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5节
闻潮生蹙眉:
“为何?”
阿水抬眸,瞟了闻潮生一眼,语气如死湖般平静幽邃:
“这事儿谁问谁死。”
后者回忆起了清晨阿水睁开眼的那一刻,便知道对方绝没开玩笑,摇头道:
“那我不想知道了,为了一个秘密赔上这条命,不值。”
阿水又喝了口汤,向他解释道:
“……你有一点没说错,我身上的确有天大的麻烦,有些话就像是悬在头顶的铡刀,听了未来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命。”
“所以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你虽然命烂,但人不错,我不想害你。”
接着,她又想到了什么,目光闪烁一下,放下了盛汤的碗道:
“今天县城的衙役跟我讲,每月初三,流民能进县城的县衙申请齐国人的身份,你在外面活得辛苦,为何一直不去县城内?”
闻潮生听闻此言,沉默了片刻,只说道:
“下月就去。”
阿水细细品味着他表情中轻泛起的波澜,语气微扬:
“此月未去?”
“去了。”
“上月未去?”
“也去了……最近这仨月都去了。”
阿水拿着木棍,轻轻搅动着锅里的蛙汤,徐徐道:
“那我知道你要杀谁了。”
闻潮生看着搅汤的女人,笑了笑,不信邪地问道:
“我要杀谁?”
阿水盯着锅里翻滚的汤汁,唇齿轻吐,却仿若惊雷:
“你要杀苦海县县令。”
闻潮生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眼中跃动的火光也逐渐翻涌起杀机。
阿水又盛了一碗汤,平稳递到闻潮生的面前,端碗的手食指轻敲碗的边缘,发出的清脆声响将出神的闻潮生拉回现实。
“为什么要杀他?”
闻潮生盯着面前的汤,接过后,灌了两口,胸腹一片炽烈的滚烫。
沉默许久,他跟阿水讲述了自己与县令的三年之约。
讲完后,闻潮生埋着头,言语中是前所未有的静与冷:
“我每次去县衙时,那些衙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路边的野狗,他们眼睛里全都充斥着嘲讽,轻视,充斥着戏耍傻子之后的得意……可出生如此,我得认。”
“在县城外头活了三年,我吃过狗食,也啃树皮,吃虫子,甚至吃过蚯蚓……”
说着,闻潮生抬起头,对着阿水咧嘴一笑:
“你没吃过那玩意吧?”
“那东西,一口下去,全是泥土最深处的腥臭,连野猫野狗都吃不下。”
“但我吃了,还吃了不少。”
“这三年,我活得比狗卑贱,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条狗。”
“好多次我觉得自己熬不下去,想一死了之……可我不甘心。”
“我知道刘金时跟我定下三年之约只是嫌我烦扰,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我。”
“可人……总应该是怀揣着希望的,尤其是我这样命烂的人。”
“希望,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它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想当狗,所以但凡有一丝活成人的可能,我都会牢牢抓住。”
火光在阿水的面容上暂留,她眸色微动,似起了涟漪。
“既然如此,为何你又要磨刀?”
闻潮生低头加柴,将柴薪送入火中的动作干脆又决绝。
“三年风霜,我身上其实得了好多病,不过是借着年轻,咬牙硬挺过来,再这样下去,我活不了多久了。”
“三年之约将至,若他毁约……我便用这把刀跟他拼命。”
“烂命换条好命,不亏。”
言及此处,他与阿水对视,瞳孔中的火焰明亮又旺盛。
闻潮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一字一句道:
“我像条野狗一样在这里活了三年。”
“死前,我要做个人。”
第6章 红烧肉踏雪而来
闻潮生最后那几字,像是利剑一样往人胸膛里扎,阿水抿了抿嘴,竟晃神许久,后来她不再与闻潮生对视了,偏头看着外头的风雪,瞳孔中映出无数疾风中奔走的雪花,说道:
“苦海县富饶,身为地方父母官,眼里却容不下一个流民,的确可恨。”
闻潮生拾起地上两根枯枝,夹起一只熟透了的蛙,慢慢吃起来。
蛙肉细嫩,入嘴后虽无佐料,却成了这雪夜中最为鲜美的食物。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苦海县……富饶……”
他声音含糊不清。
“真正富饶的……怕是只有县令刘金时一人吧。”
“要说那些平民百姓,好多也穷得快过不下去,曾在城西住的张猎户,十几年前是苦海县名头最响亮的猎人,单人擒虎,呵,好风光啊,多少人一辈子不敢做,甚至不敢想……而如今,这样风光的人竟也沦落到和我一样吃泥泞中的青蛙。”
阿水眼睛深处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微光,语气带着一抹急促:
“不对啊,苦海县里明明风调雨顺,治安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会……”
闻潮生细细嚼碎了蛙骨,吞咽下去。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阿水张嘴,但又忽地顿住,沉默片刻后只说道:
“一个朋友。”
闻潮生笑起来,笑罢后道:
“那你日后得离这个朋友远些。”
“满嘴谎话,哪天你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阿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闻潮生吃完了锅里的两只蛙,他起身走到了破庙外,用堆积在台阶上的雪洗洗手。
“给你留只煲汤,我先回了。”
阿水想到了什么,顺口问道:
“那条黑狗身上的破衣服是你做的?”
闻潮生头也不回,声音渐行渐远:
“当年是狗爷带我来的这里,它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看着它冻死在这雪里。”
“这番缘分算起来,你也是狗爷救的。”
阿水注视着闻潮生的黑色背影穿过了茫茫飞雪,消失于夜幕深处,她发了会儿呆,又给自己盛上一碗汤,慢慢喝了起来……
…
翌日,飞雪未停,闻潮生靠着老猎户留下的被褥又熬过一夜,他早早离开了树屋,准备又去沟渠旁碰运气。
今日再度路过那座小石桥时,闻潮生竟在那里看见一黑影,走近后发现是老猎户。
老猎户身披白霜,看样子已经站在石桥上等待了有一会儿,身上还带着一些常见的挖掘工具。
四目相对时,闻潮生开口道:
“糜姨昨夜吃了没异常吧?”
老猎户模糊地「嗯」了一声,看着闻潮生,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开口。
后者见老猎户这模样,已经全都明白了。
老猎户这是打算跟他一起去挖青蛙,可对方实在开不了这口,觉得丢人。
张猎户在苦海县的同行里算是第一流,风光了大半辈子,战绩斐然,不少同行后辈都将他视为目标与榜样,可如今,他居然沦落到了要跟一名流民请教如何抓青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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