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297节
第417章 当年的真相
在王城这场浩荡的大雨里,许多人都在思考。
无论是书院的院长,或是此刻坐在蟠龙宫中的齐王,又或是那名在王城不起眼小巷深处的姑娘……他们都有数不清的烦心事与各种各样的情绪,这些东西似乎全部杂糅摔碎进入了雨中,对着王城的夜幕不休不止地宣泄着。
杜池鱼离开了书院,又回到书院,她生平从来不说假话,但现在她要撒一个谎。
她可能会撒一个谎。
碧水笼中,闻潮生盘坐在了熟悉的位置,当院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闻潮生说道:
“您来此地作甚?”
院长回应道:
“我来履行自己的诺言。”
“关于风城一事,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闻潮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所以这件事情,是参天殿内的那群圣贤授意,从很早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布局,目的,就是要用这风城四十万的人命去换一个让他们可以合理的逐鹿天下的理由?”
闻潮生问道:
“齐国少了这么多年养出来的四十万精兵,他们全不在意?”
院长如实道:
“不在意。”
“对于他们而言,逐鹿天下有没有这四十万人根本不重要,他们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一群可有可无的蝼蚁……重要的是,他们要一个可以绝对地、不疑地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的发动战争的理由。”
“四十万这个数字,足够大,足够残忍,他们是尸山、是血海、是所有人都无法轻易忽略、洗净的血孽。”
“先前你将平山王的「瑕漏」从苦海县带回王城之后,玉龙府这种权力滔天,常常与平山王不对付的组织之所以一个屁也不放,是因为这件事情……他们本来就知情。”
“可他们不敢讲,没人敢讲。”
“你能理解么?”
闻潮生盯着面前的笼子,回道:
“当然,大家都很惜命,而且做官到那样的程度,他们格外清醒,对于参天殿内的那群圣贤来讲,他们与风城那四十万因为一念之差就被舍弃的军人不会有任何差别,他们的官位爵位不会让他们看上去尊贵半分。”
“如果他们不同意,他们就会死,接着马上就会有新的傀儡上来补齐他们的位置。”
院长看了闻潮生一眼: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也便能明白许多事了。”
闻潮生目光轻动:
“可为什么初来书院的时候,您要说以为来这里的会是淳穹?”
“淳穹与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提到了这个早已经溺于苦海县的名字,院长徐徐盘坐在了闻潮生的面前,与他相对而视,温柔的面容让笼中的闻潮生有一种重新回到小阁楼的错觉。
“这件事,得追溯到很多年前了。”
“平山王这辈子心狠手辣,果决刚猛,静如渊,动如龙,为权者,无所不用其极,他做得很好……但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心病。”
“而他这辈子的心病,一个是齐王的父亲、他的兄弟,还有一个便是淳穹的爷爷。”
碧水笼中,院长娓娓道来,将一段已经尘封了许多年的往事摊开在了闻潮生的面前。
“平山王一生善使权术,年少时更是恃强斗狠,十二岁那年便开始学着培养扶持的自己的势力,齐周王(先王)较之他更早出生,乃是嫡长子,按照那时齐国的律令与王意,齐周王必须继承王位,而平山王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能力都远胜于齐周王,后者不但宅厚软弱,还重情重义,这使得当朝的诸多大臣之中有了非议,这样的人,真的适合接替王位么?”
“如此不知从何处传开来的风声在众人之中传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是去向了二人的父亲的耳中,而二人的父亲受参天殿圣贤影响极深,将儒家的诸多道义化为了教条刻于骨血,这风声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嫡长子未来的处境,后来他暗中观察平山王,发现平山王成长得实在过快,而他的大儿齐周王一对比起来,便显得格外平庸,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平山王就是要比齐周王更适合接替他的王位……但,也正是这个念头的出现,让当初的齐王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找个机会处死平山王。”
“他绝不允许自己儿子出现「谋逆篡位」这样的污名,即便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极低。”
闻潮生听着院长讲述着这段过往,问道:
“我猜,后来是齐周王救了平山王。”
“确是如此。”
“半个月后,平山王被先王挂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本来将要问斩,是齐周王以命相挟,把平山王从鬼门关活活拉了回来,而那时的齐王年岁已高,没有机会再生子了,若是齐周王真的想不开,他就得绝后,如此,他才终于渐渐平歇了处死平山王的念头。”
“事实上,二人从小关系便很好,平山王也的确没有辜负过与齐周王的这份情谊,待到齐周王离世,祸起萧墙,他得知之后,第一时间便从远方贬放的边城招兵买马而来,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下齐周王唯一一个儿子,也就是当今的齐王。”
“可惜,那场动乱来得太急、太大,背后牵扯着无数人的野心与欲望,平山王那时势单力薄,远不如如今,于是最终只能向参天殿圣贤求助,后来因为平山王的忠诚打动了殿内圣贤,终是有人出手,保下了齐王……”
听着院长叙述,闻潮生道:
“只怕参天殿并非受平山王的忠诚而动,我以前不知那场奇怪的朝纲动乱真相,而如今听您一说,忽然眼前云开雾散了。”
“我已是将死之人,院长不必藏着掖着,有一说一即可。”
第418章 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没有之一
院长微微一笑道:
“话虽如此,既然你能听懂,我又何必再讲得太明白?”
