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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应 第124节

  闻潮生花费了足足三日的时间,在雪雨敲打的屋檐下,一笔一划写出了那篇百字文,纸上的墨渍被如刀削般的凛风吹干,闻潮生越看越觉得这些字上面带着过重的肃杀之气,会影响阑干阁内的考核。

  程峰告诉他不甚要紧,因为这世上懂字的人很多,却有两者不包括。

  一者是在边关常年打仗的军士,一者是那些整日里为了生存而奔波的小老百姓。

  他们没有时间去研究,自然也看不明白字里行间的神韵。

  那日酒后,阿水没有再提起过让闻潮生不要去阑干阁的事,只是一味地沉心练习‘鲸潜’。

  这门功夫的作用不仅仅是假死,事实上,‘鲸潜’的本质在于‘藏’和‘纳’,是引天地精华来蕴养与重塑身躯的方法,世间人千千万万,人人皆不同,并非每一人先天近道,多年来,前来求道之人诸多,然而道家修行的根本目的一直是为了长生,与世间大流有着极大不同,大部分人根本修不明白,徒徒浪费自己的精力与时间,甚至还有不少修士误入歧途,最终走火入魔,下场惨烈。

  后来,北海道人无奈将《逍遥游》分化成了三门奇术。

  这下,难度要比直接修行逍遥游小了许多。

  ‘不老泉’与‘鲸潜’为‘妄语’打下基础,前两者修行有成后,进入第三阶段,便要容易许多。

  但即便逍遥游被拆解成了三份,仍然难度极高,譬如不老泉,这门功夫任何人练起来,都有滋养经脉与血肉的功效,可真想要练出成果,不但需要悟性与耐性,生活还得自律,那些三五日逛一次青楼,动不动提枪上阵者,基本与这门功法绝缘。

  冷雨不停,闻潮生今日在檐下练完了字,忽然想起几日没去看糜姨,如今正是最冷的时候,再加上雨雪混杂,空气湿冷,山间木头极难获取,于是他跟阿水讲了一声,去吕知命的柴房中拖来一些劈好的木柴,用常备的棕榈叶盖住,拉着柴车出县了。

  蓑衣固然挡不住挤进缝隙里面的风,但至少帮助闻潮生隔开了雨水中出鞘的冷意,他踩过泥泞,来到了青田,敲响了老猎户的房门。

  对方将门打开,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内坐下,闻潮生眉头一皱,觉得哪里不对,眼神一扫,先是望向了窗口靠着的糜姨,而后又移向了老猎户面前的火炉。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间青田里的木屋,本该十分暖和,可如今里面却冷得宛如坟墓。

  闻潮生心中掠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但第一时间还是以为二老只是柴禾烧完了,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可随着他进入屋内,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还堆着不少木柴。

  见着这些整齐摆放的木柴,闻潮生手里拖着柴车的绳子落在了地面上,他虽未去看窗边的糜姨,但已经知晓了一切。

  张猎户如此疼爱自己的妻子,但凡糜姨还有一口气,炉子里的火便不可能会熄。

  闻潮生沉默着来到了张猎户身边坐下,他拿过了火钳,拨弄余烬,好一会儿之后,火炉里未完全熄灭的余烬终于复燃出了微渺的红点。

  接着他取来了房间里堆砌的一些易燃叶绒,铺在了火星上,等到这些叶绒燃烧起了明火,闻潮生才小心地放入干柴。

  渐渐的,房间里随着火炉的重新燃烧,又温暖了起来。

  “糜姨什么时候走的?”

  闻潮生轻声对着身边脊背佝偻的张猎户问道,火炉的火光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艰难催燃着他眼中即将熄灭的神采。

  他在死寂中缄默了许久,才缓缓道:

  闻潮生有些麻木地用火钳拨弄着火炉,又问道:

  “糜姨还有遗愿么?”

  张猎户几乎是微不可寻地摇了摇头。

  “她没讲。”

  言罢,他好像是被火烤化了些,没有先前那般僵硬了,只是随着火光从火炉散开,闻潮生看见了张猎户几乎已经全白的头发。

  面对爱人的离去,他表现得极为平静,若不是这满头的白发,闻潮生真觉得张猎户该是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张猎户双手交叉,放在了膝前,直勾勾望着火炉中燃烧的焰火,沙哑着声音说道:

  “她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们老来得子,她因为难产,被广寒城的医师活活从阎王手里面薅回来的,生完孩子以后,家里的积蓄没了,她连月子都没来得及坐,便开始帮衬着干活,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她这辈子舍不得吃好的,舍不得穿好的,钱财一点一滴省下来,想全留给长弓,奈何多年前长弓离去,再不归家了……”

  闻潮生听着张猎户的叙说,回道:

  “我前些天托专人去找了长弓哥,兴许这些天就会有消息。”

  “人有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长弓哥的近况,糜姨泉下有知,也该能安息了。”

  他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有些来不及,但长弓不只是对糜姨很重要,对于张猎户也同样重要。

