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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k:午夜之刃 第948节

  他不想惊醒黑暗中的另一个生物,会与它战斗这件麻烦事倒在其次,他只是不想使它遭遇不必要的痛苦

  他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悲的生命形态?

  若是苏醒,便要时时刻刻被仇恨之火折磨,神智破碎不提,就连每一寸身体、每一根血管都要体会极致的痛楚。唯有陷入沉眠,方能得到片刻安宁。

  然而,安宁总是短暂的,因为这生物不会死。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它都不会死,除非它的仇与恨得到消解。

  从这一点上来说,或许,它在血肉上所遭到的痛苦折磨,是这世界本身在抵抗它那可怕的生命也说不定。

  狱卒双唇紧抿着走向洞窟的另一处。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久到对时间的感知都因无休止的战斗而变得模糊。好在他过去曾是个奴隶,在被囚禁于和此处颇为相似的另一片深坑地穴之时,他会数自己的心跳,用手指在石壁上刻下一道道痕迹。

  久而久之,这技能被他锻炼得出神入化,他甚至不需要计算就可凭借感觉直接得出时间过了多久,精确到秒,分毫不差。

  这由苦难所铸就的技艺直到今日也未曾放下,若是不信,请看他面前这片石壁,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刻痕。

  每一天的午夜十二点整,他都会来到此处,用手指刻下一道新的痕迹。而若是纵观全壁,便不难得出一个答案。

  他已在此处待了整整十年.

  值得吗?

  提前整整一个世纪开始布局,不讲缘由地抛下军团与人民,孤身一人地来到这处荒凉的戈壁滩上等待、等待.

  直到某一日,一颗灾星撕开天空,悄无声息地落至地下,然后便与这灾星战斗。一场又一场,永无休止,无数次身受重伤,濒临死境。

  狱卒抬手摸了摸胸口,感到一阵湿濡。

  他满不在乎地撕下已成废布条挂在身上的衣衫,从一旁地上捡起一件新的穿上,随后又抓起一条肉干塞入嘴中,这样就算完成了每一天的必要进食与更衣——虽然其实没多大意义,但他仍然坚持这样做。

  是的,这又是另一个来自奴隶时期的古老习惯,但它并非起源于他,而是来自一个姓名早已被世界所忘却的老人

  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是那个老人在一场又一场的血战间隙,教会狱卒他所知的一切。

  从识字写字,再到沙漠的模样,群山的模样。他将他丧失自由以前所得到的一切事物都教给了他,这些东西很寻常,也的确算不得什么高深的教育,却是老人曾经拥有的一切。

  为此,狱卒愿意一直遵循。

  他盘膝坐下,沉心静气,踏入冥想之境。

  这件事在战犬们内部颇为流行,从军团时期便是如此,起初或许是为了效仿原体,后来,却是一群认识到它好处的老战士们主动将这一习惯推广给了新兵们。

  它不仅能让他们更快地摆脱杀戮带来的一系列复杂冲击,也能调整他们的身心,使他们更快地回到寻常训练中,以应对下一场战争。其他军团当然也有这种传统与习惯,只是大概都不如战犬们这样,效果好到足以人人都主动地学习冥想。

  狱卒在他平和的精神世界中主动思考着此事,不由得想起了他刚回归军团时的那段日子,那段时光,他对战犬们所压抑着的好斗与攻击性有了充足的认知

  那时的他可是从一个奴隶一跃成为星海中最尊贵的那一批人的,手下甚至还多出了一只对他无条件言听计从的强大军团。

  这样巨大的反差,任谁都应该变得疯狂。而他竟然没有,反倒保持了理智,还让军团远离了岔路。现在想来,这真是奇迹。

  他微笑一下,想起几张脸。光是浮现,它们就让他感到快乐。

  虽然它们的主人现在并不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他们身处何方,但他怀有一种坚定的希望——他总觉得,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们总会再度相逢。

  已死的那些将重现,仍活着的那些也将去往一个不可知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做他们每个人最喜欢的事

  是的,最喜欢的,而非最擅长的。

  想必到了那时,人类已不再需要他们这些工具,他们理应退出历史的舞台,将广阔而和平的新世界让给新时代的人们。

  他热切地想象着这一天,想象着他与记忆中那些熟悉的人重逢的时刻,想象着他们如寻常家人那样坐下来彼此谈谈

  然而,就在此刻,他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嘶哑的低吼。

  狱卒睁开眼,明白他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了——无论他如何希望,现实世界都不会因想象而产生半分改变。

  他起身走向那阵嘶吼传来之处,然后战斗。言语已无法准确地描绘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石窟内不断回荡着利器入肉声和癫狂的嘶吼.

  不知不觉间,地面再度被血浸染成为纯粹的猩红。

  一段时间过后,狱卒疲惫地松开手,满怀厌恶地扔下了一把斧头,背靠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地坐了下来。

  他刚换好没多久的衣服再次破损了,血像盔甲一样裹在他的身体上。他不断地深呼吸着,试图以此重获平静,却总是失败。

  不得已,他只好挣扎着站起身来,扶着岩壁一点点走向他的冥想之地。

  几分钟后,他受伤最严重的大腿与腹部处的血止住了,他能感觉到肌肉蠕动时带来的麻痒。

  这是一个好征兆,他松了口气,低下头开始检查自己,毫不意外地得出一个结论:遍体鳞伤。

  左手小臂上的咬痕,腹部的五道爪痕,自右肩开始蔓延至前胸处的一道撕裂伤,以及其下断裂的骨头

  若是穿甲,情况或许还不会如此严重,可惜他的盔甲早在战斗开始后的第四年便坏掉了。它的残骸此时正被堆放在冥想之地的一角,安静地等待着未来某日重现天日。

  狱卒有愧于它,但这已是他目前能为它提供的最好的待遇。

  再一次,他盘膝而坐,仅剩的左手搭在膝盖上,手心向上。几秒后,他的呼吸终于变得深且慢,心脏的跳动也一点点地放缓了他本以为今日会就这样过去,直到他听见一阵微弱的呼唤。

