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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73节

蜀王愣了许久,才讷讷言道:
“那他如此作为是何用意?”
这时,他已然着了慌。
长孙晟沉默着,不知是在思索破解这一疑案,还是早已想清楚了,只是在选择得体的措辞而已。最后他终于言道:
“倘若我是晋王,我会怎么想?当我发现你与汉王也向宣华夫人送了贵重无比的贺礼之后,自然明白你们力争当储君的决心,必定会召集智囊们商议对策。密商中,大家很可能会想到那半本藏在凝阴殿中的兵家秘笈。既然人传那半本秘笈能帮助皇上建立大隋帝业,当然也能助诸王子出任储君;为此,诸位定然会不惜任何代价去夺取凝阴殿中的秘笈!若能得之,自然是……”
“自然是上策了!”蜀王同定地说。
“只能算是中策,”长孙晟道:“上策是,不得兵书,却能使自己马上被册封为太子。”
“有这等妙策?”蜀王疑信参半。
“这计策说穿了,也很简单:先是派人潜入殿中偷走了那半本书,然后叫宇文述的族弟宇文恺出面,故意将入殿的秘密通道悄悄地告诉你,你们求宝心切,那是非立即进殿盗宝不可了!与此同时,他们另派一人化装为晋王,跟在你的背后,也装作入殿盗宝;由于凝阴殿不设门户,密不透光,你是分辨不出真假晋王的。这么一来你们一无所获回府,自然疑心书被晋王窃去;于是,一怒之下,使个‘同归于尽’的办法,上章弹劾晋王盗宝……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宇文恺在你盗宝的那天晚上,必定提前到蜀王府等候你空手回来,同时,晋王一定也在暗中伺察,待你回府之后,这才由朱雀街悄然地煞有介事地转回晋王府,让你在对街的楼上看个明白,使你更加深信晋王确实去过凝阴殿,让你毫无犹豫地去写弹劾晋王盗宝的奏章……如果我没猜错,那宇文恺一定是极力怂恿你去写奏章的……”
“便是写了,又有什么错?反正殿中确有一人着晋王的冠服,汉王也在场看到,到时他会出场作证的!”蜀王道。
“如果我没猜错,那天晚上晋王一定呆在皇上的身边,皇上自己可为他作证。你实在是蹈人了陷阱,那奏章一上便成为诬陷好人,而且不打自招地承认自己犯禁人了凝阴殿……到时汉王焉敢出场作证?这么一来,你们再上什么奏章去揭晋王的短处,皇上是一概不信了!况且,皇上顾及夜长梦多,一定会提前册立晋王为太子。所以,我说大事去矣……”长孙晟道。
“奏章递上几日了?”王妃长孙氏问道。
“三天了……”蜀王此际已如斗败的公鸡,泄气道。
场上出现难堪的沉默。蜀王在情绪上实在不能接受长孙晟的推理,他既震惊于长孙晟一清二楚的事态分析,却不甘愿接受摆在面前的事实,终于,他又找到了长孙晟立论中最薄弱的环节:
“汉王入殿的口诀得自母后,难道母后也参与设计谋害自己亲生的孩子?而率先主张弹劾晋王的也是汉王,难道汉王也与晋王勾结陷害于我?”
“汉王这方的行为我看是节外生枝,纯属巧合。只因有汉王这方面的巧合,才使晋王设下的陷阱浑然天成,丝毫不着痕迹;否则,以殿下之英明怎会轻易上当受骗?不过,倘若殿下身边也有一群精明的谋士,自然也会有人看出破绽,及时提醒……”
长孙晟话犹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血迹的书生,他是高士廉,长孙晟的内弟。
“士廉,你怎么啦?”长孙晟上前问道。
“倒霉,晋王要册封为太子,差点要去我一只眼……”
“他当太子与你的眼睛何干?”
长孙晟为他擦掉脸上的血迹,这才看清士廉的左眉果然破伤了。
“我到薛收家中,与他在厅上切磋经义,不料,薛道衡那老头气呼呼地从书房里冲了出来,薛收见他手里拿着砚台,惊呼:‘爹爹,不是娘,是我!’那老混蛋大骂:‘你也该揍!’便把砚台掷了过来……嘿!如果他的文章和这掷砚台的功夫差不离,怎能成为一代文宗?”
长孙晟微笑道:
“薛道衡有个怪脾气,他构思文章,都必须独坐空斋,焚香静虑,周围不能有丝毫声息,否则便大发雷霆,他的夫人因此常常挨揍。”
“如此暴躁,怎成一代文宗?”蜀王妃忍不住道。
“嘿!若非这般静虑,又怎能写出‘空梁落燕泥’的名句?今晚莫非是在构思册封晋王为太子的册文?”长孙晟面露忧色地说。
“是的!薛收偷偷告诉我了。”高士廉道:“我就是因此倒霉的!”
