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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197节

崇祯一心想着筹饷,并未将刘安的话放在心上,他淡然说道:“你到钟粹宫请太子,到撷芳殿请三皇子并众皇女去坤宁宫,跪劝进膳。”

半个时辰后,刘安哭着跑了回來,流泪禀告皇后依然不肯进膳。崇祯命他到翊坤宫请袁贵妃來,崇祯将两件礼物交与袁贵妃,命她去劝解。袁贵妃进了坤宁宫东暖阁,就见周皇后坐在床上哭泣不止,忍不住陪着哭了一会儿,才劝道:“皇上听说娘娘未用午膳,在乾清宫坐立不安,连文书也无心省览,想必是追悔莫及,娘娘就看在皇上终日焦劳国事的份上,勉强用些膳食吧!”

周皇后悲泣道:“好妹妹,你不知道我的心多苦,十几年的夫妻了,众人眼前,他竟全不顾惜我的脸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趣?倒不如死了干净!我今日明白了历朝历代的后妃们,不少是怨愤而死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如何,还不是过眼烟云!皇宫中夫妻无情,祸福无常,呜、呜……还会有什么好!不是年老色衰被打入冷宫,就是受人谗害被被废黜幽闭,还有更惨的赏给一杯鸩酒、三尺白绫……”

袁贵妃听得胆战心惊,但嘴里却劝解道:“娘娘多心了,皇上断不是那样的人,咱大明朝自太祖以來,至今传了十几代,说句对祖宗大不敬的话,列祖列宗淡泊女色的实在屈指可数,不过太祖、孝宗二人。娘娘但看皇上送來的礼物,就知道了。”她轻轻拍一下手,近來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那宫女捧着一个黄龙裹袱,太监捧着朱漆食盒。太监小心打开食盒,里面满满地盛着甜食坊秘制的丝窝虎眼糖,那是崇祯最爱吃的甜食,周皇后心中一暖,渐渐止住了抽泣。宫女将黄龙裹袱展开,里面赫然是一件貂褥,周皇后见了,惊问道:“这也是皇上命送來的?”

袁贵妃道:“是皇上亲手交给我的。”

周皇后起身离床,一把抱过貂褥,热泪又簌簌地滚落下來。袁贵妃吃惊道:“娘娘怎么又哭了?”

“不是哭,我是欢喜的。妹妹方才说得对,皇上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周皇后紧紧抱了貂褥,脸上已沒有了悲戚之色,“你想必不知道,这是信王府中的旧物,还是、还是我大婚时的陪嫁。那时我身子瘦弱,天气极是寒冷,我娘托总管高时明带入这件貂褥给我御寒……”她脸上飞起一片红霞,仿佛憧憬着新婚之夜的旖旎,她心底慨叹着,皇上日理万机,竟还有这等细密如发的心思,毕竟沒有忘记昔年的夫妻恩情呀!她登时感到自己的不是了,那些委屈消逝得无影无踪,忙对袁贵妃说:“你回奏皇上,就说我已经遵旨进膳,万请皇上不要因此烦心。”

黄昏时分,崇祯步出东暖阁,在回乾清宫正殿里踱步,抬头望见正殿内向南悬挂的大匾,“敬天法祖”四个大字气势雄浑,与皇后争执的不快顿时消散,御案旁边的九重博山宣炉正飘着袅袅轻烟,他觉得有些饿了,用过晚膳,马元程见皇上沒说今晚要住在什么地方,用手招进御膳坊的小太监,小太监按着宫中规矩,捧了一个锦盒跪在崇祯面前,打开盒盖,露出來一排象牙牌子,每个牌子上刻着一个宫名。崇祯想今夜宿在哪个宫中,就掣出刻有那个宫名的牙牌,太监立刻拿着牙牌去传知该宫嫔妃梳妆等候。可是他跪了好大一会儿,崇祯却看着牙牌出神。“扬州瘦马”,崇祯心头不由自主地涌出这四个字,他想极力压下,竟有些徒劳,这四个字总在脑海里翻腾,如此清丽脱俗的妙人儿竟会是扬州瘦马?他怎样也不相信,可皇后的话却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他暗忖:给曹化淳一道密旨,命他暗中查访一下,看看田贵妃的出身底细。主意打定,沉吟着掣出承乾宫的牙牌,小太监朝外喊道:“承乾宫田娘娘候驾----”盖好锦盒,屏息退下。

承乾宫前后两进的宫院,五间正殿都是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窗,给高挂的金丝罩绢宫灯映照得一片晕红。东西两座配殿悬着崇祯亲笔所写的大匾:贞顺斋、明德堂。承乾宫布置得精巧别致,陈设着从扬州采办的精巧家具和新颖什物,靠窗的一张黄花梨大画案上放着一方唐代箕形青玉砚,砚旁放着大半截御墨,上有“德泽万方”四个描金篆字,“方”字已磨去大半。永乐年制的剔红嵌玉笔筒里放着各色的湖笔,一幅素馨贡笺上画着一树桃花,山下桃林深处隐隐露出一角草屋,上題“依旧笑春风”五个王体小字,给龙纹玉压尺压着。崇祯知道画的是唐人崔护的故事,大有寻芳已迟之意。端详片刻,颇有感触,问道:“爱妃所学甚博,琴棋书画皆臻精妙,都是何人所传授?”

