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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69节

那杨秀不久也觉自身的失态,连忙矫枉过正地结束道:
“……可怜的大哥哥,他要不是给父王母后怄气,何至于落得今日这一地步!听说如今还被幽禁在内史省呢!唉……”
便在这时,司琴又进来禀告:
“汉王求见。”
宣华夫人心想:
——太热闹了,为了争夺太子的宝位,三兄弟都拍马屁来了!且看老五杨谅会送什么重礼……
当即说道:
“有请!”
汉王杨谅亲提三个礼盒进来,见礼过后,就一起坐下喝茶。他与四哥杨秀对视了片刻,对于对方的来意自是一明二白,不觉间眼神中均含敌意,几乎是一触即发。
宣华夫人立即发觉他兄弟间微妙的神态,心想:
——古人是“二桃杀三士”,如今看来是“一桃杀三士”了!目下须当火上浇油,让这窝狗崽子愈演愈烈才妙!
她又想道:
——只有让他们各存进位作太子的希望,这才肯出死力火拼。看来不仅是点燃他们的希望之火,还得让这希望之火愈烧愈旺才好。
这时,桑妹抱来了小公主与二位见王见面,杨秀、杨谅争夸小妹子长得漂亮无比。杨谅忽然问道:
“娘娘,父王给小妹取名了没有?”
“取过了,叫天香。”桑妹应道。
“妙极!”杨谅动情赞道:“这叫国色生天香!”
宣华夫人笑道:
“过奖了,她又哪里比得上你们兄弟!就以老二晋王而论,那可是天生的潇洒敏慧,难怪会有超然不群的本领。这些年来,他出任扬州总管,把江南的半壁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想当年,孙权闹得焦头烂额,晋王殿下则是举重若轻,这一份的潇洒敏慧,天纵英明,我这个娘娘却无论如何是生不来的……”
她见那兄弟俩妒火燃烧的神情,故作毫无党察,特意又询而问之:
“你们说,是耶不是?”
杨秀、杨谅俩面面相觑,真个是答“是”心实不甘,答“不是”而又不好出口。
宣华夫人只是要点燃他们的炉火,不需回答,继而又说道:
“而以老四蜀王来说,你长得魁岸雄伟、胆略过人,实如天神之下降,听说朝野见到你无不望而生畏,是耶不是?你出任益州,都督四);!二十四州诸军事,把当年蜀国的领域整治得安如磐石,倘若诸葛亮再生也要自愧不如!再说老五你,既英俊又果决,才二十多岁,出任并州总管,都督山东、河北五十二州诸军事,政令覆盖了当年曹魏的全部版图,曹孟德见此能不咋舌?这般生龙活虎的俊杰,真亏得皇后她生得出来!唉,若说你们兄弟不足为储君,可你们早已各自君临三国之地;若说你们该为储君,可太子的宝位只有一个。这可实在让你们的父王为难了!嘻嘻,不可思议!哈哈,思议不可!嘿嘿,思不可议……哈哈,议不可思!”
语言有时会具有魔力。
随着宣华夫人语声的抑扬顿挫与起落,蜀王、汉王兄弟忽喜忽悲、乍乐乍愁、如痴如醉,似是中了魔法,两人的神思骤然如兵车驱动、战马奔腾。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直奔沙场;而宫人司琴,则依稀觉得当年三国赤壁鏖兵的惨景重现在眼前,那雄姿英发的周郎却转瞬间幻化为宣华夫人;手抱婴儿的桑妹耳闻宣华夫人珠王落盘的语音,却立时想起夫人近来常弹的琵琶名曲——《十面埋伏》。
宣华夫人说毕,在场的人无不沉默着。这似乎是一种永恒的沉默,连窗外的白杨树也纹丝不动不敢低语,连树上的鸟儿竟也不咬一声;然而,这沉默更似是爆炸前的沉默,一切似乎都在作炸雷前的准备,便是室内的茶几、茶椅、书橱、古董架等物件都似乎各自在伏地蓄势,准备随时腾跃飞窜、穿墙破屋面去。
蜀王杨秀觉得宣华夫人的话实是一言中的,他们三兄弟的关系当真是“三国鼎立”的局面。这不仅是地理上相仿佛,形势上也大体相同。而历来皇家的兄弟,多半不能相安无事。
——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
——箕在釜底燃,豆在釜中泣!
