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158节
“遵命!”
班头领命疾奔,不多时,便见一袭青衫的江行舟踏月而来。
“侄儿,拜见薛伯父。”
少年立于堂下,拱手长揖。夜风卷起他未束的发丝,却掩不住眉宇间那股锐气。
府衙内堂。
烛火在薛崇虎眉弓投下深重的阴影,他指腹摩挲着青瓷茶盏,沉声道:
“贤侄,赵子禄辱你文名,本府却未趁着府试将其下狱问罪你可有怨?”
江行舟未答,却是目光微侧,掠过立在堂侧的都尉雷万霆。
玄铁甲胄映着寒光,这位都尉如山岳般沉默。
他有些心里话,不敢随便在外人面前开口。
“但说无妨。”
薛崇虎忽将茶盏一搁,笑道:“雷都尉随我戍边多年,刀下斩过的蛮民蛮兵的首级,不比你读过的圣贤书少。”
案上烛火猛地一晃。
江行舟看见雷万霆甲胄上那些细密的刀痕,忽然心中明白——他是薛崇虎的刀!
要撕开赵府这锦绣皮囊,终究得用这等染过血的刀。
“侄儿以为,若贸然将赵子禄下狱,便是跟赵家赵淮彻底撕破脸!.目前并无此必要。
赵子禄只是赵府庶子,拿他问罪,伤不了赵府分毫!”
烛火,映着少年冷静的面容:“赵家根系盘错,此时斩其枝叶,反倒打草惊蛇。
若真要动手.必须有手段,可以扳倒漕运使赵淮!”
“好!沉得住气,孺子可教也!”
薛崇虎突然抚掌,眼底精光乍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事。
本府留那纨绔一命,正是苦于无把柄在手。
若是无法施加雷霆手段一举打死对方。.便不可轻易动怒,泄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雷万霆铁甲微震,抱拳沉声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喉结滚动,似在权衡措辞。
“吞吞吐吐作甚?”
薛崇虎指尖一滞,茶盏停在半空。
烛火忽地爆了个灯花。
“当初江阴三百童生遭到袭击一案,惊动整个江南道!
下官带人犁遍一府五县,追查了足足两月。
竟然一直找不到线索,查不出蛛丝马迹!
此事,属下很是疑惑。
逆种文人和一名妖将、二百名妖兵出现在大河,袭击官府楼船,这可是一支很庞大的兵力。
它们如何能瞒天过海,不动声色的,潜伏进入我江州府的地界?”
雷万霆甲胄下的肌肉绷紧,声音压得极低。
“属下,今儿仔细琢磨一番,
忽然想到,漕运使赵府,掌管漕运大权,南来北往的各色船只几乎都受其调度、管辖。
倒是有这个实力,在江州府内隐藏下这么一支妖兵!”
“只是,赵府乃是江州十大世家,累世簪缨,岂会干这勾结妖蛮、逆种文人的勾当?!属下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
雷万霆指节捏得发白。
往日这些话,是要烂在铁甲里,不敢提半句。
江州十大世家——哪家不是门生故吏遍布江州?哪家没有几个在三省六部行走的姻亲?盘根错节,彼此联姻,根深蒂固。
他一个六品都尉,若敢妄动江州府十大世家,怕是明日就要“坠马而亡”。
但此刻.
雷万霆余光瞥过薛崇虎动了真怒的脸庞,道:“末将.斗胆,建议查赵家!”
“江州府内,能替妖军掩藏,也唯有十大世家有这份实力。
这赵府最为可疑!
江阴三百童生的血,不能白流!”
薛崇虎眼中寒芒骤凝。
雷万霆忽觉喉头发紧——太守大人目光如刮骨钢刀,剐得他甲胄下的皮肉生疼。
“持我令箭,暗查赵家。”
薛崇虎袖中滑出一枚青铜令箭,令箭尖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记住.勿要打草惊蛇!
证据一定要铁!
若真查实了,抓住逆种文人!.那可是一份泼天的功劳!”
“末将——领命!”
雷万霆单膝砸地,双手接令,狂喜。
身躯在铁甲下微微发颤——不是畏惧,而是久违的亢奋。
薛大人说出“逆种文人”四字,便是动了灭门之杀心!
有太守薛大人撑腰,这江州府的十大世家他也敢动一动。一旦查实了赵家和逆种文人、妖族有牵连,这份泼天的功劳,足以让他升迁一步!
况且,抄漕运使的赵家那富贵,简直无法想象。
他甲胄下的旧伤突然灼热起来,这痛楚竟比烈酒更让人血脉贲张。
第106章 词成达府!《一剪梅月满西楼赠薛玲绮》
江阴县。
薛国公府,老宅。
檀香在鎏金狻猊炉中袅袅。
茜纱帐下,薛玲绮斜倚绣墩,葱白的指尖正捻着一支麒麟笔。
窗外竹影婆娑,在她月华裙上投下斑驳的墨痕。
“小姐.”
贴身丫鬟春桃捧着鎏金托盘,欲言又止,却见薛玲绮正在书桌上,写着一封鸿雁传书。
烛花在缠枝银灯台上爆了个响。
薛玲绮悬腕提笔,羊毫在薛涛笺上洇开淡淡墨晕。忽听得檐角铁马“叮”地一声,抬眸望去,原是春风撞碎了月光。
窗外更漏声碎,却盖不住她笔下情思——
「江郎如晤:
新柳已垂丝,而君音书犹滞。
忆春岁琅嬛阁听雨,妾与君共读《诗经》时,雨打琵琶声声急.
今闲翻《玉台》至‘思君如满月'句,忽觉西窗烛影,竟似君裁诗时长衫掠过的光.]
素笺上未干的墨迹,洇开一片江南烟雨。
她笔尖忽颤,一滴墨坠在“思”字末笔,竟似离人泪。
满满的思念、牵挂之情!
自江行舟去了江州府后,她与江行舟每隔七日便一封书信往来。
她每逢入夜,只有看江行舟给她的回信,看看江行舟的诗,以解思念之心。
书信中,句句斟酌。
烛泪在越窑青瓷烛台上凝成绛色珊瑚,青瓷灯盏里的烛芯又短了三分。
自江行舟前往江州赴考,
薛玲绮的案头便多了本洒金册子——每七日的家书,都被她按着日子细细收着。
夜深人寂时,她总要将那些信笺取出。
指尖抚过纸上,江行舟熟悉的字迹,仿佛能触到江郎袖口沾染的松烟墨香。
有时读到江行舟笔下惊艳的句子,竟错觉轩窗外真有马蹄踏碎霜华。
“大小姐,既然挂念江公子,何不去江州府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