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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98节

于是,贺若弼被除名为民。
现在,杨素是唯一的幸存者,看来是不会有事了。
一个即将远行的人,当他行李包袱收拾清楚之后,就该走了。
杨坚的内外大事也收拾完毕。他累了,本来只是想到仁寿宫休养休养,不料,却躺倒下来,面容憔悴,气息不均,一下子病人膏盲了。宣华夫人小心翼翼地一旁伺候,她心里在想一件事:失去女儿之后,杨坚曾私下安慰她,要再生一个小皇子来弥补。这似乎很好,却又很不好,到底好不好直至现在还弄不明白,世间竟有弄不明白的事!
由此,她又联想另一桩事:
——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杨坚?
若在十年前,那不成为问题。她的感觉是,自从入了长安,一切都漠然处之。杨坚对她的感情,好比是水倒石头上面,留不住,也渗不透。然而,点点滴滴不绝地浇灌,虽说不能滴水穿石,但凿出一个小坑坑总会成吧?
杨坚合上双眼,但没睡着。风湿侵入心脏,但头脑还清醒得很,思想活跃非常。特别是死的念头,像蛇一般缠绕着他。先前,他从未认真地想到死,天天听“万岁”的呼声,虽不信以为真,但对于死的印象实是遥远而又模糊。自从独孤皇后去世以后,死的念头便不时来造访他。这使他近来不受任何制约的后宫美妙日子,蒙上一层灰色。
两年前雍州的地震,曾引起一阵窃窃私语,都说京师周围地震对皇帝不利。当时,他不以为然,但过了四个月,皇后果然死了,他这才吃了一惊。悲痛之余,颇有一些庆幸:还好是应验在老婆子身上!
谁知皇后去世没几天,又来个陇西大地震,这使他深以为忧了。据说,天要降祸于人,总是先显异兆以示警告。天人感应之说,历来都说不清,唯其说不清,才特别的可怕。为了取得冥冥主宰的谅解,他大发慈悲心,正月实行了大赦,又令太子监国,自己避位躲到仁寿宫来休养。
百官对他的仁寿宫之行均无异词,唯有章仇太翼再三劝阻,并且说:
“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真是骇人听闻。
此人因庶人杨勇的事,被配在太史局当官奴,继而双目失明,但过了不久,他的两只手掌竟然能看书识字。杨坚对付这个怪人、怪话的办法,是将他投入监牢。
到了仁寿宫不久,杨坚病倒了,而且觉得这回的病与以往颇有不同,想起了瞎子的不祥预言,觉得大不自在。
接着,又发生一件怪事,有一颗星侵入到月亮中去,在里头玩了好几天才退出来。叫人找《天文集占》一查,却道:
“有大丧,有大兵,有亡国,有破军杀将。”
他愣住了,这几桩事是他最害怕的。
过了几日,又传说一个数丈高大的巨人在雍门一带走动,脚印有四尺五寸来长。
又是一大异事!他心里很慌乱,便再一次宣布大赦天下。但不济事,七月分又接连几天日色无光。
他又翻开了《天文集占》,占曰:
“日无光,有死王。”
“大限到了,大限临头了!”
他想。当即在大宝殿寝宫中会见百僚,隐含诀别之意。过此而后,心倒宽了许多,他开始接受“人固有一死”这个最普通又最难以接受的道理。
他又寻思:还有什么要事必须赶办?趁还活着。脑中逐一过滤着,眼前出现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文臣武将:
——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默默而立,依稀可辨是上柱国梁士彦和宇文忻,另一个是柱国刘(日方),都砍头了;又是两个老人,上柱国王谊、元谐,前者赐死,后者也砍头了;接着是魁伟的王世积、倜傥的虞庆则,这两个上柱国也砍了;又是两个上柱国——韩擒虎、贺若弼,一死一废;还有两个上柱国,元宇、元胄,这黑白无常也是一死一废;史万岁也砍了;高颎、李德林废了……
杨坚忽然发现:
——被我杀的、废的,除李德林外,全是上柱国及柱国大将军!这十来个上柱国、柱国都杀对了吗?若是杀对了,便说明过去用人全用错了,那么,我这个圣上其实不过是老用错人的昏君;如果杀错了呢?那例说明我原以为自己是个知人善任的明主……可是,明主乱杀人,把庙堂的柱石全给砍了,算个啥?岂非暴君一个?
似乎他必须在暴君、昏君两顶帽子中选择一个……他感到非常委屈,极不公平!
一个声音反问:
“你公平过吗?”
他已经不那么理直气壮,觉得“圣天子”的荣衔,应当自觉摘下来,不过暴君、昏君的帽子也坚决不戴,他毕竟统一了中国,结束了三百年的大动荡、大分裂,如果说,他不是英雄,谁是英雄?况且也有杀对的,更有用对的,比如杨素……
想起了杨素,他又不安了,那梁毗上的奏章,言之凿凿,能不提防?猛然间,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开皇四年发生在杨素家中的隐秘之事,杨素同妻子郑氏争吵,愤然大骂:
“我若作天子,你一定不能当皇后!”
那郑氏怒不可遏,立时上奏,结果免了杨素的官。此事虽然过去了二十年,但是,杨素想当天子的心思过去了吗?如此严重的问题怎可大意?
他又想起了内史侍郎裴矩的话:
“人臣在羽毛未丰时,总是鞠躬尽瘁,忠心耿耿,不见有何异志;一旦羽翼已成,就难以防范,虽知他有二心,却来不及了!”
裴矩说的真是至理名言。其实,便是至死不渝的忠臣,也不直让他的家族势力膨胀。势力可以传递到下一代,忠心能传给下一代吗?