这便是骨肉相残的写照。
可是,以前对这些诗竟然熟视无睹,如今刚有深刻的体会,却觉悟得太迟了。老二已经羽毛丰满,形成了气候,不仅统辖了江南半壁江山,而且战功赫赫,深得父王信任,手下谋士如云,朝中内援甚多。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剪去太子勇的羽翼,在杨勇哥哥没啥过失的情形下,把他拉下了太子宝座,这份功夫实是非同小可,这个对手实在太强了,同三国中曹操差不离。然而,明知不敌,却不能后退。后退,便如淮南王,便如曹植,后果不堪设想。蜀王杨秀忽地灵光一闪:三国有孙、刘联合抗曹的一招,这才形成鼎立的局面,若要求生存,看来我非与五弟杨谅联合不可!想到这里,蜀王杨秀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至于汉王杨谅,他一听宣华夫人关于“三国鼎立”的暗示,便立即想到“联兵抗曹”这一招。早在大哥杨勇当太子时,他便存取代之志,仗着小儿子最受父母宠爱的优势,他的经营进展迅速。如今统辖五十二州,比四哥蜀王多了一倍以上,并且父王还特许他不拘律令便宜行事。尤其是这五十二州的百姓甚是源悍,历来是天下精兵的不竭源泉,早在去年,他便以“边界宜修武备”为辞,奏请父王准其扩军备战。虽然以总体衡量,他比二哥晋王稍为逊色,但也渐渐有分庭抗礼的势头。如今想到“联兵抗曹”这一招,信心就更足了。至此,思路更是活跃非常,灵光一闪,在与蜀王联合一事更是招中有招。心想:当前我只暗中尽力支持四哥与二哥争夺太子宝位,这样,四哥自然感激,二哥也不怪罪,让他俩斗个两败俱伤,我却悄悄地壮大自己的势力,而后取而代之,岂不妙哉?四哥若为太子,取代不难;四哥若被二哥消灭,我便顺势收罗四哥的残余势力壮大自己力量,也足与二哥分庭抗礼。蜀王与长孙乃是姻亲,长孙晟的长子长孙行布是我幕中的兵曹参军,眼前自然是谨守中立,不偏不倚;倘若蜀王夫妇被晋王所杀,长孙行布对姑丈、姑母之死岂能无动于衷?他必然对二哥晋王深恶痛绝,立时成为我的死党。长孙行布的背后是长孙晟,是声势赫赫的北魏长孙氏皇族,得了长孙行布便是得了整个长孙氏皇族!加上现有手下的死党梁将王歧、陈将萧摩河,我便拥有了梁陈魏三家王族势力,以此与晋王杨广相抗衡,将是势如破竹!当然,我拥有王歧、萧摩河,还不能说是完全拥有梁陈的势力。今日来找宣华娘娘,不仅仅是因为她在父王面前一言九鼎,还因为她干无形中成为南朝人最有影响的人物,我的这份重礼岂是白送的?
在蜀王、汉王兄弟默然沉思的时候,宣华夫人则把礼盒一一打开。她接送礼的时间顺序,把晋王的礼物摆在第一架古董架上,把蜀王的摆在第二架上,把汉王的摆在第三架。摆弄一清二楚之后,她又从头到尾视察了一遍,便如三军主帅检阅行将出征的士兵一般。
蜀王杨秀从桑妹手中接过了小公主,抱着她观看架上奇珍异宝。小公主对珍宝全然无动于衷,而蜀王杨秀则面对一古董架珍宝沉思了:这分明是老二晋王送来之物,如此看来,又被抢先了一步。他又扫视了地上的六只宝盒,他两只,老五三只,剩下的一只,自然是老二送来的,绝无疑问!然而,他仍然情不自禁地问道:
“这可是晋王送来的?”
“一点不差!”宣华夫人笑道:“你们三兄弟对这个小妹子的疼爱实在有点过头。”
汉王杨谅从蜀王手中接过了小公主,继而小妹子长,小妹子短,赞颂之词滔滔不绝,百般呵护,最后才转入了正题,对着怀抱中的小妹子道:
“小妹子,你可知道,忠厚老实的大哥哥阿勇已经被人拉下马了,如今东宫的位置还空着,我这个老五绝无非分之想,但却实心实意希望有个好人顶上。若是慷慨刚直的四哥阿秀上台,那是谢天谢地,我老五不仅举手欢呼,还要全力支持;万一让鬼计多端的人得志,那可不堪设想!小妹子,你福大命大,可要暗中多多保护可怜的小哥哥……”
才满月不久的小公主,自然不明白这个五哥念的是什么咒,但见他语意恳切,满脸真诚,竟然也连哼几声,接着还撒了一泡尿,汉王觉得身上热乎乎一片,知道不妙,“哎哟”一声,惹得满堂大笑。
这时,宫监张权立在门口,恭身禀道:
“请二位王爷进餐!”
说着,迅速地扫视室内琳琅满目的古董架一眼,继而低眉垂手,恭顺至极。
待蜀王、汉王离开之后,宣华夫人和气地对二位宫人言道:
“桑妹、司琴,你们也来看看,差不多全国最名贵的奇珍异宝都在这里了,有哪件中意的,尽管拿去。”
司琴率先去看,桑妹给小公主换了尿布,也来到古董架前,件件都好,又如何挑拣?况且叫拿便拿,岂不显得贪心了?二宫人交换一下眼色,皆没动手取物。
宣华夫人从架上取了四颗雀蛋大小的夜明珠,各分两颗,同时言道:
“你们随便拿去玩玩,若是想要什么,再拿便了。”
她沉默了一阵,忽又问道:
“你们可想到,他们三兄弟何以要送如此厚重的礼物?”
