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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67节

散了朝会,崇祯极为倦乏,只喝了一碗银耳羹,田礼妃便差贴身长随王瑞芬过來,请他去看荡秋千。

崇祯乘肩舆來到永宁宫,才进永宁门,便见院里扎起了一丈多高的十字秋千架,四周拉起挂满七彩绸花彩带的绳子,顶上悬着两只硕大的火红灯笼,秋千架前又竖起一个高高的横梁,上头系着半圆型竹篓,里面插满大朵的牡丹,若能荡到篓前,用嘴随意衔起一枝牡丹花來,便算能手。一个穿海天霞罗衣、头带草裹金闹蛾的宫女刚刚下去,又一个淡紫色衣裙的宫女轻盈地飞上秋千,好似一只轻巧的乳燕穿过花丛,荡起在轻软的春风里,四下响起一片喝彩声。田礼妃汗涔涔地坐在青纱小伞下看着,两个小宫女轻轻掌扇,绯红宫装竟似寻芳的彩蝶张开翅膀,见那紫衫宫女渐渐慢了下來,急道:“还未叼到鲜花,怎么就落下來了。”

那宫女却恍若未闻,急降下來,田礼妃情知有异,回头一看,忙伏身便拜,口中娇嗔道:“万岁爷悄沒声儿地來了,臣妾都不知道。都是这些贪玩儿的奴才,越來越不会侍候差使了,只顾自家高兴,都不晓得禀一声!”

崇祯含笑道:“不怪他们,是朕不教他们通禀,怕你们见了朕拘束,玩的都成了假把戏。”

“万岁爷,娘娘的秋千打得极好,奴婢们都是娘娘**的,那个穿紫衫的春萍刚刚学了十几天,说是不错了,可比起娘娘來,还有云泥之别呢!” 王瑞芬无限钦佩地看了田礼妃一眼,声音脆脆地禀道。

“朕倒要看看爱妃到底怎么个好法,前几日朕忙于国事,不曾來看,今儿也算偿了宿愿。”

田礼妃幽幽地说:“未到清明先禁火,还依桑下系秋千。皇上说前几日可是不止呢!如今过了清明,若不是臣妾命人去请,说不得皇上还在批阅奏章呢!”

“依旧例,宫里的秋千要到立夏前一天才拆卸,还有日子呢!怕朕观赏不到么?今儿好生陪你。”

“谢皇上。皇上若不嫌臣妾放浪,臣妾就打个立秋千与皇上看。”说着摘了珠冠, 将银红裤脚扎紧了,露出一双尖尖的玉笋也似的小脚,穿着一双大红的软底宫鞋,跳上画板,两手挽定彩绳,扭身道:“皇上,且來替臣妾送一送。”

崇祯看着她纤细白嫩的脚踝道:“纤小自怜行步怯,秋千架上更风流。不足三寸的金莲站在画板上,也真难为你了。”双手一推,那秋千荡起,只几下便飞在半空中,起落之间,一袭柔软轻薄的春衫飘起,漫起片片淡红的烟霞,那是春夕中最惹人心动的一抹,璀璨、明艳、飘忽,有如昙花瞬间的开放。突然,田礼妃用力一荡,几乎飞到与横杆齐平,双唇堪堪触到竹篓里的牡丹,不料脚下一滑,几乎从画板上滑脱,崇祯失声惊呼,霎时一口气憋在胸间出不來,两眼直直地看着,急声呼道:“仔细些!切不可笑得腿软,滑倒了不是耍的。”田礼妃却不理会,轻声娇笑,竟将双腿弯了,钩在画板上,双手一松,头脸朝下荡个不住,忽地将身子一拧,双手揽住彩绳,两脚稳稳站住,又向那花篓悠悠荡去,崇祯只觉眼前一花,定睛再看,一枝红艳的牡丹已衔在田礼妃口中。崇祯连声赞喝道:“好,好!”田礼妃微微娇喘着跳下画板,将牡丹递与崇祯道:“臣妾教皇上受惊了。”

“朕着实害怕了,不该准你胡闹的。若一失手,追悔莫及,朕岂非抱憾终生?”崇祯将牡丹在鼻边一嗅道:“可是从观花殿折來的?”

“观花殿的牡丹要到四月才开,臣妾等不得了,教人到丰台草桥置办的,一枝竟要三钱银子呢!”

崇祯赞叹道:“三月刚过,竟有了上市的牡丹,可真稀奇,怪不得贵出许多呢!”

“不算什么,还有更稀奇的呢!”说着一挽崇祯坐到伞下,崇祯正觉纳罕,韩翠娥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篮,款款走过來放在矮几上。崇祯细看,见那竹篮青竹制成,散作莲花状,编织极为精细,田礼妃浅浅一笑,伸手将覆在篮上的白缎揭去,崇祯不由怔住,篮内赫然是垒做尖塔形的大红樱桃,颗粒饱满,色泽晶莹,竟似闪着光芒的粒粒宝石,惊问道:“这是哪里來的?五月才当有樱桃,如何早了两个月?”