这时,长孙无忌在门外探探头,见室内情景伸了伸舌头,待欲缩身而退,终而放胆冲着高士廉呼道:
“舅舅,快来呀,给我讲故事……”
躲在无忌身后的幼女长孙无双也伸出头来,又孺又稚地补充道:
“要最好听的!”
长孙晟对高士廉道:
“没你的事,跟孩子们玩去吧!”
待高士廉出去以后,蜀王妃忧心忡忡地说:
“兄长,事态果然不出你的所料,蜀王爷的弹劾奏章不仅难损晋王一根毫毛,反而促成他早登太子宝位,我们是一败涂地了……兄长足智多谋,可有补救的办法?”
长孙晟沉吟许久才说:
“蜀王爷所上的奏章带出三般后果:一是促成晋王早封太子,二是引起皇上对蜀王爷的不信任,三是公然与晋王为敌,也就是与太子为敌,与将来的皇帝为敌!第一点的效果已经无可挽回,第二、第三……”
蜀王妃插言道:
“蜀王爷原本没有当太子的妄想,只因庶人杨勇结局太冤,这才栗栗自危,不得不孤注一掷,如今更无非分之想,但求不失圣土及二圣的欢心,不再被人坑害,已是心满意足了。”
长孙晟苦思了许久,长叹一声才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本来嘛,蜀王爷文武兼备实为诸兄弟所不及,皇上对他也颇寄厚望。不过后来……”
“后来我枷押刘士元、刘光伯去四川,原以为只是惩治一下轻薄士人,不过是区区小事,焉知会引出偌大后果!”
“对‘二刘’的失礼,便是伤了天下土人,这叫物伤其类。伤了天下士人,便把文士都赶到晋王那边,这又无异于为渊驱鱼,为丛驱雀,让晋王得了很大便宜。同时,王爷当年弹劾史万岁受贿一事,也是失算。史万岁受贿固然不对,然而,史万岁实有大功于国,功高过小,惩之太酷。太子杨勇含冤被废,武将唯有史万岁敢于当殿为他叫屈,可见此人大节还是好的。王爷当年弹劾了他,又今天下武将寒心,再往晋王那边靠,让晋王又得了便宜。由此看来,晋王的得势,固然有自身的努力,也由于王爷你的成全。晋王的事暂且不论,而蜀王爷你的行为却被皇上看出了深浅,失去皇上的欢心,源头就在这里;王爷若想重新获得皇上的器重,应从正本清源入手。而要正本清源,望王爷先得战胜自己,先前的过去皆由王爷负气、多欲。骄奢所致……”
长孙晟直言不讳,句句切入蜀王的要害;王妃见蜀王渐显难堪不耐之色,连忙插言道:
“兄长所言甚是,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
“皇上见了王爷的奏章,必然认定是王爷诬陷晋王,就怕要立时重责……甚至降罪,这燃眉之急,还得设法解救才好。”
“诬陷的假案已被做得是模是样,几乎毫无破绽,实是难分、难辩、难解!”长孙晟一言一顿一摇头,继而言道:“不过,只要王爷硬着头皮硬说在凝阴殿中见到一个身着晋王冠服的人,而汉王又肯抵死作证,那么,皇上便有可能感觉到其中的蹊跷……至少也会犹豫难决,不至于立时降罪下来。怕就怕汉王他到时溜之大吉,那……”
“那决然不会!汉王一定会作证的!”
蜀王的断然语气之中,已然含有几分抢白的意味。
书房的内室便是寝室。在寝室中,高氏与琼英二人相对在灯下做女红,外间的对话却一句也没漏过。就在蜀王说到“汉王一定会作证”时,高氏突然猛抽一口冷气,原来她的手指被针误刺中了。琼英停下手中的活儿,凝神注视着高氏,顿然间,高氏竟幻化为当年的千金公主,而她自身仿佛也置身于漠漠风沙的突厥帐篷之中,瞬间,往事历历在目,杂陈于眼前……
“琼英,你怎么啦?莫非我弟雅贤他近来欺侮你了?”高氏道。
琼英回过神来,连忙擦干眼泪,强笑道:
“夫人说哪里去了……”
接下便指着外间,压低嗓子道:
“人家兄弟要争夺江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卷入恐惹来大祸呢!想到这里。我吓得落泪了……”
“咱与蜀王爷乃是至亲,长孙郎不好推诿呀……”高氏也低声道。
“此事还望夫人三思,令先祖高公若非卷入皇家的勾心斗角,夫人早年何来流离颠沛之苦?”琼英则道。
高氏愣住了,眼前闪现的尽是娇儿行布、恒安、无忌以及小女长孙氏可爱的脸庞,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便在这时,忽闻室外长孙晟言道:
“我也不是不信汉王,只是此事关系太大,不能不多虑一重……”
接着是蜀王坚定但略显脆弱的回音:
“内兄不必多虑,我这就找汉王去,把它敲定!”
