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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91节

红叶愣了半晌,喃喃道:
“原来如此……得想办法营救小天香才好!”
“那杨坚当年对宇文氏斩尽杀绝,如今他们自相残杀。骨肉相残,那是活报应!”
“可小天香一半是宣华夫人的,你对宣华……不是很好吗?”
“那是两回事。”
“小孩无罪,你不是再三教我:要多做好事吗?”
“惩罚杨家,便是做好事!”
“那宣华夫人,其实一直都在惩罚皇上一家。”
份面郎君沉吟了很久,终于说:
“好吧,我可以给她报一个讯,死活我可不管。算是听你的。”
清明节早晨,万里晴空,骄阳把柔和的光辉洒在岐山东边。仁寿宫墙外的山坡上,一座坟墓朝着旭日寂寞地垒在荒草之中。坟中埋葬着宣华夫人的挚友尉迟明月。
坟墓按宣华夫人的意思构筑,它朴素淡雅,体现尉迟明月的人格;坐西朝东,寄托尉迟明月生前无尽的乡思。
辰时过后,宣华夫人同司琴、桑妹来到坟前。桑妹手里还携着两岁的天香小公主。司琴挑着担子,一头是扫墓的祭品,一头是装进绣囊的焦尾琴。两个宫卫立在远处警卫。这情形,年年清明节都是如此。所不同的是今日又添了一个新的扫墓人。她就是小天香。
小天香从未到过野外,高兴得又跑又蹦又跳,从没这般活泼过。
司琴将祭品一一摆在墓床上。小天香见墓床上摆满酒菜,忽地问宣华夫人:
“娘,这是请客吗?”
“是”
“怎么客人还不来?”
“来了,她就住在里头。”宣华夫人指坟而言。
“客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叫尉迟明月,是……也是你的娘!”
宣华夫人想,若非明月妹妹李代桃僵,哪有我莲花公主在世?没她莲花公主又何来小天香?说她是小天香的母亲实不过分。
小天香满脸狐疑:若是乳娘,我怎么从未见过?
不禁又问道:“是生我的亲娘吗?”
“应当算是你的亲娘。”
“那……你呢?”
桑妹插嘴道:
“她也是你的亲娘。”
小天香越发迷糊了,她想起昨晚的事:母亲特地把她和桑妹叫进房中,要她今后称桑妹为“娘”。
小天香巴望着桑妹许久,又问:
“那你呢?”
宣华夫人代答:
“也是!也是你的亲娘!”
同时思忖:眼下若非桑妹挺身营救,小天香终归是活不成了,桑妹夫妇实是小天香的再生父母。想到这里,复又郑重地叮咛:
“记住了,你姓翟名天香,今后要叫翟天香!”
她是昨晚才弄清桑妹的丈夫姓翟名让,是个猎人。想起小天香今后要随翟让夫妇过猪户的生活,宣华夫人不觉眼泪双垂。
小天香高兴得跳起来:
“好啊,我有三个亲娘!我有三个亲娘!”
场上人无不垂泪,三个亲娘,其中多少辛酸。
宣华夫人点燃了三位香,立在坟前,低声说道:
“明月妹妹,你死得好惨,这一切都是为了愚姊……”
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她想起尉迟明月临终的遗嘱,感慨万千。复仇之事,虽已殚思竭虑以办,怎奈仇人太多,杀不胜杀。想到这里又道:
“复仇大事,我已完成过半,虽然杀不胜杀,自当勉力为之。一旦功成圆满,姊便来与你作伴。你一定寂寞了,你一向喜欢嵇康的《广陵散》,我现在就弹给你听。”
小天香见她念念有词,问道:
“娘,你这是同谁说话?”
“同你的明月娘说话。”
“我怎么没见到她?她在里头不肯出来吧?”
“会出来的,她喜欢听琴,我这儿琴一弹,她就出来了!”
