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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15节

“长孙郎,老夫料定,你必是将来的名将,望你好自为之!”杨坚语重心长地说,“这回护亲远赴塞北,凡事你要多多担待。和为贵,如今乃多事之秋,北方是不能再开一个战场了;不过,突厥人贪得无厌,说不定哪一日又非打不可……”
杨雄风风火火闯上大堂。
看他神情,定有大事。杨坚转身问:“有事?”
杨雄默默地递上了书信。
杨坚略看内容,脸色稍稍一变,沉吟了片刻,转身对宇文神庆、长孙晟说:“便是这些,你们也该回家准备一下,明日即要远行了!”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外。
对二人的去影,杨坚似望非望,突然对杨雄说:“请李德林、高颎,到我书房!”
信摊在书房的案上。
三人聚首案上,审视杨雄送来的书信。
李德林,淡眉,黑须,清秀的脸庞上双目如电,他已四十多岁了,冷静而沉稳。立在杨坚左边。
高颎,浓眉大眼,国字脸,胡子虽长得旺,却呈淡黄色,也人不惑之年。居杨坚之右。
书案临窗,又时值中午,信的字迹十分清晰,是仿王羲之的字体。
这其实是封特殊的信件,它不似书信,更似一段编年史。如下曰:
“宣政元年六月丁酉,武帝崩;戊戌,太子即皇帝位;甲子,诛齐王
宪。
闰月乙亥,立妃杨氏为皇后;七月壬戌,以杨坚为上柱国、大司马。
八月,以上柱国长孙览为大司徒,王谊为大司空(注:二人均为杨坚好友,
姻亲)。
大象元年正月,置四辅:以越王盛为大前疑,尉迟迥为大右弼,李穆
为大左辅大司马,杨坚为大后丞。旋即,盛、迥、穆皆外放,杨坚实为独
辅,不久改任大前疑。
二月,诛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王轨。帝传位于太子阐,自称天元皇
帝。
五月,五王就国。
……”
等等不一。记的都是史实,但却明确无误地暗示杨坚是有计划、有步骤夺权篡位的。末了,还记上杨坚等假诏自任大丞相,并进驻了帝宫。
你要定写信人的罪,他说我写的都是史实;若不定他的罪,那信却千真万确指出杨坚图谋不轨!
杨坚问李德林与高颎:“该当如何处理?”
李、高面面相觑,继而低头不语。两人都不想先发言。
“杀!”坐在一隅的杨雄抢先说。他现在是雍州别驾,杀了雍州牧,他副手即自然升为正职。雍州牧必然再兼任大总管,雍州的府兵有两个军,上面的总管必得柱国大将军才行。这么一来,他就可以连升三级了!
“杀哪一个?”杨坚问。
“先杀宇文贤,”杨雄思索道,“待公主离京去突厥后,再杀宇文盛和宇文招!”
李德林、高颎依然不吭声。
“你们倒是说呀!”杨坚催促道。
“主公的意思呢?”高颎反问。
“宇文贤手里有兵,是唯一带刀的王爷。独孤公不也说过:最可虑的是雍州总管毕王贤!心腹之患岂可掉以轻心?”
高颎突然说出一句:“千金公主出国之前,一个也不能杀!”
杨雄反问:“万一明日送行时,宇文贤出动了雍州兵,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高颎道:“你的禁军是吃干饭的?”
杨雄又顶住:“雍州兵比禁军多三倍!”
高颎依然道:“不能杀!不能杀!为万全计,也只能将宇文贤先软禁起来。”
李德林依然不出一言。
杨坚凝望着李德林:‘你因何一言不发?”
李德林道:“我在想,往后我们准备开几个战场?尉迟迥的相州一个,韦孝宽的徐州一个,李穆的并州一个,司马消难的邱州一个,王谦的益州一个,还要再加上突厥的河朔一个?一个雍州,杨大夫都觉得难以对付,那全面开花却又如何?”