第八章 后宫魅影 第一节
杨广被册封为太子之日,明明是良辰吉日,为何顷刻间暴风骤雨,隋
文帝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杨坚的心似乎被人悄悄地摘去。胸中空落得发慌。登上紫云阁如上望多台,往事历历在目。
为了建立大隋的基业,他的奋斗是何等的艰辛。周宣帝拥有五个皇后,她们为了争宠,交相毁谤。杨坚的女儿是五皇后之一,常欺凌其她的皇后,惹得宣帝大为恼火,他指着杨后的鼻子大骂:
“一定要杀你全家!”
当即宣召杨坚进殿,并交代左右说:
“倘若杨坚入殿时神色有变,你们就杀了他!”
不一会,杨坚进去,神态自如,这才幸免于难。
然而,宣帝的猜忌仍然不能消除。其时宣帝病危,深恐杨坚在朝生事,便将他出为扬州总管;而杨坚也以为时机已到,不肯上任,以风湿病为辞,仍然赖在京师不走。不久,也即是大象二年五月乙未日,周宣帝驾崩。于是,内史上大夫郑译假诏引杨坚人总朝政、都督中外诸军事,拜杨坚假黄钺、左大丞相,以周宣帝临朝听政的正阳宫为丞相府,幼主静帝成了听差。
于是,一场“夺权”与“反夺权”的斗争,拉开了序幕。
杨坚他不能以大德临天下而服众,深恐请王亲国戚不服,便使了两大绝招。一是以会葬周宣帝为由,召集各路诸侯回京以便控制;二是以嫁千金公主去突厥为借口,要各路藩王口京送行,目标自然是上网打尽。
胸无城府的周室诸王于六月纷纷回京送死,而国戚们则大多是官场角逐的老手,岂能轻易上当?
首先,是相州大总管尉迟迥举十五州之兵起事讨杨。尉迟迥及其父亲都是周朝的驸马,尉迟迥的大孙女尉迟繁炽又是周宣帝死前所纳的第五个皇后,尉迟氏可谓树大根深,与北周的存亡休戚相关。他差不多据有北齐所有地盘与杨坚抗衡,这就不难想象杨坚他所承受的压力了。
其二,是幼主静帝的国丈司马消难,也于淮南起兵响应。
其三,是上柱国王谦,举西川十八州之众,以匡扶周室为辞起事。
此外,还有陈将进攻广陵,杜乔生聚众造反。杨坚一时陷于四面楚歌之中。面对着这场惊涛骇浪,纵然他智计百出,也是一种没完没了的苦斗了!
全国规模的动乱刚刚平息,紧接着又是突厥的大举南侵。突厥数十万骑兵似草原上的风暴,简直是势不可挡。倘若不是一箭双雕将长孙晟的神机妙算,新建的大隋王朝实在是危如累卵。
此间,既要应对上柱国梁士彦、宇文忻等一帮人相继谋反,还要筹划并吞南方梁、陈两个小朝廷的军机大事,这就注定了他必须无时无刻地苦心劳力,牵肠挂肚,他只能如驴推磨般的活着。
好不容易,全国统一了,正想松一口气,过几日帝王的生活,可是天大的问题来了:
——这偌大的基业交给谁呢?
——太子杨勇不行,只好废了;老三秦王杨俊也不行,而且死了;剩下晋王、蜀王、汉王三个儿子,该谁上呢?
他反复考虑着。
老二晋王很好,什么都好,几乎挑不出毛病,不过,人若没有毛病恐怕不太正常,他隐隐地感到有某种不妥,或者是不安;老四蜀王能文善武,但太骄贵,手下一个人才也没有,顶多只能领一州一郡,可野心又不小;老五汉王不错,却又太嫩……费尽心机拿来的江山所托非人,他是死不瞑目;而把江山让给异姓,那更是死犹不甘!
在他看来,如今天下最大的事便是交代,可这交代却又实在太难。有时,他对自己的几个儿子似乎观察得一清二楚,可谓明察秋毫;有时,却总觉得有点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他难下决心,老是举棋不定,觉得立太子比打江山还难!
前日,他看了老四弹劾老二的奏章,这才促使他快刀斩乱麻。他看了那奏章,气得浑身颤抖,五内如焚、七窍生烟!而后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人掏空了……
往事波奇云诡,一页页地从他的脑中翻过,瞬间万象杂陈,轻灵飘忽;往事又如铁铸的山岳,横亘心中,搬不走移不动,沉重之极。
眼前的现实太突兀,也太严峻了。从杨秀所上的奏章里,他感受到蜀王、汉王、晋王三家摆开的阵势。他嗅到血腥的气息,他听到笳鼓争鸣,他见到刀光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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