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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74节

从汉末分裂成三国,动乱了数百年,刚刚在他的努力下得到了统一,难道又要从他儿子的手中再次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莫非自曹孟德到他杨坚,其间千百英雄的努力全是徒然?注定要落空?不!尽管亲生的儿子,纵然是杀二留一,他也要让自己手创的大业万世永存!谁若想瓜分豆剖他的大业,谁就该死!
他决定提前册立杨广为太子,让另外的两个儿子死心绝望。今天,他在紫云阁召见三个儿子,还让杨素、苏威二人在场听证公议,便是想最终敲定册立太子的大事。
有人上楼来了。
楼梯上传来了两种脚步声,一者刚毅躁进,一者谨慎稳重,那是杨素和苏威上来了。二人见皇帝杨坚木然靠在座床上,脸如死灰,似睡非睡,便悄然立于一旁。
有顷,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三位王子来了。
杨谅一见父皇、杨素、苏威三人的神态,便冒出一个想法:
——哈!三尊菩萨!
他见二哥、四哥规矩地站在一边不吭一声,又想:
——要比赛沉默的能耐吗?好,那大伙儿就比比看!
场上谁也不吭一声。
杨坚睁开眼来,见三个儿子恭敬之极略感欣慰,但见三人拉开距离站着,又扫兴地闭上了双眼。五个人正提起全副精神,准备聆听圣谕,却只闻见杨坚粗重的呼吸声息。
“蜀王殿下,”杨坚没有睁开双眼,但出语冷峭且带讥讽:“你把前天晚上凝阴殿所见再说一遍。”
“儿臣领旨!”杨秀横下一条心,决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是四日前的黄昏,我在承香殿徘徊,心中正记挂着母后的病,忽见东边凝阴殿前有一道人影,鬼鬼祟祟。我觉得可疑,便悄悄地往前靠去,定睛一看,那人头戴远游冠,加金附蝉,身着朱衣绦纱袍……他举手在南墙上按了按,接着,那墙自行向两边分开,出现了一道暗门……错愕间,那人已闪身入殿,因而,我也追踪进去,接着,五弟汉王也快步进去,暗门就自动关上。殿内比外面更加昏暗。那人转身返顾了一下,可我与汉王已经闪在一边。他犹豫了一会,这才走向殿中央,不知怎么一来,他竟平地升起,从梁上抱下一只盒子下来……”
“哼!”杨坚颇为不耐:“那个戴远游冠的人……你以为是谁?”
“戴远游冠,又加金附蝉,那可是亲王特有的冠戴。”杨秀斟酌道。
“你认为他是谁?”
杨坚睁开灼灼之眼,厉声追问。
“这……”杨秀好生犹豫。
“说!”
“儿臣以为……”杨秀已无回旋余地了:“儿臣以为,远游冠加金附蝉……只有我兄弟三人戴得……我与汉王一起跟踪……”
“说明白点,他是谁?”
“若非……若非晋王,又有谁?”此时虽已入冬,杨秀却大汗淋漓。
杨坚转问晋王杨广:
“尔有何言?”
“儿无言。”杨广道。
一片沉寂。那气氛是一点就着。
杨坚站了起来,朝杨秀一步一步走过去。杨秀已闻见乃父粗重的气息,心中慌乱,又结结巴巴道:
“儿确实看……看到他……他着亲王的冠戴……”
“天下有穿王爷的礼服去做贼的吗?”杨坚厉声道:“你诬陷人也得有个谱,否则,画虎不成反而像一条狗!告诉你,那天晚上,你二哥一直在我身旁,始终不离寸步,他正全神贯注地陈说长治久安的大略;而你……你在捣什么鬼?再说一遍,那时你究竟见到了什么!”
“儿确实见到一个头戴远游冠加金附蝉的人闪身入殿,否则,我和五弟又怎会跟踪进去?此事五弟也可以作证……”
杨秀说罢,求援地望着汉王杨谅。
杨谅的眼神似受惊的兔子连忙逃逸开去,缓缓地低下头来。原来晋王当晚在父王处,那么,指控他入殿盗书便不能成立,这真是大出意料之外;如今怎好坚持晋王入殿盗书的事?如不出场作证实对四哥不起,而出场作证不仅得罪晋王,连父王也冲撞了,他好生为难!
