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从军行 第159节

　　“请大帅直言。”

　　陈从进背在手，在佛像前慢慢走着，边走边说道：“佛法高深，普度众生，不拘华夷，契丹，奚人，亦为天地生灵。

　　然其俗尚勇力，性多暴戾，久则易生祸乱，若以佛法化之，导其向善，熄其凶焰，这才是大乘佛法，住持以为，本帅所言，可有错缪之处。”

　　辩思心头有些不安，不知道陈大帅忽然提及契丹奚人，是何用意，但既然这么问了，辩思还是硬着头皮道：“大帅所言，正合佛法。”

　　陈从进点点头，接着说道：“本帅和契丹可汗，奚人大纥主相谈，二人皆表示，要在部落中，择地建寺。”

　　说到这，陈从进看了辩思一眼，微笑道：“住持佛法精深，德行昭著，可往契丹之地，开坛讲法，传经布道。以慈悲之心，感其顽石，以佛法之光，照其蒙昧，想来，此功若成，住持日后，定能成佛。”

　　这个饼画的，让辩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陈大帅再厉害，难道还能让自己成佛，这事，就是天子都办不到。

　　到了现在，辩思算是明白陈大帅的想法，说是翻新寺庙，其目的就是想让自己，跑到契丹部落里，去宣扬佛法。

　　辩思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帅，贫僧久居汉地，前往契丹，言语不通，恐怕收效甚微啊。”

　　陈从进摆摆手，道：“无妨，本帅会派一些通译随你而去，况且，契丹虽然不能与中原相比，但也不是茹毛饮血之人，其部落中，亦有精通汉文之人，大师以后安心传法便是。”

　　辩思期期艾艾，他其实压根都不想去，但陈大帅的威名，即便他在佛主座下，依然不敢触怒大帅。

　　大帅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辩思也无话可说，辩思也是个明白人，大帅特意过来，不是要来和自己商量的，这事已经是定局了。

　　想到这，辩思在心中叹了口气，但还是恭敬的应道：“大帅心怀佛法，贫僧自然愿往。”

　　“如此甚好。”陈从进听后，很是高兴，于是夸赞道：“大师心中有大乘佛法，本帅相信，将来大师，一定能成佛的！”

第336章 南巡

　　幽州城中，耶律撒剌正在城中闲逛，忽然见到一人，仔细盯着看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没看错人。

　　石抹撒八愣了一下，先是低下头，疾步而走，想要离开此地，但是耶律撒剌一把拽住石抹撒八。

　　耶律撒剌低声道：“石抹撒八，你还活着？”

　　见被其认出，石抹撒八只能停下脚步，低沉的说道：“耶律可汗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看着石抹撒八一身军服，耶律撒剌不知为何，心中就像是有一根刺一样，让他十分难受。

　　“可你没死，你还活的好好的，倒是巴剌可汗死在军中。”

　　听耶律撒剌话中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石抹撒八辩解道：“我只是前锋，大军中伏，又不是我的过错，全军大败，多少人投降了，难道耶律可汗觉得我不应该投降，应该战死才是对的？”

　　耶律撒剌一时语窒，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怪石抹撒八，那自己也算是投降了陈从进，自己又有何颜面，去指责他人。

　　良久之后，耶律撒剌低声道：“你想回吐六於部吗？若是想回去，本汗会想办法。”

　　石抹撒八想了想，摇摇头道：“不回去了，吐六於部多少汉子都没了，我又怎么有脸回去。”

　　“那你的帐落呢？你的家眷牛羊呢？”

　　石抹撒八叹了口气，道：“我的孩子已经大了，他能看护牛羊，帐落，不回去，对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吧。”

　　看着石抹撒八离去的背影，耶律撒剌心中百感交集。

　　他连继续闲逛的心都没有了，这时，亲卫匆匆而来，对着耶律撒剌说道：“大汗，城中的羊价涨了些。”

　　耶律撒剌随口问道：“涨了多少？”

　　“健羊每只四百钱，也就这两天涨了，之前都是每只三百四五十钱的样子。”

　　“有没有说什么原因？”

