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386节
陈斯远略略思量,出主意道:“姨夫可知如今做这囤积膠乳营生的,都有谁家?”
贾赦冷哼一声,道:“除去老夫,就剩下吴国丈与忠顺王……嘶!”贾赦倒吸一口凉气,道:“莫非下黑手的是忠顺王?”不待陈斯远说话,贾赦一拍桌案,道:“是了,定是他!我家本就与忠顺王有仇,前一回宝玉又引逗了忠顺王的心头好,这是变着法儿的报复到老夫身上了!”
陈斯远眨眨眼,思量一番……好似也没错?
当下就道:“有道是风浪越大鱼越贵,以外甥之见,只怕另两家如今也撑不住了,又怕骤然抛售行情大跌,这才——”
“是了!少了老夫四成库存,这膠乳一时半会可不就跌不下来?好贼子!”
陈斯远赶忙劝说道:“为今之计,少亏为赚,姨夫还是尽快落袋为安才好啊。”
贾赦细细琢磨,可不就是如此?另外两家趁此机会抛售,他若是还攥在手里,岂不全都砸了?
略略思量,贾赦顿时急躁起来。与陈斯远道:“远哥儿说的在理,老夫这就手书……不,老夫这就亲赴津门。”略略一盘算,依着如今行情脱了手,大老爷最起码要亏上三千两银子。
贾赦顿时好一阵肉疼。可如今也顾不得旁的了,他自个儿亏了也就是了,总不能让东宫那位也蚀本吧?
当下打发了陈斯远,大老爷叫了管事儿的,东跨院好一番忙碌,竟只托付邢夫人去知会贾母,不过一刻光景,大老爷便乘车急吼吼赶往津门。
贾赦才走,陈斯远便被邢夫人叫进正房里,纳罕着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陈斯远四下观量一眼,邢夫人便蹙眉摆手,将丫鬟、婆子都撵了下去。待内中只余二人,陈斯远这才笑着摇头道:“那营生遭人眼红,也不知谁做下的,前日夜里一把火,竟将所囤的膠乳烧毁了四成。”
“啊?”邢夫人唬得顿时变了脸色,忙问道:“那,那岂不是要亏了?”
陈斯远古怪地扫了其一眼,道:“他亏他的,与你何干?”
邢夫人一怔,顿时笑颜如花,道:“是了,原来与我无关。”邢夫人顿时轻松起来,又栽了身子悠悠道:“若是他路上出点事儿才更好呢。”
陈斯远不禁蹙眉教训道:“怎么又提起这个?没了他在明面护着,你以为我能护得住你跟四哥儿?”
邢夫人顿时瘪嘴道:“也不知怎地,我如今瞧了他便厌嫌。”
这出轨的女子,心思可不就都放在情郎身上了。少不得,陈斯远又是一阵温言抚慰。那邢夫人又悠悠道:“咱们何时再往玉皇庙去?”
陈斯远道:“近来先避一避……也不知哪个没起子的走漏了风声,如今玉皇庙每日都有婆子来打理。”
邢夫人虽心下不甘,却也知此事不可强求,于是转而说起后日陈斯远生儿来。
陈斯远便道:“若依着我,不若挪去新宅操办。”
邢夫人顿时颇为意动,陈斯远顿时哭笑不得道:“那么多人,你想什么呢?”
邢夫人顿时嗔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早知当日就该随了你一道儿去,如今又哪里有这般多烦扰?罢了罢了,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我是不管了。”
说罢气哼哼起身便要走,陈斯远只得起身扯了邢夫人,低声道:“若不然……今儿个夜里你往园子西北角的山洞去一趟。”
邢夫人得了准信儿,顿时心下熨帖了几分,面上却含混道:“再说吧,我须得往老太太处去了。”
二人就此别过,陈斯远先行回了园子里,略略思量,又往新宅而去。谁知这日尤二姐去了宁国府看望尤氏,三姐儿又往百草堂盘账去了,家中只余下晴雯一个。
于是乎陈斯远甫一进得内中,那晴雯便笑着来迎,道:“大爷可算回了,今儿个若不回,只怕夜里三姨娘便要打发人去寻大爷呢。”
“为着生儿之事?”陈斯远笑着问道。
晴雯也笑道:“可不是?三姨娘学了数月光景,就等着明儿个给大爷瞧呢。”
陈斯远道:“藏得这般严实,我竟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不若你与我说说,到底是什么贺礼?”
