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人物传记 > 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 第137节

“又是混账话!朕何须说假话?好生替朕盯着吧!东厂可是朕的耳目。”

“奴婢不愿意离开万岁爷。”曹化淳鼻子竟有些酸涩,语调略带呜咽。

崇祯笑骂道:“小王八羔子,老跟着朕你也未必甘心,这般提拔都沒个笑模样,该不是贪心不足吧!朕不是呆子,不必教你哄着开心。你离了皇宫,可不是断了线的纸鸢,想怎么飞就怎么飞,撒不得欢儿,小心绳子还在朕手心攥着呢!”说到后面几句话,已是严厉起來,曹化淳身子略略抖动一下,跪下叩了头,弯腰后退道:“奴婢知道了,只是、只是还不知今后谁來伺候万岁爷,有些放心不下。等万岁爷找好了人,奴婢交代他几句话便去东厂。”

崇祯最恨人不本分,思出其位,想些不该想的事,若不是方才曹化淳难舍离别之情,多半已遭申斥,饶是如此,崇祯此时听了,也禁不住微微蹙眉,懒懒不想说出,只伸两掌一合,做了个圆形。曹化淳极为聪慧,又在他身边多时,崇祯的一举一动多能猜测其意,脱口径问道:“可是小程子?”小程子即是马元程,那年八月中秋节在慈宁宫他仰望天上的圆月,说小时候饿极之时,恨不得月亮变成一个喷香的大油饼,因此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喊他“麻油饼”,马元程的名字反而叫得少了。

崇祯略点一下头,“嗯!先教小程子跟着朕,交代他几句也好,他心眼儿实,是得点拨点拨。你去东厂,朕再给你一道密旨,不到不得已时,切勿使用。”崇祯写了“如朕亲临”四个字,在右角下画了花押。

曹化淳小心收好,复又跪下膝行几步,仰面含泪道:“奴婢知道这是万岁爷的天恩,自万岁爷践祚以來,着意用人,王承恩究心饮食,说了个唐朝的御膳浑羊殁忽,便掌了御膳坊,万岁爷用人真可谓举贤不避亲,任用唯贤,大有古人之风,奴婢们就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惜,总害怕辜负了圣恩呢!”

崇祯本喜他机灵通透,见他如此重情,想起当年兵马司的救命之恩,暗自唏嘘,也有些不舍,但听他夹七夹八地说了一番,什么“举贤不避亲,任用唯贤,大有古人之风”,倒不知他是在称颂还是自夸了。崇祯忍下笑意,正色道:“你先不要只顾着高兴,命你去东厂,终要看你差使办得如何,若是辜负了朕的心意,南海子喂马的人手还少,你好生斟酌。”

“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北闱会试几天了?”

“今个儿是最后一天。”

“唔!”崇祯指指几案上的那个黄龙裹袱,面色阴沉道:“贡院那边的情形如何,你去打探一下,看看可有什么情弊。礼科都给事中薛国观上了专折,话却说得含糊,科考试朝廷的抡才大典,容不得有半分的差池。”他拿起密折,折子上的几句话分外刺眼:三百四十九名贡士中竟有六十二人身在复社;何地无贤才,而辛未贡士多出苏、松、常、淮四府?薛国观一个小小的七品言官,弹劾揭发本属职责所在,但所奏多出风闻,沒有多少实据,背后必是有人指使。江南自古为人文渊薮,人才出得多了未必就存有舞弊,倒是复社声势日大,不可等闲视之,免得又成一个东林,与朝廷对抗。崇祯暗想:张溥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将十几个文社合而为一?此人好生用他,也是朝廷幸事。

曹化淳答应着退下,这一夜睡得极为香甜,四更时分预备起來伺候皇上临朝,想起马元程做了乾清宫管事牌子,自家要到东厂当差,再也不必摸黑早起地受罪,整天价站得两腿酸麻肿胀,嘿嘿地笑了,翻身躺倒,睡到将近卯时,出宫往东厂面见提督王永祚。王永祚知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十分地客气,不以属官看待。曹化淳新官上任,有心建功,暗地将得力番子手布在周府、钱府和各会馆周围,四下打探。

第三卷 风雨江南 抢先机携卷 呈御览 幸私宅探病慰辅臣

周延儒吃得通身见汗,燥热难当,正要解衣擦拭,门外进來一人道:“汗未出透,大意不得。”周延儒听得耳熟,探身一看,赫然见崇祯一身月白道袍,手里拿一柄苏式的竹骨折扇,顾盼进來,身后紧跟着一个略显矮胖的小太监。