宣华夫人说着,同时把香插在坟上,然后翘首远望,若有所思。
前日床头凭空出现一封告急书信,道是皇后已差人准备暗害小天香,要她好自为之;又道那本兵书乃是镇国之宝,皇家追索甚紧,或毁或移,亦需当机立断,免招杀身之祸。
桑妹始终与外界绿林好汉保持密切的联系,经她一手安排,小天香可望安全转移到荒山野林的猎户人家,认猎户翟让、裴桑妹为生身父母,来日朝廷也难以追踪。自从尉迟明月去世,又耽搁了桑妹的三岁青春年华,这回理应让她同天香回到翟让身边。这些事情都已说妥,本无所虑,只是约好的绿林好汉们为何这时还没出现,却叫她心挂意悬。另外,那册镇国之宝的秘笈,似乎还处置得不太妥善。她将那册秘笈连同贵重的珍宝一起打入包袱之中,让桑妹带走,这本无差错,然而,那秘笈的厉害该不该明告桑妹?说了,诚恐轰动江湖,引起朝廷的追捕;不说,却怕被她夫妇等闲作贱。此事令她好生委决不下。
绿林好汉始终不见踪影。
司琴在烧化纸钱。
宣华夫人从绣囊中拿出焦尾琴,在坟前的石桌上为尉迟明月演奏《广陵散》。
哀烈的琴声令天上的行云徘徊,使林间的春鸟停止歌唱。风过松林,发出微微的叹息。
桑妹和司琴两相对视,千言万语化作点点清泪,滑下腮帮。
小天香一边听琴,一边目不转睛地注视墓门。妈妈说过,只要琴声一响,里头的尉迟明月就会打开墓门走了出来。她也是亲娘,亲娘第一次见自己的女儿也会害臊吗?还是在梳妆打扮,以致迟迟不能出来?
“妈妈,明月娘为何还不出来?天香今日就要走了,难道她不想最后见我一面?”
宣华夫人心中一阵战栗,琴声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充满稚气却偏要说大人话的女儿。她早知杨坚与独孤后发誓不与第三姓生儿的事,所以,女儿一落地便知不得安生。最初,她还不把它当作一回事,认为反正是杨家的血脉,死活关我何事?但随时光的流转,女儿逐渐长大,慢慢会笑了,笑得天真无邪,把母亲的心都笑碎了。继而会看东西了,小丫头视线能追灯火转移,不时发出“唔、唔”惊叹。有时会长时间凝视母亲,小嘴嗫嚅着,似是千言万语,又似是只一句话:“别抛弃我!”看她那吃奶的神气,够贪婪的,一手按着乳房,拼命地吮吸,似乎预感到再也不能啃亲娘的奶头了。于是,她才感到自己真的成为母亲了。然而,由于复仇事大,仇人又多不胜数,且都显赫不可一世,狡诈万端,对付他们谈何容易!她不得不集中精力对付外敌,以致把唯一的亲人常常给忘了!如今女儿轻责尉迟明月“难道不想最后见我一面”,她战栗了,大有大梦初醒之感:
——我简直是铁石心肠!哪像一个母亲?
于是,把小天香紧紧搂入怀中……
驿路上四个便装、身藏暗器的武士,骑着高头骏马奔驰而来。他们奉宫监张权的密令,乔装为强盗,准备赶到尉迟明月的墓园,来劫夺天香小公主。为了这密谋,张权当真是绞尽脑汁。此事既要不折不扣完成,又要不留痕迹,使皇上于事后不致怪到他的头上,乃至杀他的头,实在两难。天幸前日得知宣华夫人要带天香公主出官扫墓,着实是天赐良机。在宫外出事,怪不到他这个宫监,要怪也只能怪他所派的宫卫不够得力,绝不至于疑他主使害人了。
宣华夫人解开衣襟,掏出乳房,将奶头塞入天香的口里。她欠女儿的实在太多,唯能以此塞责,深感负疚,她不断地抚摸小天香,心有千言万语,唯付一抚一摸之中……
四匹坐骑冲出了松林,直奔那两名宫卫。宫卫尚弄不清发生了什么回事,有一个已经挨刀扑地,另一个仓皇脱逃。那四个汉子无心追赶宫卫,径奔墓园而来,两下子便从宣华夫人怀中夺走天香小公主,扬鞭拍马而去,这一切只发生于瞬息之间。
宣华夫人、司琴都借住了,疑惑不解地望着桑妹,那意思是:
——这就是你的绿林兄弟吗?
