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 第69节
打开吴可读的遗折,纵且先看那字迹,笔力遒劲,果然是不脱名士派头的淡墨所书,慈禧太后忍不住夸口称道:“没想到这吴主事居然写得这一手好字,早知道,我一定给他个大学士的官儿。”
“那是自然了,这吴柳堂在京城名气还不小呢。”李莲英不失时机地奉承道。
谁知不看那内容还好,一看可把慈禧太后给气坏了。只见那奏折上写着:
罪臣吴可读,跪奏为以一死泣请懿旨预定大统之归,以毕今生忠爱事:……罪臣涕泣跪诵,反复思维,以为两宫皇太后一误再误。为文宗显皇帝之子,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既不为我大行皇帝立嗣,则今日嗣皇帝所承大统,乃奉我两宫皇太后之命,受之于文宗显皇帝,非受之于我大行皇帝也。而将来大统之承,亦未奉有明文,必归之承继之子,即所谓懿旨内既有承继为嗣一语,则大统之仍归继子,自不待言,罪臣窃以未然。……以宋初宰相赵普之贤,犹有首背杜太后之事;以前明大学士王直之为国家旧人,犹以黄紘请立景宗太子一疏出于蛮夷而不出于我辈为愧。贤者如此,遑问不肖;旧人如此,奚责新进;名位已定者如此,况在未定!不得已于一误再误中,而求一归于不误之策。惟仰祈我两宫皇太后于行明白降一谕旨,将来大统仍归承继大行皇帝嗣子,嗣皇帝虽百斯男,中外及左右臣工均不得以异言进。正名定分,预绝纷纭,如此则犹是本朝祖宗来子以传子之家法,而我大行皇帝未有子而有子,即我两宫皇太后未有孙而有孙,异日绳绳揖揖,相引与万代者,皆我两宫皇太后所自出,而不可移易者也。罪臣所谓一误再误而终于不误者此也。……宋臣有言:凡事言于未然,诚为太过;及其已然,则又无所及。言之何益?可使朝廷受未然之言,不可使臣等有无及之悔。今罪臣诚愿异日臣言之不验,使天下后世笑臣愚,不愿异日臣言之或验,使天下后世谓臣明,等杜牧之罪言,虽逾职分;效史䲡之尸谏,只尽愚忠。臣尤愿我两宫皇太后、我皇上,体圣祖世宗之心,调剂宽猛,养忠厚和平之福,任用老成;毋争外国之所独争,为中华留不尽;毋创祖宗之所未创,为子孙留有余。罪臣言毕于斯,愿毕于斯,命毕于斯!再罪臣曾任御史,故敢冒死具折;又以今职不能专达,恳由臣部堂官代为上达谨奏。
慈禧太后的脸色愈加难看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竟然还有人敢就为同治帝立嗣事发议论,而且是在这个时候、用如此的方法。想想都怪这小李子,那个人不好荐,偏偏给我说了这么个人,于是说道:
“小李子,你看看这个折子。”
李莲英急忙双手接过。本来看见慈禧太后发怒,他心就七上八下的,待看了这折子,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心想吴可读呀吴可读,你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又偏偏找上我李莲英,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呀?
“记得这个吴可读是你让我批准他去的,是吗?”
李莲英闻听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地说:“太后息怒,都是奴才不好。当时他找奴才,奴才因为他在京颇有些名气,所以就……。奴才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如果知道,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呀。”
“你是不是又收了人家的东西?”
“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如果让我知道你收了人家的东西,我可轻饶不了你。不好好做事,就知道给我惹麻烦!”
“是,是。”李莲英急忙说道。
“你说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奴才不知道。”
“我想给他来个诛连九族,看以后谁还敢再给我提起这事。”慈禧太后恶狠狠地说。
诛连九族,这可万万使不得,李莲英听了可急了,他倒不是关心吴可读全家老小,而是怕事情搞大了把自己给露出来。心想万一那吴可读的家属再上个什么折子,说出我收了他们的东西,那岂不糟了?于是急忙说:
“太后息怒,这事您老再考虑考虑,奴才觉着……觉着这样对您不利。”
“喂,这话怎么说?”
“奴才是这样想的,这吴可读虽官小,但在京城的名气却不小,听说他死的那天天上竟然飘飘乎乎下起雪花来,人们都说这是上天为他所感动,才突然降雪以彰其节。如果这样做,恐怕对太后您很不利。虽说太后您现在大权在握,可众怒难犯呀,更何况还有‘东边’在。”
慈禧太后一听,觉着也有些道理,便问李莲英:“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李莲英一听有转机,心才算放了下来,于是说:“奴才想您老不如把这事交给礼亲王,让他负责召集王公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的官员讨论处理。这样既可以体现出民意,又可以显示太后您的大度。”
“好吧,你就传旨让礼亲王处理这事吧。”
这礼亲王世铎乃礼烈亲王代善之后,在亲贵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且最是惧怕慈禧太后,所以这次李莲英便建议由他负责。礼亲王世铎一听让他负责,急忙问道:“李总管,不知太后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呀!”