“那是对小公主的爱护,自然也是对娘娘你的敬重。”心直口快的桑妹马上答道。
宣华夫人微微摇头,说:
“你这话可以用来回答他们的父王,当今皇上;自然也可以用来回答皇后。”
司琴谨慎地说:
“依我看,这三位王爷是在摆珠宝大阵,志在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太子宝座。他们都明白娘娘在皇上面前是一言九鼎的啊!”
宣华夫人微微一笑,说:
“有此见识,也不枉你在皇宫多年。”
桑妹恍然大悟道:
“他们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娘娘,那你支持谁当太子?是支持送得最早的晋王,还是支持送得最重的汉王?”
宣华夫人又是一笑,说道:
“琴妹子,你说呢?”
司琴略作思索,答道:
“晋王礼轻,却送得最早;汉王礼重,却送得最迟;蜀王不轻不重,来得也不徐不疾。三家的珠宝阵可谓旗鼓相当,若是单看礼物的份上,那是谁都该支持的。”
宣华夫人黯然说道:
“若是单看礼物的份上,我是谁也不支持的;因为他们从我这里得到的要多得多!”
桑妹无比惊诧地问道:
“娘娘,你也送给他们珍宝?”
宣华夫人默然泪下。
司琴对桑妹附耳低语了几句,桑妹若有所悟,不住地点头。
宣华夫人拭去泪珠,冷峻地说:
“我的支持,便是让三家知己知彼,公平竞争。本来送礼都是暗中进行的,谁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我现在把三人所送的礼物摆在架上,按时间顺序罗列,便是要让三方各自看清对手珠宝的阵势,看清对手的愿望、决心,以及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太子宝位所下的赌注!”
桑妹仍是不解地问:
“知道这些,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宣华夫人一笑道:
“好处多着哩!知道这些,便会明白,他们之间如今只剩下一种你死我活的关系,非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可,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可。这样,就不会由于心存侥幸而延误战机……”
司琴听着听着,忽然打个寒噤,只觉得室内飞舞着刀光剑影,竟不知所云。而桑妹却傻傻地望着宣华夫人无比兴奋的脸庞泛着金属般的光泽,那光泽忽隐忽现,极似刀剑的光芒。
宣华夫人一顿,忽又盯住了桑妹说:
“桑妹子,你既然曾经拥有那册极厉害的兵书,怎么连这道理都不懂?”
“什么兵书?”桑妹觉得莫名其妙,说:“我没识几个字,从来不看什么兵书……”
“一本有十八条秘计的兵书,难道不是你把它放在鱼池的石栏杆上?”
“没有。”桑妹摇摇头。
“那会是谁呢?——宣华夫人犯疑了,她感到不安又感到欣慰。
莫非还有一个厉害的角色,在暗中关心她的复仇大计?
晋王杨广必恭必敬地行了大礼,肃然静默片刻,而后才字正腔圆十分明晰地奏禀道:
“父皇明鉴,自东汉黄中之乱以来,中国即被瓜分豆剖,或为三国鼎立,或作五胡之乱,或成南北对峙之势,直到我圣朝开皇九年灭陈为止,天下方归一统。四百年来,烽火不断,血流成河,百姓涂炭,惨不可言。此间虽说英雄辈出,也是徒呼负负而已。曹孟德焦头烂额徒劳无功,司马氏处心积虑守城乏术,祖逖闻鸡起舞壮志难酬,谢安一胜即止见难思退。唯我父王,天纵英明,风流盖世,且王且圣,兼三才而建极,一六合以为家,宪章文武,成此大业。虽言应百代之期望,当千年之运数;然则,创业之艰,苦心劳形之甚,实是难以言喻。倘若子孙。不肖,失之以守,岂但上负圣王、下违百姓,亦是万世之罪人!
“儿臣位非储副,义不忘忧,生恐秦二世之失重现,又怕晋八王之乱再来。为此,不揣鄙陋,日思夜想,积有数年,获得一治平守成之策,今献父王面前,以求指点赐教。
“臣以为天下难治,皆由鞭长不及尔。
“太平年景,每年有二千万石租赋发运,二千万丈绢布上缴,由于山阻水隔,风雨侵蚀,损耗过半,入库者不过十五,仓库常用常空。无有积储,何以备荒?有道民以食为天,民而无食,乱之源也。
“动乱岁月,常于边鄙起事,开头总是癣疥之疾;待我调兵遣将运粮,越千山渡万水,到时癣疥之疾已成心腹大患,乱世已成。
“究其原因,皆由江河大都东西走向,南北不通之故。若有一水纵贯南北,横连江河,那么各地起运的租赋便能迅速颗粒归仓,每年即可有千万石积储。以四方粮食,养幽、并、燕、赵之精兵,万一天下有事,有此一水,便可朝发夕至,虽有巨寇,不足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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