桑妹也呆了;许久,才指着远去的人马,厉声叫道:
“不是!他们不是!是坏人!”
这时,张权亲率一百多名卫士在宫前集合,由那逃脱国官的卫士带队,去追那四条汉子。约奠追了二十里,忽失强盗踪迹。张权使下令卫士返回仁寿宫,理由是宣华夫人还在墓园,万一事出不测,谁担当得起?
小公主天香被劫之事,宫监张权连夜驰京上奏了皇帝杨坚。次日,杨坚带着东宫右监门率高雅贤,驾着六马金辂,风驰电掣,下午便驾临仁寿宫。
小天香美若天上玉女,诚属人间神品,杨坚每回见她,都乐不可支,实是他晚年的一大慰藉,无端遭劫,令他魂魄俱丧。宣华夫人唯此一女,此女丧失,简直是摘走了她心肝,她又怎能经受得起?杨坚一路上捉摸,觉得皇后的嫌疑最大。她的醋性一旦发作,历来是胆大妄为。况且前些日子她来过仁寿宫,只宿一宵便匆匆返京,哪像外出疗病的样子?分明是有所为而来!
然而,他并没将事情者死,看绝。凭他的政治历练,往往还会虑及事情的反面,倘若宣华夫人想陷害皇后,故意将自己的女儿道走他乡,制造一种被劫的迹象,似也不无可能……
他来到了仁寿宫,首先索来了宫卫的薄薄,按名册将宫卫一一唤来,问他昨日辰时干什么,有谁作证?证人须得四人以上,方可释疑。仁寿宫宫卫的编制共三百名,昨日被杀一人,还有二百九十九名。杨坚亲自逐个对证,查无明显作案疑点,这才交代高雅贤,挑选一百五十名精壮卫士,组成十个分队,每队十五人,向四面人方辐射搜索,立即出发,远至三百里方休。同时又下了一道圣旨给各州县,务必留意查询一个两岁左右貌如玉女的女孩。
接着,他又唤来了宣华夫人的两个贴身宫人:桑妹与司琴。他见桑妹那副痛不欲生的神情,”无一丝一毫作伪迹象,便让她详尽叙述案情经过。桑妹边说边哭,至泣不成声时,司琴便接着说,说到便咽处,又由桑妹续下。杨坚的老练远非常人可比,便这么听说一遍,就已断定:
——天香公主确实被劫去了。皇后大是可疑。
于是,他又反证:
——宣华夫人是何等的善良,何等的温顺,何等的可怜!
他忘了晚餐,连忙赶到寝宫去探望、安慰宣华夫人。
来到寝宫门口,步伐却有点犹豫,一种负疚感油然浮上心头。
——倘若我不是对独孤伽罗一味姑息,何来今日之事?
他在门口停了许久,这才轻轻地将门推开,如此体贴关照别人,算是平生第一次了。
孤灯下,宣华夫人静静地躺着,她脸色白得透明,冷若冰霜,浑身纹丝不动。若非睫毛上挂着泪珠,那简直就是一尊玉雕睡像。
杨坚不知说啥是好,但是沉默只会更僵。他终于从袖中掏出一纸,轻幌一下说:
“我已下旨,着令全国盘查咱们女儿的下落。宫卫也出动了,向四面八方搜索……”
他似乎对空房子讲话,没有反应,感到从所未有的拘束,深叹一口气,坐在床沿。
各自敛神细听对方的一呼一吸。恍惚过了几百年,宣华夫人才冷哼一声,又沉寂了一阵,说道:
“你那圣旨、卫队,对凶手管用吗?”
“为何不管用?”
“你以为凶手是谁?”
“你说……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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