人能够及他。而这件事也是朝野俱知,根本就不需要再作证明。
如果宇文融想要更进一步的,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继续彰显自己的才能,而是要凸显出自己能力的重要性。即国家用度越来越困难,主管财政的官员必须要提到更高的位置上、给予更大的权力,才能顺利的解决问题!
宇文融固然是事才卓著,那么困难繁琐的整括籍田,都被他顺利推行且效果卓著,而去年紧急且复杂的赈灾事宜也处理的非常妥当。可是讲到真正人事斗争的机会,他却远不及李林甫。
遭遇困难的时候,他只想继续努力的展现自己的才能,而李林甫却是从整体的人事局面着眼,用环境来凸显一个人的不可取代性,同时还能化危为机的提出籍此更进一步的思路。
“十郎确是有才,困扰数日,竟然无人将此言进我。”
在经过一番思索消化之后,宇文融也理解了李林甫的意思。
眼下与其费力不讨好的去做什么整括寺观籍田,倒还不如用心将如今朝廷的财政用度情况做的更困难恶劣一些,尤其是将那些本就在户部职权范围之外的事项耗用与亏空更加大一些。
比如去年萧嵩提出来诸边长征兵五番轮休的事宜,固然能够直接削减数量可观的边事用度,但这些轮番休整的长征兵可不是直接在各边就地解散、然后各回各家。
朝廷还要安排州县给以导引、并提供相应的饮食消耗,这一部分用度从哪里来?能不能从如今户部管辖范围内给抠出来?
宇文融本身就是凭的计划外的差遣使职而起家,要把这一部分用度比例给拉起来、从而提高整体的开支用度,那也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户部本司很难进行协调调度,要么是构建更加臃肿庞大的使职体系,要么就是将宇文融这个户部主官和财计人才提拔到能够管理和协调这些人事的位置上来!
李林甫听到宇文融总算是又对他和颜悦色起来,当即又膝行至宇文融的面前,深拜于地泣声说道:“源九之事,下官深自悔恨,几欲与之同赴刑场!
事情至此,下官绝对不敢自言无辜。那贼子张岱因平康坊宅邸事而作挑衅,下官曾劝源九宜谨慎处之,源九却痛恨此子奸猾、誓不受其讹诈,遂有以地抵债之想,结果正入贼彀,为其所害!
一时使气,以至于斯。如今身没而债存,若仍由贼子以此滋扰东都之源公,岂不悲哉?是故下官自告奋勇、便将此债认领,而后竭尽家财一并输官,这也是下官如今能为源九所做的唯一一事了!”
“岂止是你,就连我也……唉,愧见源公啊!”
宇文融听到这话后便也长叹一声,他垂首见李林甫已是泪流满面,于是便又说道:“身罹此祸,你近日想来也忧惧实多。难得方脱囹圄便来见我,并为参谋情势。今日你且先归,回家休养几日而后再来我家共论时势,去罢。”
“多谢宇文侍郎体谅!”
李林甫闻言后心中自是大喜,便又连忙叩首说道。
他揽下源家的债务除了示人以义气之外,也是因为对如今的他而言,再多个三五万贯债务也没有区别,反正都是还不起。唯有寄望宇文融能于年内拜相,然后将他提携到显要职位,才能有更多解决问题的思路与方法。
第356章 去给行赐,还给程粮
朝堂中的人事纷争距离市井坊间的百姓日常生活还是有点远,甚至就连张岱这个时局中人本身能够进行的参与度也很有限。
毕竟他的层次实在是太低了,区区一个八品小官在真正的大佬斗法中实在不起眼,借着跟源洁这个衙内的斗法带起了一波节奏之后,后续的事情便都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张岱对于后续事情倒也并没有太高的参与意愿,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爱好惹是生非的人,一开始也只是想在靠近诸大内的坊曲中买一座别业,希望能缩短通勤的时间。
结果人碰人、事摞事的折腾到了现在,不过好在是心仪的宅地总算入手,而且还获得了不少的便利,这也总算是没有白折腾一番。
云阳县主介绍的这个陈东虽然官职并不显赫,但建筑艺能确是不俗,在经过一番实地考察后,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拿出了几个方案来供张岱挑选。
这其中尤以一个以偃月为主题的方案最是打动张岱,厅堂地形作偃月形,飞檐同样是偃月形,并且连宅中那一处人造的湖泊同样也作偃月形,并在池中修造水阁,恰与厅堂环抱相对,如太极形状。
“堂上层铺琉璃瓦,日光洒落如层层金鳞,月当中空时,银辉晕染共堂前月湖,便如人间月宫……”
这陈东虽然只是一个伎术官,但描述起建筑风格来也是非常传神,听得张岱忍不住闭目畅想,再睁开眼时便下定了决心:“就依此建造!”