周延儒送走许太眉,哪里睡得着?翻來覆去地想着对策,过了三更才迷糊一会儿,顾不得夜深天寒,急忙起身。街上还沒有几个行人,只有兵马司的兵丁巡街查夜,四下一片死寂。周延儒心急如焚,一再催促轿子快行。这日正是逢六的大朝,周延儒先在便殿拜见皇上。崇祯问了科考的情形,温声慰问,周延儒察言观色,未看出皇上有什么猜疑,高悬的那颗心才安宁了一些。散朝回府,一个家人在轿前禀道:“一大早有几个闲汉模样的人在府门周围逡巡,想是东厂的番子,许老先生教老爷留心。”

君威莫测呀!皇上轻描淡写,原來是不动声色,暗里查访。周延儒一阵心悸,突然想起了魏忠贤,当时何等的权势!不出三个月竟吊死在了一个阜城尤家老店里。他一路思绪万千,闷声不语。皇宫离府邸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望见了石虎胡同。胡同口的小茶馆喝茶的人不少,他却一眼看到了一个熟识的面孔:曹化淳,他來此处做什么?周延儒不及细想,进了大门便命人喊來一个矮胖的汉子,吩咐他到茶馆寻人,自家急急换了便服,穿过角门到了珠宝店。

曹化淳心里一直盘算着这趟差使,虽说奉旨行事,可周延儒不是一般的臣工,自家刚刚到东厂办差,他怕手下人拿捏不好分寸,将事办砸了,不好收场。这趟差使说是苦差也是美差,苦差是查赃证极难,凡是能应春闱的举子,时文制艺都下过苦功夫,文章自然做得通,就是明知某人在闱中通了关节,沒有作弊的证据,只好无奈其何。想那薛国观在贡院多日,大睁着眼睛都沒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事后再查岂非痴想?说是美差,可借此卖个大大的人情,说不定还会发一笔意外的横财。曹化淳年纪不大,在宫里历练多年,耳闻目睹,与兵马司做小书吏时已有云泥之别。他命几个便衣番子手在周府门外游荡,自家却在茶馆里小睡,估摸着到了下朝时分,却在茶馆显要处悠闲地吃茶,眼看周延儒下轿时朝茶馆扫了一眼,知道他已看见了自己。果然,不多时一个衣衫鲜亮的矮胖汉子到了切近,打躬道:“这位爷,敝府主人有请。”

曹化淳将茶盏一放,声音拉得老长,眼睛一翻,问道:“你们家主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咱可想不起來了。”

矮胖汉子神色愈加恭敬,涎着笑脸道:“敝主人与爷是多年的交情,已备好了一桌整齐的酒席,专候大驾。”

“恭敬不如从命,带路吧!”将手中的折扇一收,便向怀里摸银子。那矮胖汉子伸出白胖的肥手阻拦道:“些许茶资也要爷來会钞,不是打小人的脸么!老许头,这位爷的茶资算到我的账上。”

茶馆的掌柜听到喊声,慌忙上前赔罪道:“原來是董大爷,方才人多,照顾不及,请大爷包涵,茶资就算了……”那矮胖汉子便是周府的门客董献廷,他轻哼一声,殷勤地引着曹化淳走了。

曹化淳來到珠宝店的里间,周延儒赫然端坐在宽大的紫檀雕螭纹太师椅上,见曹化淳进來,起身寒暄道:“方才我还怕看走眼错认了人,曹公公伺候皇上,难得一见,怎么会到这等简陋的小茶馆吃茶?斗胆派董掌柜去请,原來果真是曹公公,快请宽坐!”

“董掌柜?”曹化淳故意反问道:“他一个生意人怎的高攀上了端台老先生?”

周延儒见他出语文雅,心里暗赞不愧内书堂的高才,老先生本是阁臣六卿之间极为尊重的称呼,他称起來有些不伦不类,倒不见得有什么僭越不敬,但却抬高了自家身份,竟含几分平起平坐之意,隐隐觉得不快,此刻有求于他,一时也顾不得许多,拱手笑道:“他本是我远房的表亲,在京城开了家珠宝店,离我这儿又近,才时常走动走动。”

二人落了座,捧着茶吃,周延儒见曹化淳大模大样地舞弄着折扇,神情有几分滑稽。一年四季,无论冬夏,曹化淳总是扇不离手,若说有什么用处,倒不如说是装点风雅。曹化淳见周延儒慢慢品着香片,对着自己不住地瞧,哈哈笑道:“老先生喊咱來,不是为吃口香茶吧?”

“我本是有意相求,一忽儿看到公公的扇子,走神了,莫怪莫怪。公公这把扇子可是蜀中的名产?”

周延儒投其所好,曹化淳脸上登时笑意大盛,将折扇一晃道:“老先生好眼力!这可不是平常的蜀扇,金铰藤骨,轻绢为面,最是珍贵。平常的蜀扇不过几两银子,可这把扇子几十两银子也买不到。普天下样式相同的也就这么一把,是万岁爷赏的,上面有万岁爷的亲笔御押,平常人看一眼都难呐!”

