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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嘉措 第36节

他望见窗外的经幡,想到自己为仁增汪姆送过祈福的幡儿,又写道:

用手写的黑字,

已被雨水冲消;

内心情意的画图,

怎么也擦不掉!

他走到镜子跟前,写道:

热爱我的情人,

已被人家娶走;

心中积思成痨,

身上皮枯肉瘦。

当他悔恨没有早些正式求婚时,又写道:

宝贝在自己手里,

不知道它的稀奇;

宝贝归了别人,

不由得又气又急!

绝望的苦恋虽然高尚,毕竟没有出路。如果自己不宽解自己,岂不会发痴发疯吗?于是,他写道:

野马跑进山里,

能用套索捉住;

情人一旦变心,

神力于事无补。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灵的创伤渐渐地愈合着。仓央嘉措终于熬过了第一次失恋的痛苦。

当一个人冷静下来之后,他的思考便有了丰富的内容和理性的价值。感性的东西好比草原,理性的东西好比雪山。没有草原,雪山就无处站立;不登雪山,也就望不清草原。

近来发生在故乡的两件事,引起了仓央嘉措的深思:对于杀害那森的那个甲亚巴,我只说了一句要惩治的话,第巴就坚决而迅速地把他正法了;而对于我付出了那么多感情的仁增汪姆,我却半句话也不能说,更无法阻挡她嫁给别人。我有权报恩,也有权报仇??尽管我没有仇人,而且也不想报复??却无权守护自己的情人。在别的方面,我像是一个巨人;在爱情上,还不如一只小鸟。不想要的却得到了,想丢也丢不掉;想要的倒得不到,而且是这样无能为力。都说是佛爷决定着人们的命运,而佛爷的命运又是谁决定的呢?众生啊,你们在羡慕着我,可知道我在羡慕着你们吗?……

一粒反抗的火种在他的心头闪烁着。但是反抗谁呢?第巴吗?第巴对他并无恶意,而且爱护他;蒙古的王公吗?他们并没有参与选他为灵童和送他到拉萨来坐床这些事情;皇帝吗?他远在北京;是谁呢?是谁在故意为难一个叫仓央嘉措的人呢?……是的,还是那种力量,那种把他往旋涡中推搡的力量!它不是来自哪一个人的身上,它是无形的,却是强大的。光躲是不行的,躲避固然也是一种武器,却不能造就勇士;必须在无处可躲的时候,向进逼者反击!

一个人穿上了袈裟,就应当成为会走动的泥塑吗?华丽的布达拉宫就是爱情的断头台吗?爱自己的情人和爱众生是水火不相容的吗?来世的幸福一定要用今世的孤苦去交换吗?成佛的欲望和做人的欲望是相互敌对的吗?……他越想心中越乱,疑问越多,深陷在矛盾之中。

他摇了摇铃,叫盖丹前来。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六世说,“作为随便交谈,不必有什么顾及。”

“是,佛爷。我一定如实回奏。”盖丹多少有点紧张。

“坐下吧。”六世轻声叹息着,“我这里真成了佛宫啦,来添灯敬香的人多,来随便谈心的人少。你明白吗?我很不喜欢这样。”

“这也难怪。”盖丹慢条斯理地说,“谚语讲:大山是朝拜的地方,大人物是乞求的对象。您只是赐福于人,并不有求于人,这正是您的高贵之处。”

六世摇了摇头:“鸟用一个翅膀飞不上天空,人过一种生活会感到厌倦啊。”

“佛爷,您千万不能厌世!”盖丹惊恐地说。

“不,”六世苦笑了一下,近乎自语地说,“不是厌世,而是爱世呀!”

“这就好,这就是我们的福气。”盖丹放心了,“佛爷刚才要问的是……”

“哦,随便问问……”六世有些犹豫,他意识到以自己这样的身份询问那样的事情,是不大合适的,所以又重复了一次“随便”这个词,“布达拉宫里的人,有没有谈情说爱的?”

盖丹的心绪顿时复杂起来,他不敢说没有,因为他知道,曾经有个别败类在外面强奸妇女或者把无辜妇女打成“女鬼”捉来残暴糟蹋。当然,这种行为和谈情说爱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对于一个教徒来说,比谈情说爱要严重得多。如果他回答没有,而达赖又确已掌握了事实,那自己就难免有包庇之嫌了;如果说有,达赖要是刨根问底,他说不说出干那种事情的人的名字呢?那些人可是不能得罪的,强奸妇女的人是有兽性而无人性的,他们是会用刀子来报复的。他于是回答说:“可能有,只是我……没见到。”

“听都没听说过吗?”六世不满意他的回答。

盖丹脑子一转,故作思考状,然后才说:“现在的没听说,过去的倒听说过。”

“讲给我听听。”六世表现出了兴趣。

“是,佛爷。”盖丹这时觉得,达赖虽然给他出了个难题,可绕来绕去,文章倒好作了。他把这种得意,表现为对听者的殷勤,故作神秘地说:“还是一位大人物咧!”

“谁?”

“第三任第巴罗桑图道。”

“是第巴桑结甲措的亲叔叔的继任者吗?”

“就是。他原来是五世达赖佛身边的曲本〔1〕,康熙八年被任命为第巴。五世对他是很器重的。可是他作为一个黄教教徒,却养着一个女人。”

“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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