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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198节

“换哪个,杨文弱么?”

“皇上虽说十分倚重他,但却不会教他做首揆。”

“是何道理?”

“若是太平年景,皇上必会用杨文弱。但如今干戈四起,皇上将兵部看得比什么时候都重,阁臣之中论干练知兵,无出其右。杨文弱做了首揆,依照旧例,便会改为掌管吏部,皇上怎么放得了心?为江山社稷着想,只好委屈他了。”

“这么说薛阁老要……”

王陛彦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一一排在吴昌时面前,得意道:“嘻嘻……舅舅说得极是。转眼就要京察考选了,朝臣们都知道薛阁老待我似儿子一般,纷纷求我多多美言。才有一丝风声,薛阁老还沒做首揆,我就收了上千两的银子。唉!我可再也不用过那清苦贫穷的日子喽!”说着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推给吴昌时道:“前几年,老是空着两手往舅舅这里跑,讨饭花子似的,想來教人活活愧煞!如今好了,我也有银子孝敬您老人家了。”

吴昌时知道外甥时來运转了,用手指捻着银票,也赔笑道:“我与你娘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只要你能出人头地,光大门楣,我是喜不自禁呐!这银子你拿回去,也该换换宅子,接我姐姐到京城來纳几天福了。”他起身从书橱内拿出两张银票,递给王陛彦道:“今后你自与先前不同了,往來应酬的事多了,手头不可少了银子。这一千两银子你且拿去,这五千两送与薛阁老,也好谋个大大的前程。”

“这、这怎好再要舅舅的银子?”

吴昌时叹气道:“看着你出息了,舅舅也欢喜也惭愧,多年在功名路上奔走,如今还是个小小的行人,品级低微,毫无权势,饱受了他人多少冷眼?不久就要京察了,舅舅也想挪个地方。你是薛阁老的心腹,替舅舅说上几句话,总归是有用的。”

王陛彦揶揄道:“哎呀!似舅舅这般有个闲差,又不缺银子使,快活得神仙一般,何必惹那些红尘?”

吴昌时苦笑道:“你哪里知道舅舅的苦楚?这个沒什么品级的小官,只不过聊胜于平头百姓罢了,但若论起给人冷眼相待,还不如林下优游得好呢!再说,你看着舅舅大把地使银子,眉头不皱一下,其实不过硬撑而已,在老家南湖上建那座园子花了不少银子,平常的费用也要许多,再这样下去,只好像武清侯那样标价卖与他人了。”

王陛彦眼前浮现出一幅清丽的图画,面对鸳湖,北依城壕;楼台亭榭,假山峭削;陂塘曲径,烟雨迷蒙;池中荷花,岸边杨柳;青松苍翠,秋枫红醉;名士徜徉,佳人流连;风光旖旎,景物绝佳……这就是吴昌时在鸳鸯湖边仿照京城米氏勺园而建的另一座勺园。是呀!偌大的园子单说洒扫修葺,就是不少的银子。他小心地问道:“舅舅想谋个什么差事?”

“一有油水可捞,二有人仰我鼻息。”

王陛彦暗嘲他不知足,嘟囔道:“那只有入阁拜相了。”

吴昌时心知此一时彼一时,不敢端出长辈的架子,竟不以为忤,摇手道:“入阁拜相有什么好处?看着位尊权重,其实不如各部的郎官主事自在。我沒有别的痴想,只要到吏部做个吏科给事中,就知足了。”

吏部是六部之首,职掌天下官员的除授、调任、升迁、降职和罢免,炙手可热。吏科给事中虽只是从七品,却是“言官”和侍从之臣,不但有监督吏部之责,且对朝政也可进谏评说,为朝廷所重视,自然少不了纳贿、敲诈、勒索的机会,前程也宽,有了这样的职位,算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王陛彦暗自赞佩舅舅的老辣,拍胸脯说:“此事尽管放心,这是薛阁老一句话的事,包在外甥身上了。”

吴昌时心头欢喜,嘴上却说:“事情若办不好,我可饶不了你!”看着王陛彦将银票揣入怀中,亲送他出门。

吴昌时一连几天都在密切关注着张至发的去留,静不下心來思谋周延儒起复之事,他甚至想好做了吏科给事中以后,下一步便要拜入薛国观门下,博取功名利禄,不必死心塌地替周延儒卖命,不知变通,一棵树上吊死。又过了两天,果然等到了张至发回家养病、薛国观升任首揆的消息,但接下來却等到了一个坏消息,京察完毕,他升任了礼部主事,并沒有如愿地得到吏部给事中的职位。礼部主事虽是正六品,但礼部是个冷衙门,而主事是堂官手下的部曹,沒有多少实权,反不如从七品的给事中受人重视。吴昌时愤懑不已,暗自怨恨薛国观,却也无可奈何,想将王陛彦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但王陛彦却躲着不见,他有气无处发泄,便独自到本司胡同寻欢解闷。