“是臣妾在扬州时学的,那时年纪尚幼,书画妙谛参悟不深,教者又不讲解,只教临名帖摹画谱,无趣得很!”

“在扬州学的?”崇祯心头一阵痛楚,“请了几个师傅?”

“只有一个。”

“那人自然也如爱妃这般多才多艺了。”崇祯越发起了疑心。

田贵妃沒有察觉,笑道:“那时自然了,不然怎么教臣妾?”

“朕倒想见识见识你师傅。”

“好啊!”田贵妃拍手道:“臣妾也想见见母亲了。”

“你师傅竟是……”崇祯一惊,妓女都称老鸨为母,自己的妃子难道当真出身青楼?他不敢再追问下去,生恐当面揭穿了,颜面扫地,不知道如何应付。

“皇上什么时候传旨?”田贵妃实在有些喜出望外,按照宫里的规矩,后妃是不能随便与家人见面的,哪怕是生身之母,也是如此,沒有谕旨不能入宫。

崇祯忍住不悦,敷衍道:“等天气暖和谐再说吧!”

田贵妃见他脸色有些沉郁,问道:“皇上怎么又烦恼起來,难道是臣妾说错了话?”

“不、不是……”崇祯摆手道:“朕是为帑藏空虚,筹饷不易烦心,打算向戚畹借助。”

“戚畹世受国恩,自该捐银输饷。”

崇祯几乎要说:“你去劝导田弘遇,捐几万两银子。”话到嘴边却改口道:“朕有意先要武清侯捐助。”

“他要不捐助怎么办?”

崇祯冷哼一声:“押入诏狱,看他出不出银子!”

田妃劝阻说:“下狱怕不是办法,未必能逼他出银子。李国瑞年纪不小了,万一哟一个三长两短的,一则皇上的脸面不好看,二则也对不起孝定太后。”

崇祯恨声道:“那是他自找的,朕顾不了许多。此事万不能虎头蛇尾,必要把李国瑞制服才行。不然,以后诸事都难办了。”他一向不许后妃们过问国事,连打听也不许,田贵妃说得虽有几分道理,但却犯了他心中的大忌。田贵妃担心皇上逼令李国瑞借助只是头一步棋,后面还有第二步、第三步……此例一开,戚畹家家都将随着拿出银子,父亲田弘遇自然不能幸免,若父亲依仗自己在宫中的恩宠抗旨或命自己向皇上求情,此事就十分棘手了,她鼓足勇气说道:“皇上奏的可是一步险棋,拿李国瑞开刀,众戚畹势必人人自危,各家贫富不一,认捐的银子因而有异,势必造成不公,不但京师的戚畹相互观望、攀比,就是京师以外的藩王怕也心惊肉跳,大伙儿心里记恨着皇上……”

“你是在替他们说情么?后妃不得干政是朕定下的规矩,你好大胆!”崇祯拂袖而去,田贵妃怔怔地好久缓不过神來。她悔恨激怒了皇上,盼着皇上能消消气转回承乾宫。她耐心地等着,过了大半个时辰,王瑞芬急急地进來启奏说御前太监马公公前來传旨,随即听见马元程在院中扯着嗓子高声叫道:“田娘娘接旨----”她赶忙整好冠服小跑着出來,跪在阶下恭听宣旨。一个小太监高挑着料丝灯笼,马元程展开圣旨诵读道:“皇上有旨:田妃恃宠,不自约束,妄议国政,袒护戚畹。姑念其平日尚无大过,不予严惩,着即贬居启祥宫,痛自省愆。不奉圣旨,不准擅出启祥宫门!五皇子年纪尚幼,皇上恩准带往启祥宫,其余二皇子、四皇子均留承乾宫,不得擅随。钦此!……谢恩呐!”

“谢恩!”田妃仿佛一闷棍打在头上,脸色惨白,身子一阵阵战栗,缓缓地叩下头去,若不是王瑞芬等人搀扶着,几乎瘫软在地,站不起來了。启祥宫是座冷宫,神宗皇帝因乾清宫、坤宁宫毁于大火,曾移居此处数年,此后近三十年再无人居住过,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定时洒扫,殿宇年久失修,多处朽坏,寒如冰窖,与承乾宫不可同日而语,漫漫长夜如何度过,田贵妃不敢想下去,暗自幽怨道:皇上好狠的心!

王瑞芬替她取掉凤冠,流泪道:“奴婢不能随去启祥宫伺候,这就去替您收拾东西。娘娘千万要想开些,二皇子、四皇子还等着您出來呢!”

田贵妃拉着王瑞芬的手,惨然说道:“出头之日?唉,我出了这承乾宫,真不知道以后有沒有再回來的日子。二皇子、四皇子就交给你了,费心好生照顾他们,沒娘的孩子可怜呐!”

