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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76节

“还有……我夫妇自然也同意……”
“你们盗人之国,复又灭人之族,你可知罪?”
“此事实然罪孽深重。为了赎罪,我大隋立国之后,诏今天下州县名山立寺三千七百九十二所,度僧尼二十三万,写经四十六藏……以此超渡先朝亡魂,当可补过。此外,诸王子均于京帅立寺,供养先朝命妇。如今,宣帝后来满月法净、宣帝后陈月仪华光、宣帝后元乐尚华胜,宣帝后尉迟繁炽华道等人,她们都安居京师寺中,衣食无缺,以此安置先朝家眷,岂无功德?”
那判官听了直是冷笑,而后反问道:
“独孤伽罗,我且问你:倘若有个大盗,他于谋财害命之后,为了心安理得,将盗来之财的百分之一用以建寺,为苦主超渡亡魂,如此作为可有功德?”
独孤伽罗一愣,判官这一反驳好生厉害,她所堆砌的诸多善行竟于瞬间崩塌。气恼之下,突然狂性大发,竟是狂笑不止。
待她笑止,判官问道:
“有何可笑?”
独孤伽罗满脸煞气:
“我笑自家建寺实是多此一举。我平生杀人可谓多矣。”
“那你认罪了?”判官道。
“不!不仅无罪,而且有功!”独孤伽罗道。
“胡说八道!”判官厉声驳斥。
独孤伽罗却冷静应道:
“以今世而言,我的话确是荒谬绝伦,但是万世之后呢?万世之后,天下势必人多为患,那时候世界一定如插满香烛的香炉。人若想跨一步定然要踩上别人的后跟,而大家都心慈手软,谁也不愿杀人。这么一来,世人若不饿死,也会挤死。可见,我预先杀人,乃是为万世之后立功立德,只是杀得太少,哈哈!太少了,嘻嘻!嘻嘻……”
举座一时都傻了眼,不仅因为她笑得十分诡谲怪异,还因为她那匪夷所思的道理。沉默了半晌,那判官与阎王絮絮低语了一阵,才转身道:
“独孤伽罗,只要阶下的冤魂无有异议,那么……”
六十四个被她下令毒杀的宫女们不待话完,便哄然呼喊:
“大王!我好冤枉啊!我好冤枉……”
冤魂们从四面围上,七手八脚将她抬举半空,再次往那口沸腾的油锅掷去……
此情、此景独孤后虽是夜夜经历,仍然是心胆皆裂,她一惊醒来,耳际仍有喊冤之声。室中灯火如豆,杨坚已然披衣坐于床头,她惨痛地呻吟了一声,继而瞪视杨坚那惊异非常的脸。杨坚问:
“你听见了吧?”
“你也听见了?”
独孤伽罗这一惊非同小可,两人同时听到,那梦景便非梦景了!这时,她分明见到杨坚郑重地点了点头,竟然吓得魂不附体,紧紧地抱着夫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同时,恐怖万分地回想那冥府受审的细节。过去的梦境虽有冤魂纠缠之事,但大多紊乱而纷杂,今晚则有条不紊,绝非一般野梦可比,这太可怕了!她寻思了一阵,极想将梦境告诉夫君,但理智不许,因为一旦说明了,就等于向夫君供出自己暗害数十名宫女的全部事实,皇上若是动了雷霆之怒,后悔就来不及了。
杨坚一面呵护着皇后,一面则反复想着刚才那凄苦的喊冤声。不肖子杨勇令他大失所望,但废为庶人后仍给五品的俸禄,难舍的是父子之情,今晚听他喊冤,不能不动心,莫非杨勇真的有什么冤屈?不然,册立老二杨广为太子的那一日,何以会天翻地覆?此事天亮后得过问一下,昨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日上东窗,时值辰牌,司寝的宫人进来禀告,太子杨广以及越公杨素已在外面恭候多时。皇后重入梦乡,他低唤两声,她却睡得很沉,最后只好捏着她的手臂将她摇醒。
她睁开眼,呆涩地望着夫君,神情恐怖,直到弄清捏她手臂的是杨坚而非梦中的冤魂,这才松了一口气。尽管她疲乏困顿至极,但还是勉强起身。她怕呆在床上,只要醒着,她就是人间尊贵无比的皇后;一旦睡下去,便将是坠入无边苦海的罪犯。躺在床上是容易睡着的。
杨坚、独孤伽罗来到了寝宫外室。
杨广、杨素极其虔诚地请了早安。杨广特别对母后的健康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和忧虑,对宫中的太医颇不以为然,并说已派人出京寻觅遁世神医。
“此事可有眉目?”杨坚插话。
“已有眉目。”杨广答道。
“那是什么人?”