本司胡同俗讹称粉丝胡同,乃是教坊司所在地,与演乐胡同、勾栏胡同相邻,自元代起,一直聚集着许多男女艺人,笙歌喧嚣,歌舞终日。正德皇帝最喜欢热闹,嫌出宫看戏不方便,将许多艺人召入宫廷,这几个胡同日渐衰落,与周围的马姑娘胡同、宋姑娘胡同、粉子胡同一样,变成了卖笑寻欢的娼寮,加上宣武门以南大栅栏一带的陕西巷、百顺胡同、石头胡同、韩家潭、王寡妇斜街、万佛寺湾、大外郎营胡同和胭脂胡同等,一时京师欢场众多。只是去宣南的那些胡同多是商贾或贩夫走卒,本司胡同周围來的多是官吏、士子。

未时刚过,吴昌时走进本司胡同,选了楼门轩丽的一家进去,并沒人迎出高喊:“某姐有客了----”,进了厅堂,更觉得分外冷清,丝毫沒有秦淮河上“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的热闹景象。正在迟疑,一个提着水桶的小丫鬟出來,吃惊道:“老爷要找什么人?”

吴昌时几乎哑然失笑,暗忖:这是什么规矩?到青楼里來还要需动问找什么人,自然是找个粉头了,她这般多此一举,想必是尚未出道破瓜的幼雏儿。他登时大觉有趣,调笑道:“见了姐夫进來,却这等沒头沒脑地问话,可是要讨姐姐打了。”

不料小丫鬟冷笑道:“老爷要找乐子,可是走错地方了。”

吴昌时诧异道:“门上分明写着‘不夜宫’三个大字,必是取意于苏东坡诗句:‘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怎么却说走错了地方?”

“我劝你还是趁早走得好。”小丫鬟转身便走,吴昌时伸手拦了,不舍地问道:“为何要走?你们这儿的姑娘都是石女么?”

小丫鬟听他说得有些下流,狠狠地瞪他一眼,却不争辩,闪开身子,低头快步上楼。楼上迎面下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衣着甚是整齐,到了吴昌时跟前,万福道:“客官还是听丫鬟的好,咱们不夜宫不接外客已有数年了。”

“什么是外客?难道你家的姑娘都嫁人了不成?”吴昌时愤然作色。

“沒嫁人,却不能再接客了。”

“嫌给的银子少么?”吴昌时摸出一张银票,递到那妇人手里。

妇人微微一瞥,随即还给他道:“用不了这许多,只是我家只剩一个女儿,已有人约了。”

吴昌时讥讽道:“一个女儿还要这么大的院子,当真是家有摇钱树了。”

“也算够用度了。”妇人叹口气道:“这是我们母女的命,违拗不得。今日就是再多的银子,女儿也不会出來的。”

吴昌时隐隐觉察到妇人似有苦衷,不好追问,冷哼道:“好个金贵的女儿,还要指望着养老么?”

妇人正色道:“我好言劝你,客官却冷语相加,你自便吧!惹下什么祸事,也怨不到我头上。”说着朝楼上喊道:“小红,你姐姐沐浴可好了?”

那小丫鬟探身出來,应声道:“正在梳头呢!”

“客人快要到了,快些吧!”

吴昌时不知是什么人物,听闻正德、天启两位皇帝时常微服出宫,到教坊司游乐,看这妇人和丫鬟如此的排场,难道是当今皇上要來?若自己有什么际遇,岂非分外之喜!他存了此心,便寻了个角落坐下静等。

不到半个时辰,却听门外一声高喊:“有客了。”东厂太监王之心摇摆着进來,径直上楼而去。吴昌时初时看见他,心头狂跳,但见他身后再无一人,才明白此处竟是王之心的私巢别院。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听到楼上传出铮铮淙淙的琴声,顷刻之间,满楼之中似是充满了风雾烟雨。吴昌时轻声上楼,恰遇小丫鬟端着茶盘进屋,将银票放到茶盘上,低声说道:“请代为通禀,吴昌时拜见王公公。”

小丫鬟一怔,脱口而出道:“原來你认识公公?”不待他应答,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不多时,出來招手道:“教你进去呢!”

吴昌时进屋见了礼,王之心招呼他坐下吃茶听琴。吴昌时这才看清弹琴的是位年纪二九上下的姑娘,貌美绝伦,举止娴静,十指飞动,端坐奏曲。他静心一听,知道弹的是《昭君怨》:“万里边城远,千山行路难。举头惟见月,何处是长安。汉庭无大议,戎虏几先和。莫羡倾城色,昭君恨最多。”

香雾缭绕,琴音幽怨,吴昌时自悲不遇,同病相怜,竟有了泣下沾襟之感。王之心见他听得入神,等曲子终了,笑问道:“弹奏得如何?”

吴昌时翘指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公公果然好眼力,也好艳福!”

“哈哈哈……算你识货。她深得妙手梁三姑的嫡传,自然是非同凡响了。”

“梁三姑可是正德时教坊中的高才,姑娘这么年幼……”

第四卷 独上高楼 吴昌时结怨薛首辅 崇祯帝赏花永和门(二)

那女子离座,敛衽一礼道:“承先生谬赞,愧不敢当。梁三姑故去已有五年,小女曾得她老人家亲炙,算是关门弟子。我入门的师父是姓薛,先生想必有所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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