杨坚愣了一愣,转视杨谅许久才问:
“阿杰,你说吧!”
“阿杰”是汉王的乳名,如此严峻的时刻父王仍以乳名呢亲,这给汉王杨谅极大的宽慰。气氛一宽松,杨谅的机灵就来了。他什么话也不说,先是可怜巴巴地望着父王,一副“有苦难言”的况味,再则求援地望着晋王与蜀王,显示了满肚子的“苦衷”;然后就低下头来,决心一声不吭,给大家一个“模糊到底”,由大家瞎猜去。他已然悟出“沉默是金”的妙用。
杨秀立时感到五弟沉默不愿作证的背叛意味,但马上又以“慑于父王、晋王的威势”为之解脱;而杨坚、杨广的猜疑目光则同时落在杨秀脸上,均以为阿杰是受蜀王“裹挟”,这才无言。
杨坚重新靠在床上,双眼由眯到闭,也来个长时间的沉默。
“天子难道可以力求的吗?”杨坚斜靠座床半躺着,双眼仍不张开,有气没力地说:“谁当天子乃是天意。孔夫子作法垂世,万人敬仰,号称大圣,难道就不想当皇帝了?因为天命不许!他知道天命!”
杨坚睁开兀鹰般的眼睛搜索着,将杨素、苏威、晋王、蜀王、汉王逐个扫视之后,又合眼徐徐言之:
“若论打仗用兵,韩信几无敌手,只因一念之差,身败名裂……自古以来,多少狂妄之徒破家灭族,皆由一念之差!你们自己拈量拈量:文比孔子如何?武比韩信怎样?坏我法度的,必在子孙吧?比如猛兽,他物不能损害,而毛间的跳蚤、虱子、臭虫却能损害之……杨秀,你统辖四川天府之国,拥有二十四州,却不能养活刘士元。刘光伯二名儒生,大损我圣朝美誉,你可知罪?”
杨秀连忙跪下说:
“知罪!知罪……不过……”
杨坚怒火难按,从座床上站起来,戟指骂道:
“你这败家子!手下全是一堆毛毛虫,一个人才也没有,还想当太子!还想当皇帝!自己不行,反而妒贤嫉能,诬陷兄长犯禁盗宝……如今真相大白,你又该当何罪!”
杨秀吓得心胆俱裂,但仍不改口,急急分辩道:
“那盗书之人分明头戴远游冠,又加加……那个金附蝉!”
杨坚急步上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放屁!该死!你想借助那宝书图谋不轨,犯禁入殿,却来恶人先告状……你……你以为我就不能杀你吗?”
这时,内侍张权快步而来,上阁跪禀道:
“皇上,奴才奉旨查遍了每个角落,就是不见那半本宝书……秘笈。
杨坚颤巍巍地抓起了杨秀,几乎脸贴着脸警告:
“你若不交出那半本兵书,我现在便杀了你!”
说完用力一推,杨秀仰天跌倒,杨坚也连连倒退几步,差点摔倒。
杨广急步上扶,把杨坚安置座床之上,然后自己跪落杨坚脚前恳求:
“请父皇暂息雷霆之怒……四弟固然有罪,但故意诬陷儿臣,恐还不至如此。今我兄弟三人府中均找不出那半本秘笈,足见盗书者非我兄弟;而那头戴远游冠加金附蝉者,显然是外人冒充。那人进殿的诀窍都能弄清,亲王的衣冠还造不出来吗?此事还望父皇详察!儿臣本有五个兄弟,大哥已废,三弟已故,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今若以儿臣之故,重罚四弟,儿臣恐无面目见天下贤达!”