“说来此人和咱家还有一段缘分。不知母后可曾听过?据说外祖在先朝任洛州总管时曾见过此人,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外祖便说他是神童,是罕见的大器,大到连朝廷都不好随便使用他!此人姓孙名思邈,京兆华原人,幼通百家之方,尤善老庄之学,专攻医道,有起死回生之术,如今隐居在太白山。”
“那快去请来就是。”
“儿臣已派人去了,不日便可来京。”
杨坚沉吟了半晌,终于切入正题:
“庶人勇近来如何?昨夜怎么啦?”
“儿臣正要面奏此事。”
杨广望了父母一眼,见其关注之切不免心中一惊,定了定神,才接着说:
“大哥他回到庶人村闭门思过,渐渐明白过去的不是,儿臣实在替他高兴……可是,不知何故,他近日忽然神志昏乱,精神失常。儿臣不敢怠慢,立即请来术士推究。术士说,此乃元妃的冤魂来索命,难以排解。昨夜他不敢呆在室中,自云被冤鬼追逐,最后还爬到梧桐树上呼救……”
“他说过什么?”杨坚插话。
“他只是一味求饶,还喊冤叫屈,说元妃并非他亲手加害,是手下人干的……”
“原来如此!”杨坚自以为解开了疑团,还特地转身向皇后解释:“他昨晚就是为了此事叫冤的!”
独孤后“哦”了一声,连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表示赞成还是敷衍。她心中想法是很特别的。她疑心昨晚杨坚已窥破她的梦境,猜到冤魂索命的情形,怀疑她谋杀了无数宫女。显然,所谓无妃阴魂向杨勇讨命的对话是他父子事前串通好的,为的是套出梦中的情形。她决定不再开口,以免上当。
“儿臣尚有一事好生为难……”这时杨广又谨慎言道。
“何事?”
“大哥他犯了罪,本来囚禁在内史省,可他毕竟是父王的亲儿子,是儿臣的亲哥哥,内史省的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真是左右为难!儿臣体会骨肉之情,也体会内史省的难处,请旨将大哥引入东宫,原以为是两全其美;不料,大哥他好日子没过上几日,便时交厄运,命逢穷途,竟为冤鬼所缠。蹈则不顾水火,攀则无视危险,万一有失,实在于心不安,虽然父王不予怪罪,朝野将谓儿臣为何物?如不严加约束,恐后悔无及矣!”
“那就管束严一点!”
“诚恐一旦严加约束,朝野难免蜚短流长,儿臣虽百口也是难辩……”
“此事有朕作主,你无需过虑!”
说到这里,杨坚望了望一声不吭的杨素,心想:
——你再厉害,也未必斗得过我的老二,看来册立广儿为太子这一着走对了!
杨广、杨素离开之后,杨坚准备将凝阴殿兵书秘笈失窃的事,详告皇后独孤伽罗,可就在这时,司膳宫人进上了早餐,又来了红叶。
红叶是红得发紫的女官,皇上皇后同时招呼她一起进膳。
独孤伽罗的眼光逗留在一盘炸黄河鲤鱼上面,这可是她一向爱吃的菜,但此刻她马上想起梦境中被抛入油锅中的情形,心中大为骇然:
——报应!报应!莫非由于我一向爱吃生烹鲤鱼,才夜夜经受油锅活炸之苦!
