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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 第15节

“二姑,什么是‘老公’?”
二始见四处无人,贴在侄子的耳边,悄悄地说:
“‘老公’就是太监。”
“太监。”
安德海更糊涂了。什么是太监,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他正想继续问什么是太监,只见一位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老人从村的东头向这边走来,二姑连忙捂住了侄子的嘴。
“二爷,您老出来散心啦。”
“妮子娘,这是你侄子吗?”
这“二爷”刚一开口,把安德海吓了一大跳:“妈呀,这是什么人,男人模样,女人腔。”
安德海被这人又尖又细的腔给弄愣了,二姑生怕侄子问东问西,便拉着侄子回家了。
“二姑,这位二爷怎么说起话来女里女气的?”
安德海回到二姑家里,忍不住问起来。二姑正在灶上烧火做饭,忙得不可开交,头也没抬,随便答了一句:
“他是‘老公’,就是太监,当然说话一股女人腔了。”
“太监不是人吗?”
二姑被侄子可笑的问话逗乐了:
“太监是人,不过,他们不是一般的人,他们是阉人。”
“阉人,哦,就像腌咸菜一样,用盐腌一下吗?”
安德海天真的话语逗得二姑全家人都乐了。是呀,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会晓得太监是怎么回事,阉人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吃过晚饭,二姑把他拉到面前,悄悄地告诉他:阉人就是把男人尿尿的小鸡给割掉。
安德海听得呆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问了一句:
“没有小鸡怎么尿尿呢?”
“能,能尿的。”
“为什么要割它呢?”
怎么回答十岁孩子的提问呢?总不能告诉他,割了小鸡就不能“偷鸡摸狗”罢,即使说了,他也不会明白,二始只好说了句:
“割了小鸡,皇上才喜欢,才能进宫侍奉皇上。”
二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谁料到这句话竟在安德海的心裹扎下了根。
在二姑家过了两个多月,马家庄的男女老幼差不多都认识了安德海,人们都说这孩子人小鬼大,有心计,将来会与众不同,二姑也没在意,只是笑一笑,淡淡地回一句:也许吧。一日,二姑邻家的孩子来找安德海去河边捉小鱼,两个孩子便一蹦一跳去跑了。这正是阳春三月,田野里是绿油油的麦田,麦田中间零星地夹种些红色的紫云英,还有小菜菔花,放眼远望,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黄橙橙的油菜花,煞是好看。两个孩子无心捉小鱼,在田野里跑呀,叫呀,开心极了。看看天色不早了,两个孩子一商量,赶快捉几条小鱼回家吃午饭,他们俩的肚子早就开始叽哩咕噜地叫了。突然,从远外传来一阵锣鼓声,清脆、响亮,这乡间,除非碰上什么红白喜事,平常的日子是听不到锣鼓声的。这锣鼓声有些与众不同,一直响着,越来越近,声音十分清晰:
“小柱,是谁家办喜事?”
安德海好奇地问小伙伴,那个叫小柱的孩子直摇头:
“没有呀,没听到谁家娶媳妇。”
两个孩子出于好奇,撒腿就往家跑,还没进庄,就被热闹的人群给冲散了。安德海仗着自己个子小,一个劲地往里钻,他想看个究竟。他钻到了人群的前面,踮起脚跟,往里张望,他的脖子就像是一只鸭,伸得又长又高,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他捏住,把他向上拎着。他看得很清楚:根本不是娶新媳妇,分明从八抬大轿中走出一个白发老人,这老人干干净净白白胖胖,梳着一个大辫子,身穿紫红绣袍,套了一件淡黄色的马夹,手拿一把纸扇。他一下轿,便向看热闹的人们点点头,频频微笑。他这一笑,安德海注意到这位老人,虽然是个男子,但他一根胡子也没长,那脸上光光溜溜的,连个胡子茬也找不到,白皙的面孔就像是一位妇人。还没等他开口,安德海便断定这人一定是一位太监。因为,他和二姑称作“二爷”的人不但装束很像,就连五官长样也相像极了。“对,他们肯定是兄弟俩,都是阉人。”
