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人物传记 > 隋文帝

隋文帝 第19节

李德林又沉吟了半晌,说:“有一个办法,不妨试试。那便是请尉迟迥来帮我们开导开导韦孝宽……”
杨坚与高颎迅速交换一下神色,均感莫名其妙:尉迟迥是铁心与杨坚作对的人,岂肯帮杨坚开导韦孝宽?
李德林继续说:“相州大总管所管辖的范围比徐、兖二州大总管所管的要大。如果下一道圣旨,让韦孝宽又接替尉迟迥相州大总管之职,会是一种什么样局面?”
高颎迟疑了一阵,说:“我想,尉迟迥不会乖乖地让他接任。他甚至会立即想起当年韦孝宽到徐州接替王轨的情形。”
杨坚道:“他肯定会同韦孝宽冲突起来!”
李德林笑道:“正要如此!尉迟迥一旦与韦孝宽冲突起来,两人自然间翻了,再也合作不来,这样,岂非便硬是将韦孝宽推到主公这边来了?”
高、杨二人恍然大悟。
“妙!”杨坚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高颎大为叹服:“公辅兄,你这奇思异想,小弟是永远想不来的!”
杨坚素来严谨,想了又想,却道:“这两步棋自然是非常好,只是……只是还不算十拿九稳。似乎,似乎还得有辅助措施。”
“正是如此!所以还得有得力的人去当说客才行。”李德林想了想又道,“请主公知会李浑和杜庆信,请他二人枉驾今晚到我家中聚。”
杨坚会心地一笑:“贵府可有好酒?到时我让人送两坛杏花村美酒去,如何?”
到了朝歌,韦孝宽已经累得不行。“年岁不饶人”这句话,没上年纪的人是认识不到的,光认得那几个字都是皮相,实实在在的内涵对他们来说还是一个谜。世间万事无不如此,光看一些表面文章,光听一些说辞,便以为真懂,那是做梦!
自徐州到朝歌,路途不能说不遥远,晓行夜宿,鞍马劳顿,值此盛夏的苦差,便是青壮年人也视为畏途,更不用说年逾古稀的老人了。韦孝宽曾多次请求悬车致仕,以安度晚年,都得不到恩准。于是又情不自禁地想起那膏火自煎的故事……
使他劳累的主要还不是旅途奔波,而是那一道非同寻常的圣旨,让他去取代相州总管的那一道圣旨。
前些日子,朝廷特派尉迟迥的儿子尉迟惇前往相州宣诏,要尉迟迥回京参加宣帝的葬礼,尉迟迥已置之不理;接着又派破六韩囗再次前往相州喻旨,他还是置若罔闻。如今要他交出相州总管的大权,能俯首听命?
尉迟迥非但不会就范,还将作出异乎寻常的反应。嘿,此行当真是凶多吉少了!这种深入虎穴的险事,实乃兵家之大忌,能不去多好!
然而,不去是不行的。
不仅仅是皇命难违,而且是徐州总管的位置同时也由旁人顶上了!赖在徐州不走是不行的。
那一日杜庆信是带着新任的徐州总管源雄一道去徐州宣布他去相州的,新官到任了,旧官自然要离开,便是多呆几日也不太合适了。
韦孝宽想以年老不堪重任为由,趁机请求告老还乡,但这一点也被堵住了。孙女婿杜庆信说: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想借老大人的虎威镇压一方,细事老大人可以少理,为此,又给大人配备一个副手——相州刺史叱列长又。说罢,又给他引见了叱列长叉。
叱列长叉五十多岁的人,美须髯,一看便知是个温良之辈。此人在北齐封新宁王,齐亡后归周,对山东的人土风情最熟不过,由于是降臣自然不敢冲撞于他,让这种人当他的副手,那是没得说了!
但是,韦孝宽突然感到一种不安,觉得为了让他顺理成章去相州,朝廷思虑得十分周密,简直太周密了,周密得使他义不容辞,非去相州不行!编织得很严谨,如同一只丝丝入扣又无任何疏漏的鱼篓,使他这条大鱼非乖乖地进篓不可。
编织这只鱼篓的是谁?用意何在?
韦孝宽想了一天一夜,决定让那个胡须很漂亮的叱列长叉先去相州上任。副手先行打前站,也是义不容辞!但就他而言,则是施行了投石问路的计策。此刻的叱列长叉又是一块石!