田礼妃笑道:“稀罕不稀罕?这倒是沒花银子,是自家树上摘的。”

“宫后苑与西苑并未栽种,怎会摘得到?”崇祯心下狐疑。

田礼妃道:“不是在宫里,是在臣妾老家扬州的庭院里栽植的。扬州地处南国,阳气回生得早,又搭了暖棚,自然要早许多了。尝尝比北果园的樱桃如何?” 纤纤细指拈起一个紫红的樱桃送入崇祯口中。

“甜,真甜!其味不在北果园樱桃之下。”

“那便多尝几个,就算巡幸扬州了。”

“朕想南巡,只是老脱不开身。”

田礼妃怕他提及政事,忍不住着恼坏了心情,忙岔开道:“已近酉时了,皇上就在永宁宫进晚膳吧!要在这儿歇息,臣妾便命人照着江南的样式,安排下器玩清供,皇上不必千里迢迢地舟车劳顿的,才能一饱眼福。”

她俯首低耳,脸上隐隐飞起红霞,缓缓向崇祯身边偎了偎,一阵蘅芜香气幽幽地袭來,崇祯心神为之一荡,点头道:“也好,摘了门外的灯笼吧!再命王承恩到文华殿将未曾批红的奏本取來。”

“皇上还要批红么?”田礼妃嘤咛一声,扭偏身子,笑靥浅生,闭着眼,脸上微微泛起潮红。

崇祯嘴里笑道:“还早呢!” 却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另一手搂了她腰肢。

天色渐晚,几片阴云将落日掩住,仅余几处残霞。暮色更重了,天空变得莽莽苍苍,霎时闪出无数的星斗,各处的铜壁宫灯都有宫人在灌油燃火。崇祯、田礼妃二人晚膳尚未用完,王承恩抱着本章进來,望着田礼妃,在崇祯的耳边低声道:“万岁爷,李阁老请万岁爷移驾,他已在文华殿内候着呢!”

“此时入宫到底有什么急事?”崇祯看看含颦带嗔的田礼妃,心里不禁有些既急且怒。

“五凤楼前发现了一卷妖书。”

崇祯手中的象牙箸一抖,微紫的嫩笋掉回盘龙碗内,他稳了心神问道:“书上写了什么?”

第二卷 燕山云冷 话前尘严旨焚要典 遭暗戏冷面犯帝颜

周皇后取了菱花镜自顾端详,珍珠衫乃是低领微开的样式,将整个脖颈显露得一览无余,身上素白的裥裙若隐若现,肌肤贴了珍珠,便有丝丝凉意,有说不出的清爽细滑,习习生风,她想起那首有名的艳词,一下子绯红了脸,闭上眼,仿佛回到了细雨??的江南……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搂在了怀里。周皇后不禁大吃一惊,急挣身时,却被紧紧搂住,哪里挣得脱,待要转头去看,无奈那人竟在颈后一路吻下來,呼出的热气直吹胸脯儿,她自恃身份,不敢声张,慌忙一手掩在胸前,一手想上一翻,就是一掌。

午门是紫禁城的南门。城门三阙,上为九楹重檐庑殿顶式门楼,前后各有彤扉三十六扇,左右两侧建有两座方亭,内藏古钟,名曰“钟鼓亭”。门楼东西两侧城台上,各有庑房十三间,南北两侧各建重檐攒尖顶厥亭一座,称为东西雁翅楼。正中城楼巍峨,四座厥亭高耸,恰似五峰突起,形同雁翅翻飞,俗称五凤楼。左右两侧有重檐方亭四座,方亭以廊庑相联,与正楼环抱一体,楼顶两侧铺绿色琉璃瓦,中央则铺黄色琉璃瓦,最高处雕有一对五爪金龙,昂首盘旋,凌空欲飞。李国普正在东阁当值,紫禁城护军统领來报,巡城到午门,在五凤楼的城道上拾到一个黄袱,不敢擅自开视。李国普叮嘱护军统领不要声张,待他退了,打开黄袱,只见一个小匣,打开小匣,里面一个字卷,展开读了,大吃一惊,忙命人飞报皇上。

崇祯來到文华殿坐下,李国普便要叩拜,崇祯传免了,李国普忙将黄袱呈上,崇祯开匣取出那个字卷,在御案上抚展开來,见上面只有数个拳头大的朱字:“天启七,崇祯十七,还有福王一。”满纸猩红,森然刺目,似是天书谶语,忽然想起荷香阁那个少年所言,暗忖道:皇兄在位七年而殁,难道我真的是十七年么?为什么会是十七年,怎么还有福王一年,难道皇叔常洵还要回來夺位么?他一时想不明白,面色极是沉郁,目光闪烁不定,问道:“李先生,此事几人知晓?”