“太后的意思您难道还不明白吗?王爷,现在是什么局面,您照样维持,不就成了。”
世铎一听唯恐自己出了差错,于是说道:“李总管,我也不太清楚太后的意思,您看这样好不好,等讨论的时候您来,如果结果合适,咱上奏;不合适,咱再接着讨论。”
“既然王爷您这么说,我敢不答应吗?”李莲英听了礼亲王的话,自然乐意,这样他自己不是更安全了吗?
四月初一,内阁大堂,红顶花翎,不计其数,近支亲贵,无不出席。正中间端坐二人:礼亲王世铎和李莲英。看看时候不早了,礼亲王开了口:“奉太后旨意,今天约诸位到此讨论一下吴可读遗折那件事怎么处理。为了使诸位的看法更加符合太后的旨意,我特意请了李总管来。”
王公大臣一看,还能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吗?有的说吴可读的奏折纯属妄议;有的认为吴可读预定大统的说法是不可行的,是在破坏祖宗家法;更有的人说吴可读精神不正常。众说纷纭,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吴可读不该上这个折子。
礼亲王扭过头看了看李莲英,李莲英笑着点了点头。于是礼亲王便将众人的看法综合起来,写了个折子交与了李莲英。
慈禧太后看了这份经过“民主讨论”的折子自然是满心欢喜,心想我倒不如卖个人情,于是特颁懿旨宣示文武百官:
吴可读所请颁定大统之归,实与本朝家法不合。皇帝受穆宗毅皇帝付托之重,将来诞生皇子,自能慎选元良,缵成统绪,其继大统者为穆宗毅皇帝嗣子,守祖宗之成宪,示天下以无私,皇帝亦必能善体此意也。有吴可读原奏及王、大臣等会议折,并闰三月十七日及本日谕旨,均著另录一方,存毓庆宫。至吴可读以死谏言,孤忠可悯,著交部照五品官例议恤。
懿旨一传,北京城内欢声雷动,“其继大统者为穆宗毅皇帝嗣子”这句话,正如慈禧太后所期待的那样,产生了预期的效果。自然,对于献此良策的李莲英,她更是恩宠有加了。
不过由于有了慈禧太后一句“以死谏言,孤忠可悯”,吴可读的葬礼倒是办得十分的隆重。
这一天,宣武门外的文昌馆内素车白马,盛极一时,除却亲王、郡王等亲贵向来不参与品官的祭典以外,从大学士起,到各部司官,下及各衙门正途出身的小官,无不亲临一拜。当时有个翰林院编修叫黄贻楫的,曾作挽联一幅:
天意悯孤,三月长安忽飞雪。
心完夙愿,五更萧寺尚吟诗。
更有“翰林四谏”之一的张之洞主持,将吴可读的遗像供在马申桥,设了个吴柳堂先生祠,又在北京的南横街设了个吴公祠。
如此盛大的祭典,想必九泉之下的吴可读也该瞑目了吧。
第三章 得宠发迹 五、李莲英知道主子想男人了
慈禧“病”了,太医院的御医没有一个能够把准她的脉……李莲英却深知主子的病根,他从宫外给慈禧找来了三个貌似潘安的“小郎中”……
却说咸丰皇帝临死前,为了不使权利偏斜于一、二人之手,造成大权独揽的局面,曾赐给皇后钮祜禄氏(即慈安皇太后)一方“御赏”印,赐给懿贵妃那拉氏一方“同道堂”印。
皇帝的谕旨,起首处盖“御赏”印,即印起;结尾处盖“同道堂”印,即印讫,只有盖上了这两方印,才说明所发谕旨得到了皇帝的批准,否则便是无效。按说两宫皇太后权力相等,可谁想这慈安太后平日里只是呆在宫中,吟经诵佛,对朝事并不感兴趣。虽与慈禧太后同担垂帘听政,但是对于国家政事只不过点画诺而已。加之她秉性坦白,素无城府,遇事退让居多,很少争执,使得朝政大权渐落慈禧太后一人手中。慈禧太后大权在提,凡事独断专行,因此日增骄横,但由于慈安太后尚在,为礼法所拘束,事事不能随心所欲,仍不免有掣肘之处。同治年间,宠监安德海被戮,更使她大为恼火,从此便将慈安太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光阴荏苒,不觉已是光绪六年。这年清明,风和日暖,桃花满枝,两宫皇太后同赴东陵,祭奠咸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