安德海正想着。猜着,只见“二爷”跨上前去,挽住刚下轿老人的手,说:
“三弟回来,怎么也不通知家里人一声,你看这乡里乡间的,比不上宫里舒服,三弟在此要受委屈了。”
那位“三弟”,笑着回答。
“本是自己的家乡,哪有嫌弃之理,二哥也不要太客气了,我住上几日便回宫。”
兄弟俩说着笑着进了“二爷”的家。“二爷”的家比别人的院子要大多了,两扇大门旁各坐一个威武的石狮子,门楼上挂着红灯笼。院子一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前院,客厅就设在前院,第二层是书房,第三层是卧室。这卧房十分雅致,终日焚兰烧芷,香气缭绕,令人陶醉。安德海出于好奇,偷偷地爬上“二爷”家的院墙,猫着腰一跳,躲进了院子,他躲在一块假山后,向客厅
里张望,只见“二爷”家的丫头们送上上等的好茶,兄弟俩边品茶边叙别后离情:
“三弟此来定有情况,不知为何这么匆忙回家。”
“二哥不知,这宫里近日为立太子一事明争暗斗,十分激烈,七阿哥的母亲不过是妃子而已,她却想和四阿哥的养母康慈贵妃争高低,一心欲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便托人疏通,我是皇上那边的人,自然少不了她的‘进贡’,不然,我才懒得替她通风报信呢。我觉得这些名贵珍品留在宫中身边也不好,便请求皇上恩准,回来小住几日,以便把珍宝带回来。”
“三弟所言极是,你所带珍宝,我绝不动用一点,等你年迈以后回来慢慢享受。”
“自家兄弟,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和大哥只管享用。大哥家的几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我们做叔叔的也该再接济他们一些。再说,咱们哥儿俩又没有个后代,不给侄子,还能给谁呢?”
兄弟便边闲聊,边品茶,好不快活。安德海的心里羡慕极了。
“瞧人家兄弟俩,住好的,穿好的,吃好的,可爹和二叔安邦杰填饱了上顿肚子,还不知道下顿可有米了。唉,人家的命可真好。”
安德海正想着,突然觉得耳朵被人狠狠地扭了一下,他回转身子,一看是二爷家的仆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安德海,你这个贼小子,竟敢在大白天当贼来了,还想活吗?”
安德海不知是吓的,还是被人扭疼了,他哭了起来:
“我不是什么贼,根本就没想来偷东西。”
“小子,不想偷东西,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觉得这三爷来头大,便想来看看。”
仆人与安德海的争吵声传到了客厅,二爷和三爷都走了出来:
“马贵,放下手,不要为难这孩子。”
二爷因认得安德海,便为他解围。安德海见他们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胆子便大了起来:
“二爷,三爷,我瞧你们气势大,就想来看看,我真的不是小偷。”
二爷、三爷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陌生人面前竟毫无畏惧,不禁对视一下,笑了笑:
“孩子,进屋里再说吧。”
安德海随着他们进了客厅,故作镇静地站在那儿。
“孩子,你想看什么?”
“不看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当太监好不好。”
一听说“太监”两个字,兄弟俩脸色稍难看了一点,但很快都又恢复了原样。
“做公公很好呀,没有我们这些公公,谁来服侍皇上。”
“那我也想做公公。”
安德海脱口而出,说这话时,他并没有经过多少思考。
“孩子,做公公,好是好,能侍奉皇上,吃的好,住的也好,可这都是没人愿意走的路哇!”
那位三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抚摸着安德海的头。安德海听得真真切切,他在叹息。
没几天,三爷就走了。二爷仍然留在马家庄,他吃饱了,睡足了,便满庄子闲逛,人家都忙着种呀,收呀,晒呀的,很少有人能坐下来陪他说话。正巧,安德海是来做客的,二姑并不让他做活儿,这样一来,安德海便与二爷交上了朋友。
“二爷,做公公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可为什么那天三爷说这是没人愿意走的路?”