确定了建造风格之后,接下来便开始筹备工料。关于建筑材料这方面,张岱并不需要再额外操心和花钱,因为日前圣人已经包揽下来,他需要用到什么材料,直接去将作监的物料仓库去拿取就可以了。
当陈东得知这一情况时,又是不由得对张岱肃然起敬:“张协律圣眷深厚,当真令人钦佩不已。下官幸得此用,一定精选好料,为张协律造成一座惊艳畿内的名宅!”
之前将作监负责督造诸王邸,他也是参事一员,对于剩余的物料优劣都心中有数,当即便提供给张岱一份用料名单,并亲自带领张岱去将作监其中一座官仓当中去挑选用料。
“用料倒也不需多么奢侈名贵,只要结实耐用即可。尤其要记得库支多少、记录清楚,不要给将作监管库增添麻烦。另外用料的数簿留我一份,来日宅邸造成后,还要附以谢恩。”
张岱刚刚上奏揭发李林甫等盗买官产的丑恶行径,对于这方面当然注意得很。
虽然皇帝是大包大揽的赏赐,但他也终究不能真把这里当了自家库房而将这些建筑材料大量支用。
只看皇帝对于李林甫近乎敲诈一样的惩罚,就知道这货最近多么的发钱瘟。
而且十王宅、百孙院之类的未来还要继续扩建,如果到时候缺工少料的、被将作监官员频频进奏是张岱造宅用掉了,难免会给皇帝留下贪得无厌的印象。
所以账目方面,最好是记的清楚一点,未来就算在这些方面遭到追究问责,也能有旧账可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张协律放心,下官一定核计清楚,一颗铆钉都不敢疏忽!”
陈东闻言后连忙又应声说道,且不说将作监内的陋习,张岱这一桩工事,既是他故主岐王家交代的,且还受圣人如此关照,他也不敢打马虎眼。
“造堂所用琉璃瓦,便不取官中了。我自寻人购买,需要多少数量、样式,你稍后作簿送来即可。”
在看了看这仓库中所储存的一些珍贵的建筑材料外,张岱又对陈东说道。
一则琉璃瓦这种建筑材料价值比较高,就连此间仓库所储存的数量和种类比较少,二则这里储存的质量也一般,张岱也就懒得支用了。
须知他可是认识如今大唐的琉璃大王,专门从淄州贩运琉璃制品售卖的王元宝。直接从王元宝这个大中间商手里拿货,无论质量和性价比无疑都大有保障。
毕竟如今的王元宝各项产业和买卖已经深植于汴州飞钱当中来,基本上已经算是张岱的门生,交代他这么点事自然能够办得妥妥当当。
说完这些材料的安排,陈东又向张岱请示道:“当下监内所辖版筑伎工下月中便可调出一队前往用工,但却需要轮番而作、十日一休,接下来几时续工,仍待统筹。张协律若是觉得工时工期不妥,仍有别计。”
“还有何计?”
张岱望着他微笑道,心里大约能够猜到这陈东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接下来陈东便欠身说道:“张协律如果想要用工随意、工期可控,下官可为协律荐用城南一伙匠人。这些人夯打板筑、垒砖叠瓦、横梁造架全都精通,工技很是纯熟……”
张岱不是很想用陈东所推荐的这城南建筑队,一则招引这些力工们入坊比较麻烦,既要向坊正报备,还要给他们进行担保,二则如果后续建造出了什么问题,用官方的建筑队可以直接去找将作监收拾首尾,用这些民间的,交涉起来也麻烦。
他也清楚陈东之类的底层京官俸禄微薄,必须要多做兼职才能维持生活,单单自己知道他就做中介牙子,如今看来还做个小包工头。
虽然对这家伙专业技能上已经有所见识,但其他方面张岱还是有所保留,所以他便打算拒绝这一提议,顶多在工程做完后多给他一些赏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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