  狱卒猛地睁开双眼,跳起身,转身跑向洞窟上方。他已在竭力保证脚步轻柔的情况下跑到了最快的速度,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扑面而来,刺入他眼中。起初不觉疼痛,直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帘,一阵刺痛终于爆发。

  他停下脚步。

  “你好,安格朗。”卡里尔·洛哈尔斯对他说道。“真是很久不见了。”

第790章仇恨的极限(二,7k)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辨识不出四周的景象,只觉得天空猩红如血,但他其实没有眼睛。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尽管如此,他却知道自己面前被人摆放了一面镜子,镜中还映着一具干瘪的皮囊。

  这皮囊很奇怪,它有手有脚却没有脸,胸腔大开却不见心,被刑具一样的东西束缚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看着看着,突然有所明悟:它曾拥有过这些,只是它们都被夺走了。

  谁做的?谁拿走了这些?他想。

  无人回答,镜中的皮囊倒是缓缓仰头。它没有眼睛,他却觉得它在流泪;它没有嘴,他却觉得它在尖叫。

  这一切都是如此令人困惑。他不理解,他不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这面镜子,而是转向这片世界,但这世界根本就是一片虚无。天空猩红如血,大地光秃,看不见半点植被。所有曾活过的东西现在都已消失,所有不曾活过的东西也同样如此,就连死亡本身也一样。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以及它。

  于是他只好转回来,再看那面镜子。

  镜中之物仍然仰视着天空。那对沉重的镣铐深深地刺入了它的手腕,漆黑的、紧贴着脚踝的长钉将双脚一并刺穿,冰冷的项圈卡住了脖颈,满是尖刺,把它伤得遍身是血。

  皮囊颤抖起来。

  它没有眼睛,但它在流泪;它没有嘴,但它在尖叫。而他看见了,也听见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逐渐从手指尖蔓延到全身。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每一寸血肉,都确确实实地被这种感觉所浸染

  可是,天呐,他要如何形容,要怎么描述?

  只一瞬间,他便被击溃。如那皮囊一般,他也跪倒在地,盯着天空,发出了无声的惨嚎。

  然后他醒来。

  火光照在一个人的脸上,那是张染血的、疲惫的脸,他眉间的一抹金色熠熠生辉。他对其他十几个一样穿着灰白色盔甲的人说着话,在他们周围,是数百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矮人。

  与他们相比,这群矮人看上去是那样的渺小,以至于他在第一时间几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直到矮人中的一个男人紧握双手,开始喃喃自语,那声音方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神皇啊,慈悲之主啊,请你拯救我们。请你让我们脱离这苦海,使我们回到你的光中,使我们——”

  “——祈祷是没有用的。”那个眉间刻着金色痕迹的人转过头来,对他说道。

  他盯住那男人,然后朝他走去。人群分开,为他让出位置,好让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那人面前。

  他们看上去本就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此时面对着面更是放大了这种足以引起恐慌的对比——一个高大,一个矮小;一个强壮;一个瘦弱;一个平静至极,一个恐惧颤栗.

  “帝皇救不了你。”那人十分平静,十分耐心地开口。“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在远比这里更恐怖的地方替我们抵挡黑暗,因此他救不了你。现在,这里没有神,你的故乡上只有恶魔与叛徒。你要怎么做?”

  男人表情空洞地看着他,嘴巴微张,像是完全没有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于是他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你要怎么做?”

  他问,然后伸手抓住男人的右手,轻轻发力,使他合十的手掌打开。动作很轻柔,甚至可以说是轻柔得过了分,他对待男人的态度仿佛此人是个易碎的瓷器。

  “我,我”

  “看来你不知道答案,我来告诉你好了:你只能战斗,或投降。只有这两种选择,你明白吗?”

  他语气沉重地继续为男人进行解释。

  “但是,你应该知道投降是什么下场,你见过那些叛徒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数千种不同的酷刑来折磨你们。如果你也像那些人一样投降,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不,我想不会。那么,他们会怎么做?把你吊起来放干血,或是剥皮后扔进火里烧死?我不知道答案,因为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得更直白一点,他们恨你们。”

  男人为他所言而两股战战起来,几乎立刻就想跪倒求饶,想博得面前之人的宽恕——但这不是那人想要的,于是他伸手,将男人扶起,使他被迫地站直身体,立于他面前。

  “他们恨我们所有人。”他低声说道。“他们巴不得把我们全部杀光.所以,投降是没有用的。”

  他的话似乎为这个颤抖的、卑微的、摇摆不定的人注入了一种虚假的希望,一个问题卡在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和即将呕吐的喉咙之间,不断回荡。

  最后,它变成了一种瑟缩的、细微的声响,在黑暗中响起。

  “战斗?”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那人毫不留情地摇摇头。

  “同样会死。叛徒们有着数万倍于我们的力量,他们已经夺取了你们世界最后的一座堡垒。这意味着我们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不会再有坚固的防御工事和栖身之所与可供撤退的道路,也不会再得到任何支援。实际上,我认为我们就是最后还活着的人了。”

  只一瞬间,男人瘫软了下去,犹如被抽走了骨头。

  他倒下的速度是那样快,落地时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仿佛一片羽毛。他悲哀而绝望地瞪大双眼,倒在地上蜷缩起来,捂住脸,呜呜地抽泣,犹如婴孩。

  为什么?

  破碎的语句从他紧闭的手掌后传来,而那人并不理会。他无情地弯下腰,将男人再次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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