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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窃玉 第394节

  陈斯远心下暗忖,环老三还有那心思呢?快别闹了吧。若他去了,说不得会带坏了贾兰。

  略略思量,陈斯远为难道:“按说此事容易,我自是没旁的话。只是环哥儿出府读书,此事是不是要老爷、太太点了头才好?这样,若老爷、太太都同意了,我明日便送环哥儿去我那新宅读书去。”

  “这……”赵姨娘为之一噎,道:“那兰哥儿呢?”

  陈斯远道:“姨娘有所不知,原本我要去寻了老爷提及此事,奈何老爷这些时日早出晚归的……咳咳,是以大嫂子见状,自个儿私底下寻了老太太做主,老太太点了头,我这才接了兰哥儿去新宅。”

  赵姨娘顿时面上讪讪,知子莫若母,贾环是个什么德行,她哪里不知?千言万语归结成一句:不是读书的料儿!王夫人暂且不提,只怕贾政那一关都过不去。

  且赵姨娘心下也从未想过让贾环好生读书……守着国公府的金山银海,点灯熬油苦哈哈的去读书?那不是舍本逐末吗?

  赵姨娘便道:“老爷自是赞同的,只怕太太那一关过不去。远哥儿也知,太太守着那宝贝疙瘩,生怕我的环儿越过了他去,自是四下提防。”

  陈斯远道:“其实姨娘也不必舍近求远……莫忘了绮霰斋就有一位先生,如今宝兄弟用不着,环哥儿何不先去听几日功课?”顿了顿,见赵姨娘面上纠结,陈斯远立马压低声音道:“老爷本就偏着环哥儿,若见得环哥儿读书上进,说不定会愈发心喜啊。”

  赵姨娘怔了怔,眼珠一转,俄尔拍了大腿道:“着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远哥儿鬼……额,好主意多!”咯咯笑了几声儿,扭头恶行恶相看向贾环道:“可听见了?下晌我便求了老爷,明儿个起你便去绮霰斋读书。你给我仔细着,但凡敢懈怠,莫说是老爷,便是我也饶不了你!”

  “啊?”贾环顿时欲哭无泪。心下暗忖,不是说好了送鞋子撮合三姐姐与远大哥吗?怎么临了又把他给拐进去了?他招谁惹谁了?

  陈斯远意味深长道:“老爷性子方正,也不用环哥儿三五日便读出成果来,只消态度端正,料想定会欣喜不已。”

  “是极,是极!”赵姨娘可是深有体会。她这些年为何得宠?不就是全心全意待贾政吗?是以甭管犯了什么错处,贾政责备一番,转头总会为其开脱。也是这回闹的事儿太大,老爷心灰意懒,这才为外头的狐媚子钻了空子。

  那外头的狐媚子又岂是好相与的?瞧吧,这不就打上门儿来了?赵姨娘暗忖,说不得经此一遭老爷就会回心转意呢。若贾环读书上进得了老爷的青眼,这爱屋及乌的,自个儿先前的错处不就揭过去了?

  赵姨娘心下雀跃不已,心道果然来寻远哥儿便有好处,看来来日须得常来往。此番就算老爷转了心思,探丫头的事儿也不能忘了。自个儿若有远哥儿这样的女婿撑腰,便是太太也不敢动自个儿分毫了吧?

  拿定心思,赵姨娘便起身道:“远哥儿的主意极好,我回去思量思量,下晌就寻了老爷说道。”

  陈斯远笑着起身相送,那赵姨娘又嘱咐道:“那鞋子你尽管穿,若是坏了,我让探丫头再给你做一双。”

  陈斯远哈哈一笑也不接茬,当下将赵姨娘母子送出了院儿。

  待回转身形,红玉便忍不住道:“大爷,这赵姨娘……莫非是想将三姑娘推过来?”

  陈斯远心知肚明,嘴上却不好说,于是只道:“谁知她是什么心思?答对过去就是了。”

  红玉掩口笑道:“我看也是……三姑娘是要脸面的,这事儿啊,一准儿不知道。待回头儿知道了,还不知臊成什么样儿呢。”

  话音才落下,就听外头道:“远大爷可在家?”

  红玉扭身搭眼瞧过去,赶忙应了一声儿,旋即扭头与陈斯远道:“真真儿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三姑娘来了!”

  因着此时业已熟稔了,陈斯远便只迎到门口,遥遥便见三姑娘探春羞恼而来,一双眸子泛红,显是方才哭过了一场。

  “远大哥。”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陈斯远便笑着道:“这是谁欺负了三妹妹?且说出来,我给三妹妹报仇去。”

  侍书在一旁叹息道:“这府中还有谁能气着我们姑娘?罢了,这事儿远大爷可不好管。”

  陈斯远哈哈一笑,引着探春入内,说道:“姨娘才走,三妹妹是因着这鞋子?”