  二位老人当初在他落难之时不止一次帮衬过他,闻潮生对于二老的感情不浅,如今得知糜姨含憾而去,他心中亦是说不出的难受。

  张猎户老来丧偶,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挚爱离去,对于他的打击必然巨大,若是有了儿子的确切消息,有了挂念,他或许能快些走出这场凄冷的冬雨。

  坐于炉前许久,张猎户忽然双手撑住膝盖站了起来,转身来到了床边,开始收拾。

  “潮生,劳烦你帮我去县城找梁木户定口好的棺材吧,厚实些、大些的,苦海县今年的冬天太冷了,我想把这床被子和我的衣服一起跟阿芳下葬,免得她受不住。”

  “钱我回头给你。”

  闻潮生摇头。

  “老张,这三年里你们救过我的命,还不止一次,给你们尽孝是应该的,别跟我谈钱了,能给的我一定得给。”

  “我这就回去帮忙定做棺材,回头也让我一起送糜姨最后一程吧。”

  他说完,起身来到了张猎户的身边,见后者一直温柔凝视着自己妻子的尸体,不愿挪开眼神,只得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出门去了。

  关上房门,他走出了几步,听到背后的木屋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PS:这一章两更的量,第三更别等了,各位早点睡,我今天如果没补上,明天也得补,每天签1000份签名真的有点顶不住,我给自己架住了,当初若是只取个‘夜来’,现在必然境况不会这样尴尬,那么多读者都等着实体书发货,我得加快进度,工作量太多,难免有些心烦意乱……当然,这也只是深夜碎碎念一下,毕竟是我的工作,出了问题不该由读者买单。

  欠的一更今天不补明天补,一定补上。

第161章 失踪的张长弓

  闻潮生在前世学过许多诗人们对于遗憾的悼念,但终于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却在这场冰冷凄迷的小雨幕中将那些精美绝妙的诗词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满地铺满的雪一般的空白。

  论悲伤痛苦,他不及张猎户的十之一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担心张猎户这名要强了一辈子的老猎人,会不会被这样绝望的不幸击溃。

  糜姨的下葬忙活了一天,二老在苦海县认识的人本来也不多了,因为物资与医疗条件的缺乏,县城里不少县民的寿命只有五六十岁,张猎户曾经认识的许多朋友,如今早已经过世。

  在县城之南的荒林脚下,闻潮生与张猎户下葬了糜芳,来为她送别的也仅有他们二人。

  梁木户本来跟张猎户也是多年的好友,奈何这两年腿脚不便,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疾病,开始只是腿疼,去年翻年之后,他的腿一下子没知觉了,县城里的郎中都说没法治,他试了不少偏方,效果寥寥,如今也全靠一个徒弟平日里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星月稀疏时,雨雪更大,二人皆往回走,张猎户回了青田木屋。

  闻潮生问他不回苦海县原来的宅子了么。

  张猎户说不回了。

  他要在这里陪妻子待到冬天过去。

  闻潮生将柴留给了他,然后拖着湿重的步子往回走,等他回到了自己住的宅院儿,隔着老远便看见阿水双手抱胸靠在了院门口盯着他。

  院门口的上方门框处有一处比较厚实的草垛,能够遮雨,阿水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糜姨的葬礼办完了?”

  见到闻潮生回来后,她便转身向着屋檐下走去。

  闻潮生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寒冷刺骨的蓑衣褪下,挂在了侧房门口风干。

  阿水开了坛烧刀子,先前家里的烧刀子早已经喝完了,似乎是她自己今日出去买的。

  两碗酒入肚,她见着闻潮生的面色渐渐由苍白转为红润,这才开口说道:

  “今日有人来找过你。”

  闻潮生头也不抬,问道:

  “淳穹,还是白龙卫?”

  “白龙卫。”

  “是个叫‘小七’的女人。”

  闻潮生眉毛轻轻一扬,说道:

  “他是个男人,只是喜欢女装……长得也确实像女人。”

  听到这里的阿水露出错愕眼神,端着酒碗的手也僵滞在半空中,她认真观察着闻潮生的脸,似乎在确认闻潮生没有逗她。

  “你确定?”

  闻潮生点头:

  “我确定。”

  阿水被他说的一时间竟有些沉默,饮下手里端着的烈酒,她才又道:

  “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你当面讲,明日你自己去找他吧。”

  闻潮生点头。

  今日夜里,他无心修行,也入不了状态,只觉得心烦意乱,阿水在床上打坐了一会儿,似乎感受到了闻潮生的烦躁,也不修行了,她盘着腿,脚心相对,双手捏住脚尖,正对着闻潮生问道:

  “你跟那老人的感情很深?”

  闻潮生盯着一旁的火盆,回道: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走入绝境的时候,任何一丁点儿来自于外界的帮助都是弥足珍贵的。”

  “若说先前那时我是吊在了悬崖上的一名失足者,那他们便是悬崖上的一根根藤蔓。”

  “我就是靠着这些毫不起眼的藤蔓才能活到现在。”

  “但我帮不了她。”

  “苦海县今年的冬天要比往日更加凛冽和急促,我能等,她却已经等不及了。”

  糜芳确实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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