晴雯抿嘴歪头道:“我偏不说,到时候大爷自个儿瞧就是了。”
说话间进得正房里,晴雯奉了温凉茶水,陈斯远呷了一口便道:“家中可有得用的小厮?”
晴雯思量道:“外头的蒋五是个机灵的,这几个月一直随着三姨娘办差。”
陈斯远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将他唤来。”
晴雯应了声儿,扭身出来吩咐了婆子,须臾那婆子便将个十七八的小厮引了进来。
蒋五入内作揖道:“老爷万安!”
陈斯远叫其上前,低声吩咐道:“你可曾识得荣国府政老爷?”
蒋五道:“回老爷,小的随春熙姑娘往宁荣街办差,遥遥瞧见过两回。”
“那就好,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陈斯远交代过,仔细瞧着蒋五,便见蒋五面上不动声色,听了吩咐紧忙应道:“老爷放心,小的晌午便去工部衙门守着。”
“去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赏赐。”
蒋五作揖应下,随即扭身而去。
那晴雯在一旁听得纳罕不已,凑过来道:“好生生的,盯着政老爷作甚?”
陈斯远扯了晴雯在一旁落座,说道:“你是不知这几日情形啊。”
当下将宝玉所作所为,荣国府种种变化说了一通,直听得晴雯心有戚戚焉。
金钏儿险些死了,宝玉又跑了……非但如此,还因着私藏会真记,导致媚人也被撵了出去。
晴雯不禁蹙眉叹息道:“如今我反倒要谢过赖大娘了……若不是她,只怕这回说不得被撵走的就是我。”
陈斯远心生怜惜,便搂了晴雯道:“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再多想?”
晴雯展颜一笑摇了摇头。她可是在荣国府待了好些年头,如今物是人非,又岂会不多想?
忽而听见外间曲嬷嬷拦鸾儿的声音,晴雯紧忙挣脱身来,又忽而恍然道:“是了,昨儿得的信儿,甄大娘大抵五月下能到京师。过会子大爷若是回去,想着将信带给香菱姐姐。”
陈斯远正要应下,余光便扫见打门口跑进来个圆滚滚的身形。扭头一瞧,才发现来的是鸾儿。
陈斯远不禁愕然道:“鸾儿怎么又胖了?”
晴雯顿时蹙眉苦恼道:“她专挑肥肉吃,可不就胖了?说了几回也不听,再胖下去可怎生是好?”
那曲嬷嬷追上来拢着鸾儿笑道:“能吃是福,老爷瞧,鸾儿如今一脸福相,像不像是年画上的女娃娃?”
陈斯远顿时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等过年时也不用买年画了,径直将鸾儿挂门上就是了。”
鸾儿顿时大惊失色,扭头边跑边叫嚷道:“坏人,老爷是坏人!”
唬得曲嬷嬷赶忙去捂鸾儿的嘴,道:“可不敢乱说,仔细你姐姐掐你。”
说话间一径远去了。
晴雯咬着银牙,见陈斯远笑得愈发开心,便嗔怪道:“都是你……若不是被鸾儿瞧了去,又岂会……”
陈斯远挠挠头,尴尬道:“下回注意……你放心,小孩子过几日也就忘了。”
晴雯又道:“便是不为旁的,大爷总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骨。这家中上上下下都指着大爷过活呢。”
陈斯远嬉皮笑脸应下,正待去扯了晴雯,外间忽而有婆子道:“三姨娘回来了!”