杨广说罢,泪流满面叩头不止。
杨坚俯身扶起杨广,心中一热,不觉流出泪来,同时想道:
“得儿如此,何愁后继无川”
凝重如山地沉默着的杨素,心中甚不自在。他不觉得自己是被皇帝召来审察盗书案的,反而感到自己也是陪着受审的。特别是当杨坚睁开兀鹰般的双眼,将在场的人逐一扫视一遍时,那又意味着什么?是怀疑?是搜索?是警告?还只是平常的一瞥?倘若是平常的一瞥,眼光应是轻描淡写而过,无所停留;而如果是搜索则一定要停留片刻。
——那么,刚才皇上的眼光究竟在我脸上逗留过吗?逗留多久,似乎逗留极短?极短算不算逗留?还有,他说当皇帝是天命,还举了孔子、韩信为例,韩信是影射谁?是警告杨秀?难道仅仅是警告杨秀?唉,我当右仆射够久了,左仆射空着,就是不让我补上去,若非心存疑忌,早该补上了!
想到这里,已不可解,突然又冒出一事,心中暗叫:
“不好!莫非皇上疑心我盗了那半本书?”
于是便不失时机奏禀道:
“皇上,镇国之宝失落,非同小可!当务之急,理应以追回国宝为先。”
“越公有何妙策,可追回国宝?”杨坚应道。
“匆促之间,难有良策;但城门要立即封锁,细查出城之人,同时,对熟悉入殿机密之人应盘查。问他可有泄密之处,泄于何人?”杨素答道。
杨坚缓缓地点头,然后对苏威道:
“郊公,此事由你办理去吧!”
“臣领旨!”苏威立即拜谢。
他心中兴奋不已,自他审理“猫鬼案”触犯皇后、杨素以来,仕途甚是坎坷,今皇上将此大案交他办理,实是难逢机遇。
最后,杨素才想到盗书的正题。大伙费尽心机才把杨秀这头猪秽抬上杀猪架,连沸汤都浇开了,刀也磨利了,晋王何以反而替他开脱,来个网开一面?莫非真的是兄弟的情分难割难舍?还是另有他图?嘿!这小子是有那么一点莫测高深,今后可得小心在意了!
这天晚上,他在书房里与儿子玄感重提此事,两人皆称咄咄怪事。
突然书架后转出一位青年书生,不徐不疾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你们这一招弄不好可要鱼死网破。晋王替他这么一开脱,皇上固然要暗赞其盛德,蜀王更会失去戒心。由此看来,蜀王不仅没有脱险,反而是面临深渊了,今后只需一推便完了。厉害!厉害!”
杨素颇为愕然,觉得此人有点面熟,他闭目凝神了许久,眼前突然现出一个骑牛的白衣少年……那是几年前的事情。
其时,他信马由缰在白鹿原上踏青,游览霸陵的风光,忽见白衣少年在牛背上看书,便上前问道:
“何处书生?如此用功。”
那少年下牛答话,才知道是上柱国李宽之子,名密,字玄邃。
又问所读之书,答曰:
“《汉书·项羽传》。”
杨素进而与之交谈,深感后生见识不凡,回府后,曾与儿子玄感提起霸陵的遭遇,不料小儿辈已然成为倾盖之交。当即言道:
“哦!记起来了,你就是霸陵原上的骑牛儿郎!小儿字玄感,你字玄邃,若非天缘巧合,怎能如此?你们理当亲兄弟一般往来切磋,以敷天造地设。”
纷纷扬扬的大雪,透明发亮的大雪,如垂天悬挂的银幕,包裹着十一月戊子这一天大喜大吉的日子。从武德殿到承庆殿,自大兴殿至延嘉殿,整个皇宫的数十座宫殿都成了粉妆玉琢的琼楼玉宇。
大兴殿前立着黄麾大杖,迎接非常的喜庆节日。
杨坚站在大兴殿门前,身后拱列着围屏般的文武百官。他的眼光穿过大兴门、嘉德门、直至承天门外,眼望洒落的满天雪花,耳听远处的烧钹喧响,顾左右而言道:
“这天气……”
“大雪!”左边的司徒长孙览应道,他是今日册封太子的大使。
“瑞雪!”右边的司空观德王杨雄赞道。他是杨坚的侄儿,身处猜忌之地,是今日的册封副使,这世道好话多多益善。
“好雪!”杨坚道:“雪而无风,乱中有序,真正的瑞雪兆丰年!这时辰实在选得好,选得准!”
杨坚说完,返顾身后的太史令袁充,眼光饱含着赞许,因为这日子是他选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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