她紧皱双眉,对宫人训道:
“这道菜撤下,今后也不耍再做了!”
待司膳宫人惊慌退出之后,杨坚夹起了一口莱,开始说起了兵书秘笈失窃的事。他从蜀王杨秀弹劾晋王杨广说起,继而细说凝阴殿里诸王遭遇的怪事,最后又说搜遍三亲王府不见兵书踪迹的疑案。
独孤伽罗听了大为骇异,说道:
“如此大事,皇上因何今日才说?失窃的是镇国之宝啊!皇上你难道忘了?我们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她突然感到双重的失落,不仅失去了镇国之宝,也失去了杨坚的心。
杨坚似乎觉察到皇后反应异常,沉吟一会又补充道:
“这些日子你病得不轻,不好让你心烦,延至今日才不得不告诉你。国宝失窃,事关重大,你心思比较活,说不定旁人都想不来,你眉头一皱就破解这一大案。”
独孤伽罗听了这话受用多了,心也宽,思路果然也活了,当即问道:
“你说,这兵书如今是否在孩子们手中?”
“难以断定……”杨坚摇摇头。
“可以断定:它不在我们孩子手里!”独孤伽罗一顿,接着说:“若在阿秀手中,他决不会上章弹劾广儿。”
“事后我又听说,阿谅也暗中支持弹劾。”
“那就证明它也不在谅儿手里。”
“而广儿当晚又一起同我谈论长治久安的国策……”
“如此,广儿也可排除了!可以肯定:兵书失窃在前,并且已落他人之手,此事实在非同小可!皇上,如不火速追索,后果不堪设想!”
“哼!一旦查出,非诛九族不可!只是……”
“宇文恺嫌疑最大,但出手盗窃的可能性又最小……”她稍微一顿,又望了红叶一眼,才沉吟道:“既然兵书失窃在前,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将兵书藏回殿中时被人识破了机关……对了!当时我在按下机钮时,便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我急忙口头搜索了一遍,却什么也不见;我依次再按机钮,又觉得有人偷看,回身搜索仍然一无所有。直到我把书藏好,出了凝阴殿,忽觉得背后有一道影子飞出宫墙。”
“你有没有回殿查看一下?”
“我回殿查了,书在匣中,并无遗失……”
“那可能由于多疑才看走眼了,凡人哪能飞越那么高的宫墙?”
“我当时也这么想,可明明有一道影子越过宫墙,而且是女子的身影。”
“女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那身影实在疾如闪电,事后我虽一直感到怪异却不便对你说,因为那事凡人是办不到的,除非是白日见了鬼!”
“你最后一次藏书是哪一年?什么时候?”
“那是……尉迟氏死后不久……”
独孤伽罗说到这里,见杨坚神情有变,把剩下的话吞回去了。
杨坚听她提起尉迟氏,胸口如挨了重重的一锤,喘息粗重,却再也一言不发了。
红叶听杨坚夫妇一来一往的对话,心里紧张得实在透不过气来,她虽没有盗窃镇国之宝,但与那本秘笈实有莫大的关系,直到皇帝杨坚上朝去后,她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这一夜,红叶久久不能入睡,围绕着秘笈失窃事件,往事一页一页在她心中重新翻开。
那是尉迟明月死后不久的一个深夜,她醒转过来,正欲翻身,发觉身边竟还睡了一个人。她第一个念头是:
——皇帝杨坚。
杨坚已经“驾幸”三次了,不过,这次为何事前没先打招呼,竟然深夜入房,而且房门已经拴紧,又怎能潜入?这就奇了!她伸手往那人脸上摸去,没有胡子,再往下摸,是和衣而卧,正想往下再摸,手腕便被一只坚如铁钳的手捏住了。力气好大,显然是个汉子。
“你好大胆子,这是什么所在,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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