叱列长叉乖乖先行了,虽说他曾经是什么新宁王,但如今是一个“兵”,凡出生入死冲锋陷阵,兵们自然要先去赴汤蹈火。
韦孝宽只滞后两日也上路了。尉迟迥有何可怕,观望不前,岂不让后辈窃笑?
收拾一下行李,挑选几十个亲信侍卫总共花了两天时间。
行李只装一车,戒贪是其家风,向来不屑于聚敛,俸禄大半周济部下,累赘之物甚少。子女也不在身边,任上只带一个老伴,两个使女。
当韦孝宽扶着老伴上车时,不仅又想:是谁为我编就这个精致的鱼篓?
数十侍卫骑着高头骏马,半数在前开道,半数断后。他的驷马高车缓缓地起动了,思绪也随着车轮不断地滚动……
老伴姓杨,弘农华阴人,魏尚书杨侃之女。与杨坚算是老乡,而排起辈份来,大将军杨素该当尊她一声姑母才对。为慎重起见,便问身边老伴是不是这回事?
杨氏说:“杨素的父亲杨敷是咱族弟,他该当尊我为姑母。”
韦孝宽想,那么朝廷让我接任相州总管当无恶意,大概杨家是想借重我的声望去对付尉迟迥吧?
但是……他们为何忘了。当年周文帝宇文泰也要将襄乐公主下嫁为我家儿媳,由于我执意推让,还是嫁给我的侄儿世康。杨坚连杀了襄乐公主的两个哥哥——宇文招、宇文盛,就不怕我韦家见怪吗?而尉迟氏与宇文皇族也是姻亲,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两家联手对付他杨坚吗?
当然,他杨家同宇文皇族也是姻亲!
如此看来大家亲热得不得了,相互间却虎视眈眈。可笑!
而当年襄乐公主下嫁给世康时,两个人都刚满十岁,而我那候选驸马之一的大儿才七岁……可见宇文泰为了缔造自家的帝业,扩大自己的势力,不惜将十岁的幼女也当作一个筹码,押上了赌桌。可怜!早年的宇文泰外号黑獭,这只黑獭果然善于捕鱼。
黑獭奋斗一生,争来一份厚厚的帝业。只不过黑獭他没当一日的皇帝,而宇文氏男子又居多不得善终,不能不说是可悲了!
到底是当皇帝好,还是当我这种不招人猜忌的大臣好!他不觉洋洋自得起来。
但是……这鱼篓未免编得太过精致,会是谁的手艺?徐州可谓水国,经常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鱼篓,但如此精致的却是少见。
当晚在驿馆休息之前,他又特地找来杜庆信询问:
“除家人外,离开长安时你见过谁?”
“没。我谁也不见……”
“谁交给你的使命?”
“李德林……”
韦孝宽自然明白,李德林是左丞相杨坚的智囊,由他亲自向杜庆信授命,足见左丞相对此行的重视了。但尉迟迎已经两抗诏命,更不会自动交出兵权,难道这点李德林也想不到么?既已想到,为何还要让他去相州碰钉子?若是强行夺权,我数十人侍卫顶什么用?当真是儿戏一般!
韦孝宽想了一个晚上,始终弄不明白杨坚、李德林差他去相州的真意。
第二天渡济水时,他心中一突。这里是古齐国的地面,忽地想起了齐相晏平仲,此人有个毒辣的计策,叫做二桃杀三士。
今徐州总管有人接任。剩下的只有一个相州总管,他让我与尉迟迥两人去争,那是一桃杀两士了……
到了白马津渡口,迎面驰来了十数骑,马上人均为校尉装束,飞也似擦身而过,显然是有紧急军情!
骑马侍候车旁的杜庆信提醒:“这是相州的军校,分驰河南。齐鲁必有急事……”
这还用说吗?显而易见!
过了白马津,便是河北,是相州的管辖范围。他行速更慢了,非止要小心谨慎,更主要是留神这里的山川形势。比如不远处的马陵道,那庞涓便是不明山川形势,吃了大亏。
“到朝歌了!”杜庆信打断了他的回忆。
韦孝宽“嗯”了一声,搀着老伴下了车来。
太阳刚下哺,便不走了?
“是否去驿馆安歇?”杜庆信小心地问。
“嗯”
朝歌是古殷商的都城之一,到春秋时期还是卫国的都城,如今不过是个县城。天地也有衰落的时候!