晴雯赶忙闪身一旁,旋即便见一道火红身形翩翩入内,随即好似乳燕投林一般扑在陈斯远怀里:“哥哥……”
陈斯远只觉香风拂面,面上霎时间噙了笑,探手抚了三姐儿腰肢,随即嗔道:“又去窦寡妇处了?妹妹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尤三姐就笑道:“就这一回,往后再不用去了。”顿了顿,眼见陈斯远眸中满是探寻,她便道:“左右没两日哥哥便知道了,这会子又何必再问?”
“好,那我就不问。”
晴雯抿嘴笑着,悄然退了出去。内中只余二人,待说过一会子体己话儿,陈斯远便道:“今儿个来,正要与妹妹商议后日怎么个章程。”
尤三姐就道:“要我说,哥哥也不用问我,你想怎么操办,便怎么操办。”
尤三姐心下想的分明,与其来日卑躬屈膝的在新奶奶跟前儿立规矩,莫不如在外头逍遥自在呢。倒是尤二姐另有心思,这些时日时常便打发丫鬟夏竹去扫听荣国府中情形。
那林姑娘早定下兼祧,这未来新奶奶是谁,尤二姐也扫听了个大略。
陈斯远便道:“总在园子里庆生,难免有些不自在,不若今年便在新宅中操办?”
尤三姐笑着应下,道:“刚好前一阵百草堂方才分润了出息,也不用多,料想有个二三百的银钱,便能办得体面了。”
陈斯远颔首应下,说道:“那我过会子先回荣国府一趟,总要与姨妈等说一声儿。”
二人略略亲昵,又一道儿用了午饭,及至下晌时陈斯远方才回转大观园。
这往新宅去庆生,陈斯远与宝姐姐、邢岫烟倒好说,余下黛玉、三春、湘云,总要老太太点了头才好行事。
陈斯远便先去寻了邢夫人说道一番,其后又去寻了凤姐儿。
凤姐儿是个爽利性子,当下便应承道:“不过是帮着说几句话,这有什么的?说来我这阵子忙前忙后的不得清闲,上回打平安醮本道清闲一回好好看看戏,谁知又是……这回去远兄弟新宅可是好,到时候可得由着我多点几出戏码。”
陈斯远笑着应下,又道:“巧姐如今也不小了,二嫂子不若也带上。”
“那敢情好,省得大姐儿见天缠磨人。”
此事就此敲定,陈斯远告辞而去,自是回清堂茅舍等回信儿。凤姐儿略略思量,便寻了平儿来吩咐道:“你往各处走走,问问姑娘们的心意,等你回了信儿我才好跟老太太提起。”
平儿应下,不一刻进得大观园里,先去了潇湘馆,其后缀锦楼、秋爽斋、暖香坞、蘅芜苑,连李纨的稻香村都走了一遭。
黛玉与陈斯远姻缘早定,宝姐姐如今还要略略遮掩,因是这二人都只道随着大伙儿,若都去,她们便也去;湘云、探春、惜春三个小的都在一处,闻言自是雀跃不已,小惜春更是与湘云叽叽呱呱,说个没完没了;
邢岫烟倒是不曾遮掩,一口便应承了下来;那二姑娘略略思量,只得摇头推拒——再如何说也是待字闺中,前一阵有流言四起,她哪里好随着大伙往陈家新宅去?
让平儿纳罕的,那李纨竟也说要领着兰哥儿一道儿去道贺。
平儿回转凤姐儿院儿,将各金钗回话儿一一说了个清楚,又纳罕道:“大奶奶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凤姐儿笑道:“前一回大嫂子的兄长来了,家中也无人接待,可都是远兄弟答对的。其后又进了燕平王府为幕友,你道是托了谁的关系?大嫂子差着远兄弟人情呢,可不就要去道贺一番?”
平儿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奶奶思虑的周全。”
凤姐儿笑着哼哼两声,略略小憩,待晚饭时便往荣庆堂而来。
一径到得荣庆堂里,凤姐儿抬眼便见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俱在,这会子正说起津门之事。
老太太沉着脸儿道:“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了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