“娘娘放心,伺候两位皇子本是奴婢份内事,不消娘娘嘱咐。”王瑞芬取了一幅青纱首帕,替田贵妃蒙在头上。**抱着睡熟的五皇子,一个小宫女提着包袱随行,田贵妃辞别承乾宫的众太监、宫女,连夜迁往启祥宫。刚刚飘落的积雪,踩上去犹如棉絮一般柔软,但走不多几步,田贵妃便觉脚冻得冰凉。出了承乾门一箭之地,回望飞雪中的承乾宫,她忍不住以袖掩面,小声抽泣起來。

第四卷 独上高楼 吴昌时结怨薛首辅 崇祯帝赏花永和门

为周延儒的起复,吴昌时在北京四处活动。他在行人司做个正九品的闲官儿,遇到颁行诏敕、册封宗藩、慰问、祭祀、出使藩夷等事,朝廷派行人前往或参加,实在沒有多大出息。吴昌时不甘心如此湮沒无闻,但自己一个微末的小官,不用说肩负着起复故相的重任,就是向上升迁,必要结交强援才行,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沒有内援,诸事都要落空。好在董廷献那里有的是银子,以此來攀附宫掖、结交大珰、勾通厂卫,不愁开辟不通一条道路。他按着节气时令,定期给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东厂提督曹化淳送银子,唐之征、王之心两个大太监也有一份。但王德化等人囿于朝廷旧制,不敢轻易过问政事,只能等合适的时机,不动声色地向皇上进言,因此周延儒起复的事一直沒有什么头绪。 年关前,收到了张溥派人送來的密信,催问事情进展得如何,他淡然笑笑,心里也沒多少底,不打算回信,只说了一句,还要等待时机。话一出口,感到实在缺少豪气,便提笔写了八个大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用手撕碎了,混入來人的棉袍之中,嘱咐带与张溥,回去再以蓑衣裱法还原。送走了來人,他心绪烦乱,盯着张溥的題诗。

张溥的诗是专门題赠吴昌时的,《寄吴來之》:红叶从风溯远堤,春回烟阁静香提。素心道路难为说,好事云屏待子題。一诺久知千古重,三秋自此两峰齐。平章梅雪看君子,赋有金声报紫霓。吴昌时看了多时,心里埋怨道:我比你们还急呢!正在愁闷,外甥王陛彦來拜,他猜测是來借银子过年的。王陛彦虽是内阁中书,终日与阁臣们厮见,知道不少机密大事,但俸银极低,不够用度,时常过來讨要借取。吴昌时本來不胜其烦,但内阁中书多少漏几句口风,那几两银子也就值了。果然,王陛彦坐了,并未像往常那样开口借银子,却扯及戚畹捐助之事,神情有些诡秘地说道:“皇五子慈焕突然生了一种怪病,好似孝定太后鬼魂附体一般,口口声声劝说皇上不要薄待外戚勋旧。”

“竟有这等事?”吴昌时似是极有兴趣,其实并不动心,闭目敷衍,诱他多透些消息。

“可惜武清侯命相不好,注定躲不过此劫难。他听说田贵妃只说了一句求情的话就谪居启祥宫,十分惊骇,登时绝望,昨日夜里在北镇抚司诏狱吞金自尽了。”

吴昌时睁眼道:“他此举是在愚蠢得很呐!必会惹出无穷的祸患。”

“可不是么!皇上闻知李国瑞自尽,又怒又悔,赶到奉先殿跪在孝定太后的神主前焚香祈祷,以求鉴谅。其实皇上心中却暗恨李国瑞不识时务,竟敢以死抗争,舍命不舍财,不知悔改。他是一了百了了,但将皇上置于何地,岂非有损皇上圣德?听说皇上又改了主意,打算李国瑞的儿子下狱,继续严追,查封家产!”

“他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一个失势的外戚,还敢向皇上较真儿,真是可笑!”吴昌时摇摇头。他來京之前,本想着攀附上田贵妃,请她在皇上跟前多替周延儒说说话,但她自己谪居启祥宫,自顾尚且不暇,恐怕沒心思管别人的事了。不由地脱口叹息道:“真是难哪……”

王陛彦只道他是说崇祯进退两难,附和道:“可不是嘛!眼看成了僵局,皇上只好咬牙发狠地追比下去,不然何以树威?”

“宫里内帑多的是,皇上何必求人?”

“皇上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他将内帑看作祖宗的基业,再多也不忍动用。倘若连这些帑银使用光了,他想做个守成之君都不行了,还说得上什么做中兴英主?因此,阁老们甫一提出向戚畹捐助,皇上即刻点了头。”王陛彦往前靠了靠身子,低声道:“听说皇上对首揆颇多不满,有意要换人了。”脸上颇有得色。

“他给皇上出了借银子的下策,使皇上进退维谷,恩宠衰减也属自然。”

王陛彦笑道:“舅舅呀!你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实话说与你吧!命戚畹捐助其实是薛阁老的主意,张至发那个老糊涂怎么想得出來?皇上正是因他身居首揆,遇事沒有主张,才有意换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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