“公辅兄该不是耸人听闻吧?”杨坚道。
“不,这是实实在在的事。”
杨坚暗暗吃惊,心怦怦跳,他知道李德林出语绝无虚言;但果如所言,六个战场并发,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待心情略为宁定之后,才缓缓地说:
“这却要请公辅兄指教了!”他的口语转为敬重而隐含着陌生疏远之意。
李德林暗自寻思:杨雄要杀宇文贤是急于取而代之,杨坚想大开杀戒自然也是急于取皇位而代之,要说服他们实不容易;但杀人势必多惹祸端,多开战场,这同自杀有何两样?更何况立德创业国祥方能绵绵不绝,滥杀无辜,杀人越货乃至越国,这又与强盗何异?便侥幸夺得皇位有了帝业,必然也是昙花一现而已!但数百年来,官场向以巧取豪夺为能事,杨氏伯侄耳濡目染的尽是阴谋诡计与酷暴杀戮,这广布德泽的深远影响他们又怎能真正理解?诚恐说了也是白说!何妨让杨坚伯侄自己去思索,待略有头绪,再加开导或许反而更好一些。想到此,他也隐隐觉得因人成事当真大难,杨坚也不是那么好共事的。当即叹道:
“在千金公主出国之前,一个人也不能杀。主公天纵英明,这道理当能理解!”他略一停顿,又说,“至于战端,迟早是要开的。我们现在要想的是尽量少树对抗之敌,唯其如此,方可指望成功。”
杨坚也在沉思李德林的话,也不急于问明何以会开那么多战场的因由。
高、李两人告辞出去了,明日公主远嫁突厥,诸事安排虽有职司负责,但他们还得去关照一下。
杨坚望两人的去影,暗忖:我的智囊都反对杀毕王宇文贤,只恐不无道理。那宇文贤总算是大姨的儿子,对我夫妻向来百依百顺,礼敬有加,早晨还亲自送来了一件名贵的狐裘,一条七斤的黄河大鲤鱼。鲤鱼虽为常见之物,但七斤大小的却是无多。现在此人大概还同他的姨母拉家常,假如不是有意与我作对,我又何必平添滥杀无辜之名?想到此,忽道:
“那宇文贤……早上还送来了一件名贵狐裘,一条七斤的大鲤鱼,要是居心与我作对,何必收到五王书信之后,又来送礼?”
杨雄沉吟了一阵,才说:“小辈以为,他送狐裘给伯父,意含讥讽,那是应了一个骂人的成语‘狐假虎威’;七者缺也,七斤鲤鱼便是‘缺理’之意。伯父若将五王信件的内容与宇文贤送礼的用意两相印证一下,当知小辈之言并非穿凿附会。既然宇文贤今日胆敢公然讽刺伯父,说不定明日在灞桥为公主送别之时,便会发动兵变。伯父也说过,他是唯一带刀的王叔;心存侥幸,万一被他杀了,岂非大大不值得!”
杨坚心情不免又紧张起来,目光又落在书案的信件上。那书信是宇文招的笔迹,如今他最忌惮的便是这个宇文招了,此人曾协助武帝诛杀权臣宇文护,如今这老姜自然更辣了,既已出手,首先要掌握的恐怕就是毕王贤这把刀了!所以,明日兵变不是不可能的,不可不防。
第二章 山雨欲来 第五节
趁送别公主之际,杨雄假旨杀掉了毕王宇文贤。
大清早,自帝京至灞桥夹道观瞻公主出嫁的民众形成两道人墙,一路上笙歌鼎沸,细乐飘扬,彩旗飞舞。
灞水两岸更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红男绿女都指望能一睹千金公主的风采。因为在灞桥上将有一幕动人的送别仪式,公主的父亲将亲自捧着美酒,让公主饮下离别的酒。到时公主将亲下绣车,跪受亲人赐酒。便这一刹那,算是开天门,让凡俗之辈一睹天人之姿貌。既然一个女子的嫁娶可以维系着两国战与和的机钮,那么,她一定是美艳绝伦了,所以谁也不肯放弃这一千载难逢的眼福。
这时,锣鼓震天,千舟竞发。舟是彩舟,不在水中行驶,却在两岸的陆地上穿行。伴随着震天响的鼓点,它们颠簸着,摇摆着,穿插着,似乎平地水涨三丈,它们真地在惊涛骇浪中行船。这便是大闹“跑旱船”了。京师仕女喜欢陆地跑船,祖祖辈辈乐此不疲。激动的鼓点把人群振奋得如痴如醉……
在灞桥上送别的全是王公贵族。
杨坚不时望着两岸的人群,心里隐隐生发出一种莫名的不安,跑旱船的汉子们动作太整齐划一,劲头十足,似乎透出一股杀气,会不会是雍州的士兵假扮冒充的?围观的人群何以大都是青壮年汉子?若是此刻宇文贤率领数千精锐,堵死灞桥的两头,岂非是一个瓮中捉鳖的死局?他有心想问身边的谋士李德林,将欲开口,却把话忍住了。倘若他日李德林得知我已密令将宇文贤软禁起来,现在还害怕宇文贤发动兵变,岂不被李德林笑掉了牙齿?嘿,绝不可让下属窥测出自己的深浅,万万不可!但生死存亡乃是大事,万一软禁的宇文贤给跑了,那么,眼前的兵变则是十分可能的。问李德林固然不可……但从敌人的神态中总可以看出几成吧?他的眼光投向不远处的宇文招。
宇文招正同他的四兄弟低声交谈着什么,还不时往长安城方向张望,那神情似有隐忧,他忧虑什么?等公主的仪卫车马吗?那是不用等的,说巳时到灞桥便是巳时,现在距已时还有三刻时间。
宇文招的担忧是有理由的:所有的王爷都到灞桥来了,何以唯独不见侄儿宇文贤,越王盛刚刚说过,昨日已亲自将密信交给了宇文贤,今日他更应该来,一则送别公主,二则可借此机会面授机宜。可他偏要姗姗来迟!如今六封信件都送出去了,不久其他五大总管即可收到。毕王宇文贤是唯一手握重兵的王爷,说服侄儿自是比旁人容易。假如雍州兵能先走一步,将京城包围起来,那么五总管多数会起兵响应的。当今的人总是重势利,只要困住京师,后面自然就有人跟上。可见宇文贤是至关重要的一着棋……却为何到此刻还不来?他情不自禁又西望长安。
杨坚还是情不自禁问李德林,不过是绕个弯询问:“跑旱船的人固然很兴奋,可旁观的人群却极冷漠,这为何故?”