　　“有，听说南面的成德镇，购了幽州羊二十万只。”

　　耶律撒剌听后，沉默不语，良久，才低声道：“这幽州的羊肉味，和迭剌部的羊肉味，闻起来一样啊。”

　　说完后，便自顾自的转身离去，亲卫听后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羊本来就是陈从进从契丹夺来的，那可不是味道一模一样。

　　耶律撒剌心中苦闷，契丹的出路，究竟在哪里？难道是要一直屈居于下不成吗？

　　……………………

　　中和元年终于要过去了，这一年，对大唐而言，这是一个国势日颓的年度。

　　黄巢攻入长安，对唐廷的打击，是巨大的，并不仅仅是国都失陷，更重要的是，唐廷赖以生存的钱粮重地，江淮江南等地，土团锋起。

　　对于东南财赋之地，唐廷以强力的手段，一直控制着东南诸道的兵力，即便是安史之乱时，依然禁止东南诸道扩充兵力。

　　而这个方针，从唐中期，一直延续到唐亡，因此，随着东南土团锋起，诸道却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平定这些叛乱。

　　东南之地，主要职责，便是给唐廷输送钱粮，而中原藩镇作为朝廷屏障，边疆藩镇防御边境，这种僵局一样的情况，让唐廷虽然破事一大堆，但却能一直续命，一路保持到黄巢之乱。

　　只是，黄巢之乱彻底打破了中晚唐历代君臣所经营的僵局，黄巢之乱里唐中央的实力还有在地方各镇的统治基础，都被流动作战波及全国的黄巢重创。

　　在皇帝逃往蜀中后，唐廷已经基本上丧失了控制地方的实力，而混乱也已波及到江淮，江南等地。

　　在这一年，唐廷全部的精力和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仍然占据长安的黄巢身上，对别的地方，已经无暇顾及。

　　在寿州，王绪首起兵，自称将军，攻占寿州和光州，与此同时，又有贸州人钟季文攻占明州，临海人杜雄攻占台州。

　　永嘉人朱褒攻占温州，遂昌人卢约攻占处州，澧，郎二州的土豪雷满，均州武当的乡豪孙喜等，这些人陆续起兵，趁朝廷无力之时，据地自雄。

　　而朝廷为了避免再次出现黄巢这样的人物，对已成事实的割据势力，均予以承认，而朝廷所授予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地方势力割据的雏形。

　　正所谓纵观天下风云，幽州这边的风景独好，一片太平景象，陈从进坐镇幽州已有四年时间。

　　在这四年里，陈大帅平定叛乱两次，听朝廷的命令，征讨沙陀，平定奚胡，契丹，大帅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威望日高。

　　统治地方，若仅仅是战场上的胜利，对普通百姓而言，除了提高心气，也就剩下闲暇时的谈资。

　　但是陈从进在征战之余，对于幽州的治理，一直不敢松懈，既无大兴土木，也无遴选美色愉人，查抄贪腐，惩治害民之兵，广开商路，贱卖耕牛。

　　就是再难的时候，陈从进也没打过加征百姓赋税的主意，这世间事，都是要对比出来的，相对于他镇那些武夫军头，幽州百姓对陈大帅，那是有口皆碑。

　　陈从进忙忙碌碌又一年，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在天下各藩镇中，除了继承帅位之外，白手起家的人物，没有人比自己更年轻。

　　可即便如此，陈从进心中却莫名有一股时不我待之感。

　　卢光启建言，修养三年，则挥师大同，控遏河东，但什么都不做，等待三年，陈从进还没这么闲过，就这两三月的清闲日子，就让陈从进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人啊，大抵都是喜欢犯贱的，行军征战的时候，喜欢温暖舒适的家，在家待久了，又渴望战场上波澜壮阔。