“知道此事详情的只臣一人,那护军们未曾开视过。皇上,臣以为此等浪言意字蛊惑人心,乘机作乱,当急?有司大索奸人,剪除后患。以免邪说横行,混淆视听。”

崇祯听了,不置可否,沉思道:“大索奸人?先生是要朕效法神宗爷?”

“皇上……”

“先生可还记得神宗朝的妖书案?”

李国普道:“臣惭愧!妖书案事在万历三十一年,当时臣马齿徒长,年已弱冠,却到万历四十一年才中得进士,三年后选授检讨,未及亲历,只是风闻一二,不知详情。”

崇祯道:“朕其时也未出生,后來听先帝光宗片言说起,不成体系,御极以后,看了皇史?所藏的神宗实录,才知端的。”

崇祯离座进了暖阁,上炕坐了,招呼道:“春夜尚寒,先生随來暖阁细谈。”

李国普感激地跟进來,在绣墩上浅坐了,倾身正色细听。王承恩捧上茶來,悄声退到门外。崇祯吃口茶,不胜感叹,喟道:“前朝往事,尘封许久了。真有些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了。万历十六年,山西按察使吕坤将历朝列女事迹编为《闺范》一书,当时翰林院修撰焦?奉命巡视山西,他向來自负,自谓大明第二博学人,放眼天下,仅服膺杨慎一人。见了此书,因与吕坤友善,慨然为序,雕版付梓,竟有人以为焦弘的序文将有他志,到东厂告发。总领东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命人购得一部,献与神宗爷裁决,神宗爷不及披阅,带入郑贵妃宫中。郑贵妃看了,如获至宝,暗里嘱托伯父郑承恩、兄长郑国泰重新增刊,首列汉明德马皇后,将郑贵妃刊入在最后,改名为《闺范图说》。郑贵妃亲自撰序,内有‘储位久悬,曾脱簪待罪,请立元子,今已出阁讲学,藉解众疑’等语,竟牵扯到立太子一事。孝端皇后只生一女,孝靖皇后生了皇考,依年齿当为皇长子。不料郑贵妃生了皇三子福王常洵,神宗爷宠爱郑贵妃,爱屋及乌,竟动了立他为嗣的念头,故迟迟不立父皇,朝臣多次力谏,都沒有结果,如此一拖便是十几年。”

崇祯娓娓道來,所说的就是万历朝的妖书案,此事普天之下本沒多少人知晓,再说终归关系着皇家体面,知道得多了未必是什么好事,李国普心念及此,身上登时渗出了大片的冷汗。话題牵涉神宗、光宗两朝,都是崇祯祖辈父辈的旧事,虽已时过境迁,但崇祯谈论起來也不能无所顾忌,只是说到动情之处,言辞难免闪烁,神色不胜叹惋。李国普听得心惊,暗自揣摩着皇上话中的臧否之意,以备答对。崇祯接道:“《闺范图说》传出宫禁,万历二十六年有人托名燕山朱东吉为此书写一跋文,标名《忧危?议》,援引历代嫡庶废立之事,将郑贵妃的序文借机发挥,言她欲夺储位,吕坤等助之。大旨言《闺范图说》中,首载后汉明德马后,明明是借谀郑贵妃,结纳宫闱,逢迎掖廷,微言讽谏,包藏祸心。马后由贵人进位中宫,郑贵妃亦将援例以妃进后。贵妃重刊此书,实有夺嫡易储之谋。一时天下沸腾,朝野横议,良久才息。二十九年,神宗爷迫于朝臣压力,册立皇考为东宫太子,然仍不遣福王赴藩地。三十一年十一月,又出现《续忧危?议》一书,肆意妄言,较之《忧危?议》有过之而无不及。”

崇祯说到此处,见李国普听得神情骇然,怔怔地捧着茶盏,一滴未进,淡然笑道:“先生喜欢吃凉茶么?”

李国普低头一看,面色赧然道:“茶是愈凉愈香。初泡时水茶相激,气味蒸腾,是王者香。现在水冷气收,香气内敛,已是隐者香。各有其长,不分轩轾的。下田出苦力的农夫也常这般饮呢!”

“元治仍是不谙茶事,说着说着就露馅了。那喝凉茶岂会是暮春的季节?品茶与解渴也是不同的。品茶以器小为上,以客少为贵。客众则喧,喧则沒有了雅趣。所谓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得名施茶。至于说农夫提壶而饮,有人称之为驴饮,只是解渴而已。”

李国普笑道:“臣哪里省得这些,喉咙干了,索茶便吃,顾不得什么甘香不甘香的名堂,只要能大口饮下解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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