李德林怎知杨坚是疑心兵变才有此一问,所以便实说:“百姓困苦不堪所以冷漠,那跑旱船的忘乎所以,这才兴奋。假如明日丞相请旨废除苛捐杂税,革去酷暴之政,往后丞相大驾出巡,百姓必定欢呼!”
这回答很好,但答非所问,没有解开杨坚的心结。
迎面司卫上大夫杨雄缓缓地走来,看那神情,颇为不安。杨坚愈加吃惊,迎上急问:
“莫非宇文贤跑了?”
“没有。”
“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跑不了……我……我……”
“你怎么啦?”
“我……我把他杀了!”杨雄跪了下去。
杨坚的心上石头落了地,一下轻松了,宇文贤再也不会发动兵变了!好,好,好!他心花怒放,这才是喜事!其实他刚才心里便想这个带兵的王爷还是早死早好,免得日夜担心受怕,似乎他杨氏一族的性命都放在宇文贤的刀口……但一转念心火爆发:没我杨坚的指令,你竟然把王叔都杀了,也太胆大包天!我是答应李德林、高颎不杀宇文贤的,你却自作主张杀王爷,人家岂不耻笑我食言而肥?想到此,便愤愤地踢他一脚,冷哼一声走开了。
杨雄注意到伯父的喜怒变化,虽挨了一脚,依然在想:伯父到底是愿杀那厮还是不愿杀?他依然跪着,并悄悄地继续观察杨坚。
这时,杨坚轻松地与李德林交谈,要德林回去草个诏书,明日即诏告天下:废除苛捐杂税,革去酷暴之政。然后又转回来对杨雄说:
“如果高颎李德林问你何以杀了宇文贤,便答:他企图越狱逃跑,守卒失手将他杀了!”
杨雄连连称是,待杨坚去后,便匆匆对一个司卫上士交代:即刻赶回京城,将宇文贤秘密处死。
他其实未杀宇文贤,刚才说杀了不过是对杨坚的一种试探。现在杨坚态度如此,看来杀也无妨;既然无妨,就该抓紧时间杀了。
这时笙歌骤起,细乐高扬,旱船跑得更欢了。原来公主的仪卫已经来到灞桥,公主的华丽宫车也宛然在望。护亲正副使甲胄在身,骑着高头骏马,紧随其后。
公主的宫车终于在灞桥上缓缓停了下来。
一个少女下了车,人群微微骚动起来,虽然相去甚远,但看得出是个绝色丽人。她没有向赵王宇文招走去,却转身撩开了绣帘,又扶下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女来,人们一时看呆了。
果然是天人下凡!
先下车的不过是使女,后下车的才是千金公主。她缓缓地向赵王宇文指走去,跪落。
赵王招手中的酒杯微微颤动,洒落了几滴滴,不觉又环顾周围。
宇文贤没来,人影也不见!出事了!
他扶起了女儿,递给酒杯,深知这是生离死别,但也许女儿远嫁漠北倒是一件好事了!既是好事,却为何泪下双腮挂在黑油油的长须上?他双唇不住地动着,却终是不发一言,而他的心中真是有千言万语!
直到公主重新上车,离去,他只是木然地站着,茫然地望着。
不一会,两禁卫推押一青年到杨坚面前,跟在后面的杨雄说:“刺客,请丞相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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