自从那天三爷轻轻叹息,说了这么句话,安德海的心中一直
纳闷,几次想问都没问出口,今天,他终于憋不住了,脱口而出。二爷望着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不知如何说才好。
“二爷,我也想当公公。”
“傻孩子,当公公有几个人是自愿的呀,那是逼到了尽头,才能走的路呀。”
二爷拉着安德海坐下,向他讲述了50多前年的一段辛酸往事: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天逢大灾,河里的水又浊又混,小沟渠已见了底,玉米、高粱等农作物因缺水,叶儿都变黄了。马家庄有户姓马的人家,爹娘都生着病,三个小儿子饿得直哭,老大才14岁,老二十岁,老三只有七岁,三个孩子拄着讨饭棍,到邻近庄子去讨点饭,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一天,他们听说离家50多里路的一个市集逢庙会,便想赶过去多讨一点吃的。三个孩子走了大半天才到了那儿,已是下午,集市已没什么人了,他们勉强讨了点剩饭,一商量决定先到一座小庙里宿一晚,明早趁热闹讨点好吃的。兄弟三人便到了一座破庙里找个地方躺下了。
第二天,天刚亮老大使醒来了,他转过身子去叫两个弟弟,可老二、老三全不见了,他连忙到庙门外喊了几声,不见应声,他认为两个弟弟去茅房了,便坐在庙门旁等了一会,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仍不见弟弟回来,他急了,便四下里打听,大叫弟弟的名字,喊了一个上午也不见他们的踪影,这下可把老大给急死了,他坐在庙门口哭呀哭。这时,庙里的一位和尚走了出来,问他为何而哭,他便陈述了以上故事。和尚听罢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阿弥陀佛。”
“怎么了?”
老大连忙追问,他从和尚那表情中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阿弥陀佛,小施主的二位弟弟此去凶多吉少。”
一听凶多吉少,老大便急了,他急得眼泪直往下流,央求和尚再多讲一点,那和尚双手一合:
“近来镇子上常丢失十来岁的小男孩,据说是京城宫中急需一批小童监,可谁家大人也不愿把自己的孩子阉了,送进宫里,所以抓差的急了,便偷些孩子送进京城应付官差。恐怕小施主的两个弟弟也被抓差的给带走了吧。”
老大一听,仿佛头上炸了个大响雷,打得他浑身发抖,他又找了两天,仍不见弟弟回来,无可奈何,只有回马家庄。躺在床上生病的娘一听老二、老三丢了,一口气没上来,死了。他们的爹丢了儿子又死了老婆,精神一下子变得失常了,从此马家庄多了一个疯子。
再说那天夜里,兄弟三个夜宿破庙,睡到半夜,老三肚子疼,想解大便,便坐了起来,他往外一看,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一个人出去,便随手摇醒睡在身旁的二哥:
“二哥,我肚子疼,想_屎。”
“_就是了,去,到门外拉。”
“不,我害怕,你陪我去。”
真是烦死人,可又没办法,老二只好拉着弟弟的手出了门。
老三拉了屎,兄弟俩刚转身欲回去,两个人便站到了他们面前,还没等两个孩子反应过来,两双大手便捂住了他们的嘴,又是拖,又是拉,他们糊里糊涂地上了车。那是一辆破马车,他们只觉得车一直往前走,究竟走了多长时间,他们也不清楚。他们迷迷糊糊一觉醒来,便进了城,后来才知道这儿正是皇上住的京城。
老二紧紧地搂着弟弟,他们饿极了,想喝点水,可没有人搭理他们。他们被送到一间大房子里,这屋子还有十几个和他们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大家都说是被人硬拉来的。到了晚上,来了两个差人,他们向这十几个孩子说道:
“你们在这里安心住几天,不要吵,也不要闹,这些吃的比
你们在家里时要好多了,你们要尽量多吃一点儿,大肉、馍馍,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等吃足了,过几天送你们去净身,净了身以后就可以进宫当公公了。”
一听说吃好的,有大肉吃,孩子们兴奋起来了,至于什么“净身”,什么“入宫”,他们根本就不懂,也根本就没去关心这些事。果然,有五六天连接吃大肉,那肥肥的蹄子肉可香了,还有白花花的大米饭,香喷喷的排骨汤。孩子们只觉得一下子进了天堂,不敢相信自已被人弄来,原来是来享福的。
第七天的早上,孩子们正等着油条、大饼、稀饭、馍馍呢,还是那两个差人进来了:
“大家从今天起,不能再吃任何东西,三天后送你们去净身,这叫‘腾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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