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209节
顾雍判了百份诗词,终于见到一篇出县,猛然直腰,拍案叫好。
燃香渐尽!
在数百份诗词文章之中,他竟然判了五篇[出县]。
“不错!
往年的【金陵十二家】诗会,一场能出三篇‘出县’之作,便已是极限。可今日这诗会第一题,竟一口气涌现五篇!!
江南道一城十府,果然是文脉昌荣,才俊辈出!”
顾雍眼中精光闪烁,难掩赞叹之色。
不过,让他疑惑不解的是,江州府的诸秀才们竟然无人递交诗词文章,一篇都没有。
江行舟没有动笔。
而江州府的十多名秀才们,韩玉圭、沈织云、曹安、陆鸣.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动笔落墨。
他们经历过太多,经验极其丰富——但凡有江行舟在的场合,除了科举外,他们是绝不愿意动笔,以免自取其辱。
谢栖鹤负手轻笑,斜睨江行舟,笑问:
“咦?江兄,为何你们江州府秀才皆迟迟不动笔,莫非被这文气所慑?”他抬手指向香案,“香已燃至拇指长短,江州才子莫非要全军覆没?”
江行舟抬眸,眼底笑意浅淡,却如寒潭映月,清冷而深邃。
他指尖轻点桌案,声音不疾不徐:
“诸位请先。”
稍顿,又补一句:
“江某,最后写。”
——他太清楚,一旦自己落笔,此诗便再无他人可写。
画舫内,满座倏静。
众秀才或撇嘴,或冷笑,皆道此人狂妄至极。
暮色四合,秦淮河面碎金浮动,两岸灯火倒映水中,恍若星河倾泻。
河畔人潮如堵,却寂然无声。
千百双眼睛凝望着画舫,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都在望着画舫,生怕惊扰了那一支悬而未落的笔。
“不知江公子,究竟.能写出何等诗作?”
众人心中暗问,目光灼灼如炬。
“纵是写一篇‘出县’之作也好,至少不负江州才子之名。怕只怕.只怕他连这最低的期许都.达不到!”
河风忽起,吹皱一池灯影。
那画舫上的身影终于动了——
画舫中央,香已残尽,剩余少许星火。
江行舟眸光微垂,扫过那缕将熄的香火,忽而抬首——眼底寒芒乍现,如剑出鞘!
韩玉圭、曹安、陆鸣等江州府众秀才们,见江行舟要动笔,立刻围聚观看。
江行舟执笔而起,雪白宣纸在案上铺展,墨未落,而文气已凛然逼人!
笔锋骤动,才气灌注!
两个瞬息——
一篇七绝诗已成!
“[《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最后一笔,锋芒毕露!
“铮——!”
宣纸骤然炸响,如剑鸣清越,霎时华光迸射,画舫厅内,满室生辉!
诗成,即——鸣州!
江行舟伫立画舫,负手而立,忽而朗声吟道:
“[月落]——”
二字如金石坠地,声震秦淮!
霎时间——
金陵城上空的云霭骤然散开,一弯残月自西天垂落,清冷月华如天河倾泻,直贯画舫。
整条秦淮河为之一静,粼粼波光化作万千碎玉,画舫四周升腾起朦胧月雾,恍若谪仙临世。
那道银辉如练,自九天垂落,刹那间将整座画舫浸染成霜雪之色。
江行舟立于船头,衣袂翻飞,发丝间亦流淌着清冷的光。
那月光不似凡尘所有,倒像是自千年诗卷中倾泻而出,带着亘古的苍凉与孤绝。
河面波光凝滞,水纹如被冰封,竟映不出倒影,唯有月华如纱,无声铺展。
“这”
“这是.何等异像?”
秦淮两岸,金陵城的无数百姓、文士们纷纷骇然仰首,只见——那月光愈来愈盛,渐渐化作实质般的流银!
在江行舟周身盘旋、凝聚——从天而降的恐怖才气,灌满衣袍。
而后,一字一句,随他唇齿间吐露,竟在虚空中显化而出!
“[乌啼]——”
二字甫出,天象骤变!
月华如刃,劈开夜幕。
数道黑影,自云端俯冲而下,竟是一群寒鸦妖将振翅,铁羽割裂长空!
“呱——!”
嘶哑的啼鸣,炸响的刹那,整条秦淮河的水面竟凝结出细密冰纹。
秦淮画舫,两岸观者如坠冰窟,有人惊觉手中酒盏已覆满白霜——
《左传》有载:“鸦鸣为凶,亡者先兆。”
此乃不祥之亡鸟,正以墨色身影在月轮前盘旋,组成一副诡谲的图腾,恍若幽冥使者挥毫写下的讣告!
“[霜满天]——”
三字落地,天地噤声。
刹那间——
金陵城上空的月华骤然冻结,化作亿万霜晶,簌簌而落。
那霜不是凡间雪色,
而是透着森森文气,
每一片寒霜冰片,都映着古老篆文,在坠落中发出金玉相击的清响。
整座金陵城池开始褪色。
秦淮河面在霜中凝出数寸薄冰,画舫雕栏绽开霜花。
两岸灯火次第熄灭,唯有霜纹在砖瓦间蔓延,将金陵城拓印成一张苍白的碑帖。
最骇人的是——
那些霜痕竟在金陵城的城墙上自行游走,渐渐爬满了金陵城墙,竟拼成《诗经》残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江枫渔火]——”
四字一出!
天穹骤然裂开一道长河虚影,如一道泼墨,横贯金陵。
河面枫叶萧萧,每一片都浸着血色,飘落竟如火焰一般灼出焦痕——
“哗啦!”
江水忽分,一叶乌篷,从长河虚影中破浪而出。
船头老渔翁佝偻如弓,手中一盏渔火,却似摘星而来,那点青焰不过豆大,却照得漫天霜晶滋滋蒸腾!
最摄人心魄的是——
老者蓑衣下翻涌的竟不是江水,而是凝成实质的兵戈煞气,跨越千年时空的岁月之河。
岁月之河,漂浮着“战国箭镞、唐末陌刀、大汉断戟”.万千凶兵在浪中沉浮,将渔火映成修罗血灯!
“[对愁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