“曹公公爱不释手,终日把玩,可也真舍得!要是换了我,赶紧供奉起來还怕保管不妥当呢!”

曹化淳将御赐折扇在宫里招摇,不过是为显示皇上恩宠有加,好教宫廷上下又眼热又忌惮,沒有想到妥善保管,听了周延儒的话,心知在首辅面前卖弄过了,不免有失分寸,忙将折扇收了道:“咱也想好生收起保管,可万岁爷赏了,若不用万岁爷会怪罪呢!再者说,成天价伺候万岁爷,若拿一把沒式沒样的扇子,也怕损了天威。”看着扇子的折叠之处磨出了细细的毛屑,也着实心疼。

“曹公公府上寻不出几把像样的折扇,说起來哪个会信?”

“不怕老先生笑话,委实沒有比得上这把折扇的。折扇多的是,都是红漆绿笺的宫扇,看着就俗,在手里这么一拿,嘿----沒有一个应手的!”

周延儒将茶杯放下道:“上好的蜀扇都进了宫,自然不易买到,任凭你有的是银子!曹公公沒有想过换个式样,弄个苏样折扇玩玩儿?”

“那敢情好!自田娘娘受宠,宫里头苏样风行,好的苏样折扇都比蜀扇抢手,咱可沒那个胆子到内承运库去取。”

“沒那么难,我家里有个制扇子的能手蒋苏台,各色扇子制作得精妙绝伦,不用说马勋、马福、刘永晖,就是沈少楼、柳玉台也沒得比。哪天得空儿请公公屈尊选几把?”

曹化淳眉开眼笑,拱手道:“那就先谢赏了。您府上咱还真沒叨扰过,只听说您那条街上有家古玩珠宝店,里头尽是些好玩意儿,今儿个不是來了!”曹化淳倒不是看得上几把折扇,但首辅这个天下第一权臣送自己扇子,那外廷的文武百官自然会看在眼里,这几把折扇值不了几十两银子,却会引來无数的孝敬银子,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于是他想到了自己新置办的宅子,簇新的宅子就是缺古董名人字画什么的,若置办不齐,也不敢请宫里要好的饮酒耍子,宅新树小画不古的,怕受人讥讽,今儿个若选几幅前朝的丹青墨迹,也好遮掩遮掩。

周延儒听出他话外之音,淡然一笑,说道:“倪云林画的扇面如何?”

“倪瓒的画,大都是修竹数竿,意境萧疏,又常以瘦笔破笔燥笔断笔为之,画得冷淡,那一色的草字更是鬼画符一般,咱认不得几个。”

“曹公公过谦了。谁不知晓你是内书堂的高才,与郑之惠都经皇上的亲选面试,乃是钦定的名份,与殿试的进士有甚分别?若不喜欢倪云林,赵松雪的花草可有雅好?”

“马马虎虎吧!只是赵孟畹淖猪ト恚恢锌矗 �

“金碧山水如何?”周延儒见他越來胃口越大,不想他年纪不大,竟这般贪婪,将來定非善与之辈,心头虽有些肉痛,脸上却依然微笑。

“是大李将军还是小李将军?”

“大李将军的《江帆搂阁图》,《唐朝名画录》称其为当时山水第一,我哪里有那般的福缘?就是小李将军的《春山行旅图》,也只是听说而已。”周延儒乃是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仕宦之外优游翰墨,也是文采风流的人物,遥想唐朝画苑盛事,也不禁怦然心动,嗟叹道:“就是皇宫也未必庋藏。我所见的是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画法虽比李氏父子更精进了,名气终是差了不少,但普天之下能鉴赏得到的也沒有几人。”

“说实在的,那些画咱也不甚懂,只知道青绿大山水亭台人物热闹得好!王希孟字也方正得好!”曹化淳连声喝彩,分明是满心欢喜,却假意作嗔道:“老先生到底有什么事相嘱,绕了这大的圈子,又这般破费,岂不是见外了。”

“也沒甚要紧的大事,今天才知道曹公公新到东厂,今后仰仗之处还多,苟富贵,勿相忘,还要多多帮衬帮衬。”

“那个自然。”曹化淳从董献廷手里接过锦盒,打开看了,见画轴里露出一角白纸,捏在手中,偷眼一瞥,见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起身告辞道:“今儿个咱不方便携带,请老先生差个人送到咱宅子,不敢再耽搁,还要进宫一趟,酒饭就免了。”
首节 上一节 137/222下一节 尾节 返回目录txt下载

上一篇:一代文豪:茅盾的一生

下一篇:杜月笙野史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