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296节
“风城……”
她终于感叹了一声。
“那的确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还有什么想与她说的话么?”
闻潮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院长:
“我出不去了?”
“今日幸是人多,你才能多活三日,但这三日你必然无法离开书院了。”
“三日之内,若是你不向圣贤请罪,后果自不必我多说。”
闻潮生看着手里的伞,将伞递给了院长。
“那……劳烦您帮我将这把伞还给她。”
院长接过了这柄再平常不过的伞,既觉得掌心冷,又觉得掌心沉重。
“我尚且还有事要做,两日之后帮你还伞,如何?”
闻潮生点点头。
“多谢您。”
这场晚宴,众人皆有心事,吃喝皆不痛快,散场之后,闻潮生被书院的人关入了碧水笼反思,离开黄金台的路上,书院的同门纷纷议论,论闻潮生如何不知好歹,论他如何不知死活,论他如何狂妄嚣张,论他如何下场惨淡……直至众人皆散去,王鹿才忽地顿住脚步,他站在原地,与高敏嗟然一笑道:
“差些忘了,我已经不是书院的学生了。”
高敏抬头望着天上的星穹,清风吹不走她眸子里的迷茫:
“闻潮生为何要拒绝参天殿的圣人?”
王鹿挠头道:
“他就是那样的人,脾气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师妹,我先回去了。”
“而今师妹在四国会武上拿下如此成就,未来必然大放光芒,日后的路山高水远,师妹多加珍重。”
他说完,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高敏立于原地,纤瘦的身躯被星月洒下的辉芒照得有些寂寥,她盯着王鹿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喊住了王鹿,想要将欠下王鹿的五十两银子还给他,可随着王鹿回头时,她隐于裙袖之下的手却又紧紧攥住了钱袋子,手心渗出了汗水。
“师妹还有什么事么?”
高敏抿了抿唇,微微摇头。
“师兄珍重。”
“最近手头紧,先前欠师兄的钱……有机会再还给你。”
王鹿似乎忘了这事儿,被一提醒,才挠着头,爽朗笑道:
第416章 我想留下他
两日后,夜。
小阁楼内,灯火璨然。
杜池鱼坐在桌几面前,又将一本「开物论」抄写完毕,她合上了书籍,将原来的模本放回了书架的原位,接着目光又在面前的书架上移过一本又一本。
落于这书架上的书籍,基本都是程峰曾经比较感兴趣的类目,这些书目均不在翰林中进行保存,所以其中的绝大部分,程峰都没有看过。
杜池鱼望着半个书架还没有完全抄录的书籍,陷入了思索,她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在书架上的书藉中搜寻、比较,最终仍是没有能够做了决定,回到了窗边的另一个小桌子旁,给自己倒了半杯早已经凉透的茶,细细与月色对酌。
她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还是会和寻常的时候一样安静,与杜池鱼时常交往或是交流的人,都会从她的身上体会到一种他人没有的平和与温柔,这种感觉会催生静谧,让急切变得轻缓,让躁动化为安祥。
闻潮生即是如此,与院长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觉得自己能听到时光从她发隙之间偷偷溜走的声音。
没人在这里,没人能顺着天上流淌坠落的光辉看进她的灵魂,她独自坐于此处多少年,连杜池鱼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喝完了这半杯茶,杜池鱼内心的某种疑惑似乎得到了答案,她又坐到了常常抄录书籍的木几旁,提笔沾墨,但并未继续抄录书籍,而是开始写着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
这些事情或是年轻时候她的亲身经历,又或是道听途说来的小故事,跻身于记忆角落里吃灰了多年的边角料被再次翻开时,似乎在人生之中单开了一条静谧的小路,要比那些曾经历经的诸般大事更加值得回味。
于是写着写着,杜池鱼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是以往不曾有过的轻快,是回忆过往时的感慨,还有一些则是朝花夕拾时才能感知到的惊喜。
后来,这些东西洋洋洒洒写满了一整本,院长看着未写完的故事结尾,犹豫了片刻,还是适可而止地加上了几个点,接着,她将书籍放到了窗前吹干墨渍,这才把这两日抄写好的书籍与今日书籍一同拿上。
走时,她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将屋子里的一切收拾干净,布置妥当,接着拿上了门口木柜上的旧伞,就这样离开了书院。
王城在下雨。
如今偌大的王都里,只有书院避过了这场瓢泼大雨。
杜池鱼先是来到了王鹿的家中,悄无声息地将那几本书放在了王鹿的床前,接着又行走于王城之中,直至到了一间匿于巷弄深处的毫不起眼的院子里,见到了一个坐在雨中磨刀的年轻女子。
二人对视了一刹,阿水停下了磨刀的动作,望着杜池鱼手中的伞,缄默不语。
二人在这场雨中僵滞了很久,阿水才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声音问道:
“他死了?”
杜池鱼来到了阿水的身边,将伞放在了一棵小松下,回道:
“快了,雨停了他就会死。”
“他现在在哪儿?”
杜池鱼转身面向她,反问道:
“你希望他现在在哪儿?”
“越远越好。”
杜池鱼摇头:
“他出不了这王城。”
阿水将那柄沾满雨水的柴刀放于风雨之中甩了甩。
“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杜池鱼回道:
“你找到他又能如何呢,他被困住了。”
“我可以救他出来。”
杜池鱼眉毛一挑:
“你确定你要救他出来?”
“这是我的事,他不该卷进来,也不该因此而死,所以我必须得救他。”
杜池鱼点点头:
“很好,那我也有一个请求,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帮你救他。”
“什么请求?”
“我想请你救他出来。”
“可我本来就要救他出来。”
“我知道……可是,困住他的恰恰也是你啊。”
阿水站在雨里,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很长时间,她在这场瓢泼大雨里抬起头,向着面前的老人问道:
“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救他?”
杜池鱼笑道:
“因为他是我的学生。”
“而且……齐国需要他。”
“若他不死,只怕也回不了齐国了。”
杜池鱼的观念与她截然相反:
“若他不死,总会有机会回来的。”
阿水埋下头,继续磨刀: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你是从风城来的。”
“这场雨下了两天, 我也想了两天,我觉得自己大约劝不住你,但我还是想为齐国留下这个人才。”
“当然,谁也无法强迫你,一切抉择,皆由你定。”
“不过你要尽快做出抉择,因为这场雨过了明日就会停。”
言罢,杜池鱼便转身去向了小院的门口。
“若是你想救他,明日子时带上一匹快马,于王城之西的寒辕长街相待。”
她走后,阿水也停止了磨刀。
这柄让小七帮忙购置的柴刀已经磨得早已经锃亮,即便在雨中,也仿佛映射着锋利冷漠的寒芒,阿水凝视着不断被雨水冲刷的刀刃,上面照着自己那张茫然的脸,渐渐的,随着雨珠争先恐后击打碎裂于刀刃上时,一张又一张熟悉的染血的面孔出现在那里,寒芒仿佛烧成了火光,阿水凝视着他们,他们也在凝视着阿水。
直至某一滴不知从何处落下的雨水模仿着天穹上千万珠雨砸在刀刃上时,浇灭了闪烁的火光,冲刷着上面一张张清晰的面孔,让他们变得稍显模糊,让他们渐渐在锋利的刀刃中走远。
最后,那里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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