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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75节

钱龙锡道:“这个不必担心,粮饷不会拖得太久。辽东边事要紧,皇上震怒,户部断不敢再掉以轻心。老夫此次过寓相扰,还想细问平辽方略,金殿之上言语简赅,不得详闻,心下颇有疑惑。”

袁崇焕一笑,想起方才柳泉居酒楼上许誉卿慷慨激昂的样子,暗道:不知多少朝臣瞩目辽东,那些奸佞小人再想暗中作祟怕是不易了,意念及此,心神为之一振,答道:“兵家密事,崇焕本不愿明言,但阁老屈尊造访,不耻下问,崇焕不敢不言。其实平辽方略并无多少奇异,不外东江、关宁两路进兵。”

钱龙锡道:“东江?可是毛文龙么?”袁崇焕轻轻点头。钱龙锡不解道:“兵法云:兵分则弱。如今宁远城坚兵多,宜于攻守,为何舍此实地而用海道?毛文龙坐拥貔貅,化外称雄,怕是骁悍难以节制。”

袁崇焕道:“用兵譬如对弈,如今棋盘上有四子:山海关、锦州、宁远、东江,东江不过居其一,守将毛文龙据海自恣,但只求自安,不思尽忠报国,学生到得辽东,文龙若听号令,可用则用之,不可则除之。海道若畅通,建酋皇太极果敢來犯,祖大寿拒他于宁远,学生亲提一旅雄师,取海道北上直捣他辽阳、盛京老巢,使他前后不得相顾,进退失据,一举平定辽东。”

钱龙锡沉吟道:“毛文龙据守东江数年,对建虏多有牵制,如鲠在喉,心存顾忌,便是有功,还当以用之为上。皇上英明,辽东若有大事,难以独断,当急报京师,以免皇上生疑。”

袁崇焕深施一礼,感激道:“学生记下了。军情紧急,皇命在身,不敢迟缓,学生想连夜动身,前往宁远。阁老可还有指教?”

“元素要下逐客令了?哈哈哈,皇上既命你不必陛辞,老夫也不敢再逗留了。老夫就在京里等候佳音。”

袁崇焕送钱龙锡出门上轿,命佘义士护送家眷慢行,急到兵部取了火牌,换了轻装便服,将冠服用包袱裹了,又用黄缎绣龙套子将尚方剑装好一起背在身上,打马出京。一路急驰,第三天近午时分便到了山海关行辕,总督王之臣、总兵麻登云率众将迎接拜见,宣旨已毕,袁崇焕并不停留,将督师印信先留在总兵衙门,只背了尚方剑独骑出关,将近黄昏时分來到了宁远城南。

宁远东西南北四方各有春和、永宁、延辉、威远四门,永宁门、威远门非用兵打仗时不开,平日只开春和、延辉两门,这些日子两门也关了,只准商队出入。袁崇焕望着延辉门高大的城楼,故地重游,不由暗自唏嘘,颇多感慨,城上兵丁早已见了,大喊道:“什么人?再往前走,可要射箭了!”

袁崇焕勒马道:“大明钦差出镇行边督师袁崇焕。快将门开了!”

城上兵丁哪里相信,笑道:“哪里有独自一人的钦差?断是假冒的!”

袁崇焕喝道:“宁远兵变,朝廷已知,本部院奉皇命前來。宁远城为我所修,我袁崇焕又回來了,你们如何不放我入城?”

兵丁们听了,不住交头接耳,更觉疑惑,暗自思忖道:“细看面目倒像袁大人,怎么孤身一人?”为首的小校高声问道:“袁大人,既知兵变,怎么你一人入城,难道不怕么?可是身后还有大队的伏兵,等大人赚开城门围剿宁远?”

袁崇焕朗声大笑道:“你们看我身后可有一人?本部院驻守宁远五年,与士卒筑城抗敌,先后大败建酋努尔哈赤、皇太极,出生入死,浴血而战,宁远将士与我情同手足,此次回宁远如回故园,有什么可怕的?兄弟相会,大碗痛饮,把盏尽欢,本部院也不信众兄弟会与我刀兵相见?我未带一兵一卒,单人独骑,众位弟兄却怕了么?”

“袁大人言语豪迈,不减当年。兄弟们信你!”为首的小校不住赞叹,扯起吊桥,开了城门。

袁崇焕抱拳匹马入城,直奔鼓楼。鼓楼前早已无人,只剩下几堆尚未烧烬的木柴,随地散落着,下马一探,木炭已凉多时,一丝热气也无。袁崇焕上马转奔巡抚衙门,但见衙门前冷冷清清,并无一个人影,也不下马,冲到大堂前,高声呼喝道:“范九――范九――,袁崇焕在此。”里面竟阆无一人。袁崇焕心下大惊,正待调转马头出來,却听后面有人问道:“可是袁大人么?”

袁崇焕见后院奔出一个全身戎装的将领,问道:“你是何人?”

“卑职兵备副使郭广。”

“毕自肃何在?”