  探春赶忙道:“那鞋子本是我给老爷做的……偏她说老爷脚宽了些许,便拿了大一些的鞋样子。我点灯熬油的做完,谁知……谁知……这要让宝姐姐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瞧我呢!”

  陈斯远道:“既如此,那这双鞋三妹妹拿回去就是了。”

  探春咬着下唇道:“既然送来了,又岂能拿回去?我,我只是想跟远大哥说道说道,免得你当我与姨娘一个心思。”

  陈斯远忽而玩味道:“那三妹妹是什么心思?”

  “我——”探春张口欲言,却见陈斯远面上满是戏谑,顿时嗔恼道:“——好生与远大哥说话,偏要来打趣我!”

  “哈哈,这才寻常啊。若我一板一眼的与三妹妹说话儿,岂不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探春一琢磨也是,缓缓舒了口气,心下没先前那般羞恼了,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怅然若失。

  哪个少女不怀春?正是豆蔻年华,渐渐知了人事儿,哪个姑娘不曾在梦里幻想过意中人?

  探春爽利不输男儿,自是赞赏那等拿得起、放得下的伟丈夫,陈斯远身量高挑、相貌堂堂,文采惊艳,又极擅谋略,这等男子打着灯笼都难寻,探春又怎会没念想?

  奈何碍于年纪,等她有念想时,陈斯远早就名花有主了。探春自知无望,干脆便将心思藏在心底。

  二人说过半晌闲话,探春很是请示了一番处世的道理,心觉大有裨益,眼看时辰不早这才告辞而去。

  出得清堂茅舍,那侍书熟知自家姑娘的性儿,眼见其闷头不语,她便也闷头不语;那翠墨却是个活泼的,忽而便说了句‘可惜了’。

  探春一怔,顿时着恼着扭头看向翠墨,谁知翠墨一指水中的仙鹤,道:“那仙鹤方才衔了好大一条鱼儿,奈何那鱼儿挣脱了去。”

  探春细细观量,果然见水面上涟漪点点,水下隐隐有一条硕大锦鲤飞速逃去。

  探春心下怅然,也复述了一嘴:“是啊,可惜了。”

  侍书最知探春心思,眼见那仙鹤茫然四顾,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儿。

  ……………………………………………………

  “我那侄女儿好端端的清白女儿家,就这般不明不白的跟了贵府老爷去!说来我那侄儿还是贵府老爷的门生!老太太且说说,天下间岂有这般道理?”

  荣庆堂里,一妇人唾沫纷飞,上到贾母,下到王夫人、薛姨妈、邢夫人、凤姐儿,一个个都不知如何应对。

  这事儿怎么说都怪贾政,人家傅家长辈说的在理啊。

  那邢夫人暗自憋笑,忍不住与贾母说道:“老太太,我看人家说的在理,要不……就把傅姑娘接进家门来?这放在外头,总不是个法子。”

  王夫人怨毒地瞥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邢夫人一眼,道:“大嫂说的轻巧,傅姑娘若是进了门,你让周姨娘、赵姨娘如何自处?”

  邢夫人来劲儿了,道:“这事儿也容易,左右那周姨娘无所出,又上了年岁,我看干脆送去庙里供养就是了。”

  贾母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少胡吣!”

  若果然送了周姨娘去庙里,那贾家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就听下头的傅姑姑又道:“都说老太太是个慈悲人,太太又是吃斋念佛的,出了这档子事儿,左邻右舍不知如何数落我那侄女儿呢。也是贵府老爷信誓旦旦说不日便接了我那傻侄女进门,她这才不曾自戕了去。

  谁知今天拖明天,明日拖后日,逼得我实在没了法子,只得登门来讨个说法儿。老太太,还请看在两家是故交的份儿上,救一救我那可怜的侄女儿吧。”

  说话间女人起身便要下跪。

  唬得贾母慌忙道:“快扶起来!”

  王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已,偏生老太太面前她又不好说什么。那傅秋芳说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子,这般急吼吼给贾政做小,存的什么心思当她不知?

  再有眼前的傅家姑姑,只怕此番威逼之外,还存着怄自个儿的心思!

  可即便心下知道对方是什么心思,王夫人也禁不住气恼。她堂堂正室夫人,女儿如今是娘娘,竟被这等没起子的人家欺负到了头上,偏偏还发作不得!这上哪儿说理去?

  越想越气,眼见鸳鸯、琥珀强行搀扶了那妇人起来,那妇人又冷冷乜斜了自个儿一眼,王夫人顿时气血上涌,霎时间眼前天旋地转,身形摇晃一番便要往一旁栽倒。

  亏得玉钏儿就在身边儿,赶忙惊呼一声上前搀扶,叫嚷道:“太太背过气过去了!”

