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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文圣 第157节

  他眼尾扫过满座衣冠,

  “太湖妖灾那日,周院君亲率府院千余学子驰援无锡。”

  “我和十余同窗,前往赵府邀他同往——”

  说到此处,他话音陡然转冷,

  “他却道要‘闭门苦读,备考府试'!”

  “好一个大灾面前,闭门苦读!我当时一怒之下,当场撕裂袖角与他割袍断交!”

  满座众家主、举子们,顿时瞳孔骤缩。

  割袍断义!

  那是怒到极致,从此犹如陌路、仇寇,方有此等行为。

  “如今赵子禄在府试考卷上讥讽科举,被禁考,我也是痛心无比。”

  沈织云垂眸抿茶,叹气,抬眸环视满座,眼底似有寒星闪烁,“数年前,赵兄昔日与我论道,曾说‘读书人当以天下为己任'!

  可太湖妖灾那日,他竟以'闭门备考'为由,拒赴国难。

  更可笑的是,

  这般‘苦心向学'之人,却又在府试考卷上,公然讥讽科举国策!

  赵子禄兄为何会变得如此陌生,心胸狭隘?.我心中十分不解!”

  沈织云这一神补刀,

  让鹿鸣阁众家主、举人们的脸色再变。

  “大灾当前,周院君率众学子奔赴太湖诛妖,他竟然推脱不去?”

  “这等自私自利、狂悖之徒,只罚他禁考!看来罚的太轻了!”

  “记得前几年,江南道扬州府有个秀才,在文章中抨击科举,妄议‘寒门不堪其用’,当场便被剥去功名,流放岭南道充边军!”

  一位致仕老臣拍案而起,“若是老夫,恐怕当场判他一个刑狱之罪!”

  席间,宾客们沸反盈天,无不痛骂。

  若仅江行舟一人之言,尚可推说他是寒门士子,和赵府赵子禄有旧怨,因私怨构陷。

  可沈织云这暨阳童生案首,府试甲等第二,同样是世家出生子弟,素来和赵府赵子禄有交情,竟也当众割袍断义!

  可见,赵子禄品行之低劣,在府院同窗之间已经到了臭名昭著,人神共愤的地步。

  再无半分可疑之处!

  “赵大人,”

  薛崇虎指尖轻叩案几,声音不疾不徐,“今日鹿鸣宴,是贺江州才俊的喜事。”

  他眼风淡淡一扫:“令孙的事.回府自行管教。”

  “是~是!薛大人所言正是,下官.下官明白!!”

  漕运使赵淮眸中闪过光芒,不敢多言,连忙灰溜溜的退下。

  他脸色灰败,悔的肠子都青了。

  江行舟伶牙俐齿,字字如刀也就罢了。

  却没想到,暨阳沈府世家的沈织云竟然也主动跳了出来,捅出赵子禄的一个大黑料。

  赵府虽有钱,财大气粗,还有亲姻在朝堂三省六部。

  但是真惹恼了这位执掌江州一府军政大权的薛国公薛太守,肯定是吃不完兜着走。

  他也不敢与江行舟纠缠。

  暮色四合时,醉仙楼的金漆匾额终于映上了最后一缕残阳。

  醉仙楼的鹿鸣宴,终于散场。

  锦缎靴履踩过满地零落的花笺——那都是席间飞洒的即兴诗作。

  各世家家主、举人们酒醉酣畅,搭着仆从肩头,乘坐马车、坐骑,纷纷散去。

  新科秀才们三三两两步出醉仙楼的朱门,青衫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痕与酒渍。

  长街如河,霓虹似浪。

  江行舟一袭青衫当先,衣袂翻飞,手持酒壶,腰间文玉佩清响不绝。

  韩玉圭执扇指点灯影,顾知勉负手吟哦新句,身后数十秀才谈笑相随。

  夜风卷着酒香,将少年意气尽数泼洒在琉璃般的街面上。

  连路过的更夫都忍不住驻足。

  “赵淮那老匹夫,纵容包庇,今日可是栽了大跟头!”

  顾知勉朗声大笑,袖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江兄那句‘妄议国策'一出口,那老儿脸色霎时青白交加,活似吞了只苍蝇!”

  韩玉圭折扇“唰”地一收,接道:“最绝的还是沈织云兄那声‘割袍断义'——赵子禄在江州苦心经营的那点文名,今夜算是彻底喂了狗!”

  众秀才哄然大笑。

  江行舟忽而驻足,朝沈织云郑重一揖:“今日多亏沈兄仗义执言。”夜风撩起他束发的青带,衬得他愈发深不可测。

  今日之事,其他秀才出面,效果都不太好。

  韩玉圭、曹安等人是他的江阴同乡同窗。

  薛富薛贵是薛家子弟,跟他亲如一家兄弟。

  顾知勉是江阴寒门,跟他一样出身寒士。

  众人帮他,那是同伙。

  唯有这沈织云,暨阳沈氏世家的嫡系子弟,素来与他毫无瓜葛。

  正是这份“毫无瓜葛”,反倒让那句“割袍断义”成了最锋利的刀,把赵子禄的品行给钉死,鹿鸣宴上再无宾客怀疑赵子禄品行之低劣。

  “江兄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沈织云立刻拱手还礼,笑了笑。

  昔日他和赵子禄割袍断义,是一时愤怒冲动,未想太多。

  但是今日“仗义执言”,却是他有意为之,站队江行舟。

  赵子禄那蠢货,当真是被功名蒙了眼,为了争夺秀才案首,竟敢往死里得罪江行舟。

  也不想想,江行舟可是能以一己之力压服一府五县学子的妖孽!

  这般人物,来日必是扶摇直上,很有希望位列朝堂之上。

  赵子禄已经完了!

  他还不如趁早,跟江行舟建立一份人情,日后有这样一个“同窗”的名分,江行舟念及今日情分,稍微照应一二,他的仕途便能更加的顺畅。

  夜色如水。

  江州府衙。

  太守薛崇虎的皂靴踏在府衙大堂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砸下一记惊堂木。

  殿内烛火被他带起的风压得忽明忽暗,映得那张铁青的脸宛如阎罗判官。

  “好个漕运使赵淮——!”

  薛崇虎负手立于堂前,烛火在他眸中投下两簇跳动的寒焰。

  他之前已经给赵淮一纸《教孙不严》的申饬文书,令其严加管教赵子禄。

  那封《教孙不严》的申饬文书,本是他给漕运使留的最后体面。

  谁曾想,

  今日鹿鸣宴上,赵淮竟敢当着他的面,冲江行舟“呲牙”,出言中伤!

  若非江行舟断然反击,反手把赵子禄给钉死,恐怕又要背上“纨绔骄纵,权贵撑腰”的污名了。

  只怕明日满城风雨,

  江州府名士们都疑心,说他薛崇虎在幕后指使,纵容江行舟欺压漕运使赵府!

  “呵这不知进退的老匹夫!”

  薛崇虎突然冷笑,指节叩在案牍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之所以没有对赵子禄下狠手,判刑狱,留赵子禄一命,是不愿与漕运使府彻底撕破脸。

  他手里并无赵府的把柄——一旦和赵家撕破脸,却没有足够的理由一棍把赵府打死,势必会成为一个扎在心腹的大患。

  毕竟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谁也无法预料,赵淮什么时候会忽然反咬他一口!

  可赵淮这老匹夫,

  竟把他薛崇虎的隐忍,当成了退缩?!误以为他江州太守薛崇虎的虎须,可以撸一撸?!

  薛崇虎端坐太师椅上,指节轻叩扶手,沉声道:“江行舟可回府了?.唤他速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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