“平山王第二则心病,则是因为淳穹的爷爷,当年他因为站位的问题,力排众议,要保下平山王一众在内被齐周王父亲无端发配边城的王族而遭劫难,平山王后来一直想将这份恩情还给淳家,这也是参天殿的圣贤们与平山王达成交易时的承诺,他们对着齐国所有权力在握的王族下达了命令,让他们无论如何要帮助平山王将风城一事的消息压到四国会武来。”
“你以为风城的消息无法散播,是因为平山王的权力滔天,事实上,他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因为那不是几千几万人,而是四十万,消息能被封锁至今日都未在齐国内大肆传开,是齐国朝堂上上下下包括书院「忘乡台」在内「共同努力」的成果,按照原本的计划,风城一事在风城的人被彻底屠灭之后不久,消息就会直接在整个齐国炸开,届时借着滔天民愤,王族第一时间非但不需要散发抚恤金,还能迅速收纳一大波用于发动战争的肉盾与钱财。”
“届时不少人会为了死去的家人而战,待到他们也死得七七八八,抚恤金便能省下一大把,这笔天大的买卖会让齐国的绝大部分王族受益,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这件事情的根本是参天殿内的圣贤发起的,直接省去了他们为数不多的良心的问责。”
院长越说,细节之处便让闻潮生越觉得心惊。
“而平山王想要将这件事情推迟到四国会武,一是能借着参天殿圣贤之威尊,当面逼迫燕王与陈王表态,三国一同伐赵,这会让局势变得极其混乱,而齐国可以在这场混乱之中找到机会再故技重施,继续「献祭」一批军人,给燕国再安插上一个同样莫须有的罪名,接着,再与最弱小,最没有主见的陈国联手,将燕国也灭掉,最终唇亡齿寒,陈国若是不臣服,下场自不必多说,如此一来,天下四国便唯剩齐国一家,儒术独尊,诸般道统皆为下品。”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平山王想让淳穹借助「刘金时」一事掘出风城被封存的秘辛,再在会武之时由淳穹来引爆这个秘密,如是淳穹便能踩着他这个「万恶不恕之人」上位,有这般「功劳」在身, 淳穹也能理所应当地带着家族重新回归朝堂,平山王便算是还报了当年淳穹爷爷以死相救的恩情。”
“只不过,这个窟窿最后阴差阳错被你这颗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棋子填上了。”
“这一切,就是你要的真相……哦,还有一件事。”
院长忽然想到了什么。
“最开始,做这件事情的本来不应该是平山王,而是齐王。”
“只是后来,平山王以「齐王年幼,荒废朝政,行事能力不足」的理由,替代了齐王的位置。”
她话音落下,闻潮生忽然想到了平山王之前让他答应保护齐王的事,一瞬之间便突然体悟了当时平山王的心境。
面前院长口中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背后其实发生了太多事,走过了太多年。
日后风城一事乍开,平山王必然背上千古骂名,而这尽数本该是由齐王承受的一切,却最终被他独自揽下。
闻潮生坐在碧水笼中沉默了很久,思绪缠绕许久,挺直的脊背渐渐放松佝偻了下来,他淡淡讽刺道:
“献祭一批又一批军人的性命来换取发动战争的理由,他们可真是愚蠢傲慢到极点了,没有齐国的那些军人,他们要怎么发动战争呢……十八个人,与他国一国之力相对抗?”
院长浅声道:
“当一个人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时,他们就会逐渐对思考失去兴趣,毕竟大象踩死蚂蚁的时候只需要抬脚,不需要动脑,不是吗?更何况,这不是一只,而是象群。”
“他们是什么境界,真的强大到了一人便可以与数十万乃至百万的军队正面相对?”
院长没有回答闻潮生的第一个问题,而是微微摇头。
“他们再强也是人,五百余年前的古之圣贤来了,也不敢说自己一人能敌得过数十上百万的精锐军队,人力尤有穷尽之时,真的被几十万悍不畏死的大军围困住,他们的下场绝不会好。”
闻潮生讶异道:
“他们那么厉害的修行者,还能被寻常的武夫困住,打不过难道不能飞?”
“凭虚御风自是不难,但不长久,无法如同鸟类那般可以一直在天穹翱翔,而且一旦离开了地面,「缩地成寸」这样的道则之力便无法发动了。”
“而且,即便是「缩地成寸」亦有诸多限制,未来若是你破开云天,自然能够看见。”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与军队正面抗衡,普天之下的大部分人终究是受少部分人管辖,所以,他们只需要做到能威胁控制住那少部分人就够了。”
“当年诸多古之圣贤也是利用这一点牵制住四国王室的。”
闻潮生微微摇头:
“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连飞天都做不到,还自诩为圣……真是要什么没什么。”
“不过,我也没机会破入五境去看看了,好在如今听您这么一讲,我忽然对于五境之上好像也没有了多少兴趣。”
“你这么急着求死,你死了,王城里那姑娘怎么办?”
闻潮生回道:
“她也要死。”
“既然最后都是死,那便不要考虑那么多了。”
笼内笼外,院长与闻潮生相凝而视,许久之后,院长缓缓从身上拿出一块特殊的令牌,递给了闻潮生。
“这块令牌是齐王给的,你拿着它,明日子时书院会有人放你离开,你一路去到寒辕长街,能走多快走多快,王城的那位姑娘会牵着马在那里等你,你们出城之后,一路西行,前往陈国,不要回头。”
闻潮生盯着手里的令牌,久久之后才重新抬起头道:
“您跟她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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