  薛姨妈、凤姐儿等赶忙上前来观量,又有同喜、同贵打了扇,平儿不用吩咐便去前头寻太医去了。

  贾母气得手中龙头拐杖连连拄地,蹙眉道:“造孽啊!”顿了顿,赶忙吩咐道:“快别围着了,先将太太抬去前头诊治。”

  凤姐儿这回有了经验,打发丫鬟寻了春凳,又叫了粗使婆子来将王夫人抬去了前头小厅。

  荣庆堂中走了大半,独留下贾母应对那傅姑姑。

  贾母面上转冷,她心下自是巴不得有人落了王夫人的威风呢,可却不容连同贾家的名声也一并带上。

  眼前这傅姑姑存的心思,人老成精的贾母又如何不知?当下就道:“府中情形你也瞧见了,老爷两妾俱在,你那侄女儿若不要名份,明儿个我便打发人接进府来;若暂且不想进府,一应份例府中也打发人送过去。如何选,你们自个儿拿主意吧。”

  那傅姑姑闷头不言语,只顾着假哭。

  贾母又道:“想来你总要与傅姑娘计较过再拿主意,如此,我就不留你了。只有一样,来日但凡拿定了心思,好生上门来告就是了,不必弄得兴师动众的。落了贾家的名头,又与你那侄女儿有何好处?鸳鸯,替我送送!”

  鸳鸯绷着脸儿过去道:“这位奶奶,请吧。”

  那傅姑姑张口语言,对上贾母那阴冷的眼神儿,顿时讷讷不敢言,只得随着鸳鸯出了荣庆堂。

  过得半晌,前头又有丫鬟来回话,说是王太医仔细瞧过,太太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王太医开过两副药,如今众人送了王夫人回房歇息去了。

  贾母苦闷着点点头,心下即便偏着小儿子,这会子也将贾政骂了个狗血淋头。贾史王薛四大家互为一体,实则总要分出个谁先谁后来。

  早前几十年自不用多说,都是贾家为主导。自打贾家将京营节度使转给王家,这王子腾声势渐起,如今已成了四大家执牛耳者。

  王夫人有其兄长撑腰,贾政便是养了外宅也要寻个妥帖不闹事儿的,如此大家脸面上都好过。像这般闹上门来威逼,分明是存心要怄死王夫人,那背后的王子腾岂肯善罢甘休?

  大儿子贾赦是个没起子的,小儿子贾政瞧着方正,却又是个处事不周的。再往下,贾琏是公子哥儿习性,宝玉更是个调皮纨绔。数来数去,自老国公后,贾家后续两代竟后继无人。

  贾母不由得心下发苦,如今只能指望着宫里的大姑娘争气了。如若不然,只怕她撒手人寰后贾家便要彻底败落啊。

  这日到得未初时分,贾政匆匆回府,入得荣庆堂里当即跪伏在地,愁苦着一张脸请罪,道:“儿子不孝,惊扰了母亲荣养,实在是罪该万死。”

  贾母本要叱责一番,可瞧着贾政愁苦的模样,这到嘴边的话儿到底没说出口,临了只叹息一声,道:“罢了,你们夫妻的事儿我如今也管不得,你先安抚了太太再说……还有,外头那傅姑娘是个祸秧子,决不能接进家门!”

  贾母说得决绝,贾政抬手张张嘴,到底唯唯应下。贾母推说疲乏,贾政便告退而去,踯躅着缓步往王夫人院儿寻去。

  那贾政与王夫人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老爷贾政在正房里待了一盏茶光景便匆匆去了前头梦坡斋。其后又有赵姨娘追了去,谁知也是一盏茶光景,便讪讪而出,显是被老爷贾政赶了出来。

  这赵姨娘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大老爷贾赦打外面儿回来。

  邢夫人头晌瞧了一处乐子,自是巴不得与大老爷说道一番。

  大老爷原本面沉如水,听罢了顿时挑了挑眉头,道:“荒唐,二弟真真儿是愈发不堪了!这叫什么?这叫宠妾灭妻啊!不行,我须得寻母亲说道说道去!”

  当下起身便走,少一时到了荣庆堂。

  便有大丫鬟鸳鸯拦了去路,与贾赦道:“大老爷不知,头晌闹过一起子,老太太心力交瘁,方才起来用过晚点,这会子又歇下了。若没要紧事儿,大老爷不若明儿个再来?”

  贾赦哪里肯等?只蹙眉道:“母亲果然歇下了?”

  他情知贾母不待见他,说不得早就防着他找上门来呢。

  那鸳鸯就笑道:“这还有假的?大老爷若不信,只管去梢间窗口观量一眼。”

  这是完全不给他大老爷上眼药的机会啊!孝道大过天,鸳鸯都这么说了,贾赦如何好真去观量。只恼恨着瞥了鸳鸯一眼,旋即顿足扭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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