他的思路被脚步声踩断,接着,又听到一呼一吸的气息。凭那矫健的步履、粗豪的气息,他知道是太子杨广来了。他睁开眼,说道:
“你要记住:势力可以一代一代往下传,忠心却未必可以遗传……杨素……你明白吗?”
杨广想着:别说是下一代,就是杨素本人我也提防啦!但口里却说:
“越公久处机衡,为国罄竭心力,能有二心?”
“杨素曾骂他的妻子:我如果当天子,你一定不能当皇后!”
“哦!”杨广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态:“儿臣谨记在心!”
杨坚垂下眼帘,不禁又想起章仇太翼的不祥预言,便低语道:
“章仇太翼,非常人也。回京之后,将他放了,或许对你有用。”
“儿臣遵旨。”
杨坚的脸上再也看不出思考的迹象,他的气息似乎比先前均匀多了。
杨广的眼神像刚出洞的老鼠那样,怯懦而又贪婪地偷觑着端坐床沿一声不发的宣华夫人,然后又警惕地返顾床上的父亲。这个绝色美人,比他杨广还年轻,而且是他杨广灭陈时的战利品,按理本该赏赐给他的,却被父皇夺去。如今名分上成了他的母亲,这使他感到万分遗憾,一种叛逆的心思在滋长着。他的眼光开始放纵地扫瞄着宣华夫人,从那光彩照人的脸庞,丰满的胸脯,袅娜的细腰,富有曲线的臀部到一切的一切,全不漏过。宣华夫人感到自己犹如一丝不挂地暴露在这个“儿子”的眼前,难堪至极,两颊火烧火燎,急忙低下头来。
杨坚悄悄地睁开夜猫捕鼠的双眼。他没睡着。他本来对杨广的过分老实就有点莫名的不安;近来生病卧床,宣华夫人一直亲自伺候汤药,当他醒时,杨广总是诚惶诚恐、规规矩矩,而一旦从瞌睡中睁开眼来,则往往发现这个太子的眼光贼溜溜地在宣华夫人身上打转。为了觑个真切,这回特地装睡,终于捕捉到杨广那邪恶的眼神。
“伪君子!坏透的伪君子!”
他心中鉴定着,同时感到极度的悲哀——莫非我过去对他全看错了?他一直都在欺骗我?我以往所看到的全是虚妄的假相?我晚年最值得自慰的便是挑准了一个合意的皇储,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上当了!
他的心一下子全凉了。他再次定睛审视了杨广。杨广终于党察到父皇那冷箭般的眼光,缓缓地低下头来,合上了眼皮,同时,心狂跳起来。过了许久,才悄悄地偷觑父皇一眼,便在这一瞬间,父与子的眼神再次遭遇上了。
“不打自招!”
杨坚断定了,显出严酷的神情。
“坏了……”
杨广又吃了一惊,然后找个借口,溜出了大宝殿。
薄暮。
一道人影轻烟似地飘入了骠骑将军府,沿左厢一闪。二闪,便进入了高雅贤的书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包中粉末倾人茶壶之中,人是蒙面人,粉末是孔雀胆。
“高将军在家吗?”
外面有人询问,那是内官司仪红叶的声音。
蒙面人一震,蹿出门外,红叶已经进了内厅,但见人影一闪、二闪,便即无影无踪。她好生诧异:那人身段很是眼熟……粉面郎君!莫非他也居住崇仁坊?是长孙晟。高雅贤的亲戚?
她不顾唐突,先是东张西望,继而到处寻找,简直是在搜查了。
便在这时,琼英抱着长孙无双走进了书房。
“阿姨,你怎么老抱着我?我都四岁啦!”
“我喜欢你呀,喜欢你这个小娃娃!”
“你喜欢小娃娃?怎么不自己生一个?生一个小表妹,双双就有伴了!”
琼英放下了长孙无双,叹了一口气:
“阿姨恐怕今生是生不了小娃娃……。”
“那是为什么?生娃娃很难是不是?”
“阿姨以前干了一件大坏事,恐怕老天爷不让我生娃娃。”
“你骗我!阿姨是好人,救过爹爹,救过舅舅。”
“我就是救你爹爹,救你舅舅时干了亏心事。”
“那……是杀人吗?”
“也算是杀人,杀了一个曾经是我救命恩人的公主。”
“你骗人!你怎会杀人!更不会杀救命恩人。”
“可是这是真的。”
随着一阵脚步声,高雅贤回来了,他一把抱起了长孙无双,甜甜地亲了一下:
“小无双,你爹爹回来了!高兴不高兴?”
“哎哟!”她被他的胡须刺痛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边嚷边挣下怀抱,跑去门口张望了一阵子,扫兴地回来,嘟哝着:
“舅舅又骗人了!”
“没骗你!这回他与梁默大将军打了胜仗,西突厥全投降了,达头可汗只身投靠吐谷浑去了,小无双,你爹爹往后不再打仗了,可以在家陪你、抱你,给你讲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
“爹他现在在哪里?”小无双边不及待。
“先头部队已经到了渭桥,苏仆射、牛尚书已经率领百官出城迎接。不过,你爹回到家恐怕还得一个时辰!”
“那么久?就不能快一点!”无双再次跑出门去。
“这是没法的事。”
这时,红叶走进了书房。
高雅贤夫妇得住了。
“我是内宫司仪红叶。”红叶道。
高雅贤心中一震。红叶!皇上的大红人红叶!太子的大红人红叶!她来作甚?高雅贤当即趋前揖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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