朝歌县的驿馆靠近牧野。他立在驿馆的门口,眺望着远处。牧野是有名的古战场,周武王曾经在此与纣王决战,给纣王以毁灭性的打击,纣王因而自焚。
北面一匹快马飞驰而来,距韦孝宽丈把外,忽尔马立而呜。马上下来一人,趋前朝他长揖:
“卑职相州总管帐下贺兰贵特来迎候韦大人!”
韦孝宽微笑着,听那贺兰贵继续陈述:
“……我家总管望韦大人之来相州,如大旱之望云霓!”贺兰贵望一眼西斜的日头,又说,“天时尚早,再赶一程如何?卑职这就在前领路……”贺兰贵边说,边往驿馆张望,暗数一下,见韦孝宽的随从卫士不过数十,不觉喜形于色。
韦孝宽笑道:“将军言重了,领路云云,何以克当?”
“当的!当的!大人一入相州,便是卑职的顶头上司,自当执鞭随镫,为大人驱驰!”
“尉迟总管可有书信?”
“有!”贺兰贵恭敬地递上了尉迟迥的亲笔手书。
信里说得非常客气。道是韦公有经天纬地之才,寰宇无人能及,得其统率相州兵马,实是将士之大幸,他尉迟迥是一万个放心,希望能早日到相州赴任。
韦孝宽看罢又是一笑。朝廷待他非常之好,尉迟迥待他非常之好;但兵家忌的便是非常,非常的背后常常隐伏着危机。
他自然没急于赶路,而是在驿馆设宴款待贺兰贵。席间他向随行卫士宣布了“大喜讯”:相州全体官兵欢迎弟兄们!说完顾问身边的贺兰贵:“不差吧?”
“完全如此!”贺兰贵兴高采烈地证实。
他也逐桌与韦孝宽的卫士敬酒,觥筹交错,一醉方休。
韦孝宽也尽欢而罢,依稀记得是孙女婿杜庆信扶他入室就寝。
于醉眼朦胧中忽闻一个亲信禀道:
“大人,敌兵大至!”
“何来敌人?”
“高欢亲率十八万大军,将玉壁城团团围住!”
高欢?
韦孝宽登上城楼,但见城外连营数十里,黄衣的军士漫山遍野,如涛涌浪翻,似大河奔腾!
人海战术!
攻城开始了。黄衣军汹涌澎湃,城上黑衣军以定功弩射之。黄衣的人潮起了又落。落了又起,无数起,无数落,一如潮汐!退潮了,城下积尸有如厚厚的沉渣……
黄衣军吃亏在于受居高临下的打击。他们也在城外堆起巍巍之土山,打算以更高击次高。无数座土山拔地而起,疲惫不堪的黄衣军正高兴以血汗筑起的优势,回顾城头,无不失色。原来黑衣军掀掉城楼的屋顶,缚木续高,城楼瞬间又长了好几层,如雨后春笋!
高欢气得七窍生烟,鞭指城头大骂:“任你缚楼至天,我穿地取你!”
无数的地道穿地入城。黑衣军城内掘地为堑,地道中的敌人露头一个便杀一个;又于堑中燃起大火,用皮排将火鼓入地道,把地道中的黄衣军熏成烤鸡、烤鸭……
事后很长时间,玉壁城还充满火烧味……
黄衣军又用冲车撞城。那是特制的巨车,车中实以大木、巨石,由数十名猛士疾推前进,凭巨车的重力、加速度冲撞城墙,所向无不崩裂,厉害无比!黑衣军缝布为慢,随车所向而挡,布软不受力,车虽能前进,速度大缓,即无破城之功。至柔终于克了至刚。
黄衣军又缚松、麻于竿,沾油点火欲烧布慢,并纵火焚楼。黑衣军却以长镰割火,令敌军无以得逞。
高欢的新招虽层出不穷,均被韦孝宽所破。最后,射书入城,遍告黑衣军曰:“能夺城主降者,拜太尉,赏帛万匹!”韦孝宽字书其背曰:“能获高欢者准此!”命将士一一射还城外。其时高欢正挥师攻城,一箭恰落身旁,他拣起箭书一看,哇地一声,气得吐血当场。
首节 上一节 19/105下一节 尾节 返回目录txt下载

上一篇:赵匡胤

下一篇:张竞生传(中国性学第一人)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