　　而瀛州兵乱一事，让陈从进心中有了戒心，因此，在幽州过完年后，陈从进闲暇无事，带着骁骑军南下，他要一路往南巡视。

　　涿州，莫州，瀛州，三州都要亲自巡视，视察军伍，巡视地方，看看百姓的日子如何，军队的士气军心如何。

　　顺便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害民的官吏，陈从进也能客串一把青天大老爷的戏份。

第337章 增强控制

　　陈从进第一站，直奔涿州，涿州刺史张全策，防御军军使李藏英，纷纷前来迎接。

　　如今的陈大帅，再也不是曾经的陈从进，屡战屡胜，威望如日中天，整个卢龙镇都在传着，朝廷要给陈大帅封王的消息。

　　在涿州，陈从进第一件事，就是去视察了防御军，在军中待了十天，说实在的，防御军的装备，精气神，以及会操的表现，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虽不算拔尖，但也不能说军容不整，而在随后，陈从进又召见了防御军军正使李凝，询问军中有无欺压军卒之大将。

　　李凝言军将待军卒，颇为上心，无跋扈可怖之将，陈从进又在军营中，问询军士，有无欺压之事，家中生计如何等等。

　　底层官兵有矛盾时，陈从进还亲自下场调解，在防御军中刷了好些天的脸后，在离开前，陈从进下令，每人皆赐钱三贯，绢一匹，同时令李藏英，从防御军中，遴选精锐果敢之士五百人，送往幽州牙军中。

　　在涿州待到二月份后，陈从进才继续南下，奔赴莫州。

　　套路都是一样的，推衣解食，视察军伍，最后赏赐钱帛，再从驻守莫州的唐兴军中，又遴选五百军士，充任牙军。

　　而莫州刺史宋密威原来是兼任唐兴军军使的，在陈从进据幽州，屡平内乱后，宋密威审时度势，卸任唐兴军军使一职。

　　而唐兴军军使一职，陈从进迁昔日老上司张葛为唐兴军军使，但显然，张葛对唐兴军的控制力度，着实有些差强人意。

　　当初让其迁任，一方面是老上司，毕竟是熟悉之人，而另一方面，也是陈从进手上，没有能去外镇，充任一军军使的人手。

　　但到了现在，陈从进手上的人才多了，张葛有些能力不足，因此，陈从进打算将张葛迁往幽州，唐兴军军使一职，另委他人。

　　不过，这事暂且不急，等自己南巡完毕后，返回幽州再处理也不迟。

　　中和二年，四月中旬，陈从进抵达瀛州。

　　在瀛州，陈从进整整待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雄武军刚刚兵乱，军心士气不振，军使罗少严对陈从进言道：“大帅，雄武军新乱，士卒怀惶，大帅既临，末将恳请大帅，亲为酬军，以复军心。”

　　雄武军兵乱，那些参与叛乱的士兵和军官，除了少部分逃离外，余者全部被杀。

　　乱事虽然平息，但是陈从进在平乱时，对原来未参与叛乱的雄武军士卒，陈从进没有怪罪，但也没有赏赐。

　　陈从进当时的想法是，军中有近三成的士卒叛乱了，这支军队已经不是一支可靠的军队。

　　陈从进对这种士兵，心中不喜，因此在平乱后，仅仅是任命了罗少严为雄武军军使，随后便率军回返。

　　但时间这么久过去了，陈从进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因此，听到罗少严的请求，陈从进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这些不曾参与叛乱的士兵，看起来还是忠心的，那些刺头跋扈的武夫，都在先前的乱事中，被全部消灭了，留下的反而是一支比较纯洁的部队。

　　于是，陈从进沉吟片刻后，点点头说道：“罗将军所言有理，雄武军虽曾兵乱，但也并非皆二心之辈，河间之乱这么快平息，雄武军还是有功的。”

　　随后，陈从进下令，从东城，景城，乐寿三城中，各转运部分钱帛至河间。

　　至五月十一日，钱帛共转运两万三千贯，绢六千匹。

　　陈从进亲自在校场中发赏，雄武军现有军卒五千众，每人赐钱四贯，绢一匹，陈从进在军中，大谈忠义，大谈百姓与军队的关系。

　　什么军卒皆是从百姓中来，百姓辛苦劳作，上缴赋税以养军，那么保护百姓，就是军队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话，陈从进不指望所有人都听进去，但只要有十分之一的武夫听进去了，这对他而言，就是属于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