“卑职已将抚台大人护送去了中左所。”

袁崇焕大怒道:“临阵脱逃,按律当斩。如今兵变未平,主将擅离,却将宁远交与何人?”

“兵饥作乱,真是难以安抚,抚台大人也尽力了。”

“命他前來见我!”

郭广垂泪道:“毕抚台已去了。”

袁崇焕双眼通红,急声道:“他究竟怎样了?”

“他被乱兵拷打了整整一天,身子虚弱至极,心中羞愧更是难以忍耐。到中左所后,即不饮水进食,整整九天,昨夜已然去了。临死前,还命亲兵架着朝南磕了头,连说有负君恩,大叫数声而亡,眼睛却兀自不闭。”

袁崇焕心头大痛,想起当年宁远鏖战,毕自肃也是兵备副使,左右追随,登城督战,用火炮痛击后金兵马,恍如昨日,不料转眼竟人鬼殊途,已成永诀,更觉热血翻滚,咬牙道:“朱梅伤势如何?”

“总兵大人现在后面将养,倒无大碍。”

袁崇焕略略放了心,又问:“那两个贪官何在?”

“苏涵淳、张世荣二人不敢回家,也藏在后院。”

“带了随我走!”袁崇焕换上二品锦鸡补子大红红丝蟒服,头戴六梁冠,腰系玉带,背了尚方剑,打马直奔大营。

西边的日头将落,余晖散成万道霞光,远处的山峦、近处的城墙民舍一片耀眼的金黄。城区北部,数排的营房错落有致,这便是宁远兵卒的十四个大营。各营周匝都围着巨石大木堞雉,营门放哨的士卒几倍于平时,各持刀剑,虎视眈眈,來回游走。

“袁大人回來了――”郭广飞马大呼。片刻间,各营涌出不少的兵丁,聚集在营门外,纷纷张望。

袁崇焕放马缓行,來到中间的演兵校场,下马缓步走上校场月台,左右巡视,高声道:“宁远十四营的弟兄们,我袁崇焕又回來了。你们之中不少曾与我一同朝夕相处,浴血奋战,当年是何等惨烈艰难,你们沒有一人叫苦退后,可如今只为丁点儿的粮饷,竟将毕自肃逼死了,当年的患难情谊何在?报效朝廷的忠心何在?”

“袁大人,我等弟兄沒有逼死抚台大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朝廷拖欠粮饷,一些狗官乘机克扣,只知大把地捞银子,哪里管我等死活?何必要替他们卖命?”有人在营门口大喊,不少士卒跟着呼喝,“不给他们卖命!大不了回家,守着老婆孩子也强似在这里吃苦受气。”

袁崇焕道:“方才是哪位兄弟?可否现身面谈?”四下一望,无奈天色已暗,看不清面目。

那人道:“袁大人,教咱现身,是不是抓了砍头,杀鸡给猴看,吓唬人呢?”

袁崇焕一笑,说道:“兄弟莫怕,袁某平生只杀鞑子,不杀手足。听你口音,老家必是在蜀中。四川天府之土,自古富甲海内,兄弟万里辞亲,为国效命,上不能养高堂父母,中不能陪伴娇妻,下不能含饴弄子,所为何來?还不是求取功名,博得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以振家声么?如今不思立功,却受人挑唆,附逆为乱,若不悬崖勒马,功名利禄转眼便成黄粱一梦,空身回家有何颜面去见父母妻子?何况依大明律例,一人为乱祸及九族,你为出一口恶气,竟甘心教家人受你牵连?”众士卒听了默然无语,不知哪个悔恨交加,呜咽出声,顷刻便响成一片。

“我等受罚,那克扣粮饷的狗官便沒人管了么?”那人大叫道:“左右是死,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杀了那狗官,吐出胸口的恶气!”

袁崇焕冷冷道:“克扣军粮,按律当斩。此事自有国法王章,不需你们劳心费力。來人!将犯官押來!”郭广亲领兵丁将两人五花大绑地押了上來,兵丁们早已恨透二人,不由分说,背后狠狠一脚朝二人腿弯处踢下,扑通跪了。

此时,各营门口的兵丁越聚越多,不少悄悄蹙到校场边儿,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蜿蜿蜒蜒地围拢着,将校场上下映得一片通明,各营的都司、游击、佥事也隐身其中偷偷观看,只见火把影里袁崇焕精神抖擞威风凛凛,各自心下钦敬。有人喊道:“宰了他们!”四面八方一齐响应,山呼海啸一般,惊天动地。

袁崇焕朝四下挥挥手,示意兵丁们停止呼喊,喝问:“苏涵淳、张世荣你们可知罪?”二人早知袁崇焕威名,见他嗔目厉声,已是怕了,颤声道:“卑职知罪。”

袁崇焕大喝道:“既已知罪,便不需再饶舌辩白,台下斩了!”

苏涵淳挣扎道:“袁大人你有何权柄杀我?”

袁崇焕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道:“本部院乃是钦差出镇行边督师,自然有权斩你。” 苏涵淳哈哈笑道:“可有印信?取出一观,便任大人随意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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