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286节
罢了!
金科秋闱能够考中举人,他已经十分知足。
以后考进士,纵然有百般磨难,熬个十年二十年,他也不操心。
文庙金顶,才气光柱已经敛去,余晖映照贡院。
刺史韦观澜在堂内,负手而立,紫袍玉带在晨光中流转着淡淡文气。
他目光扫过堂下三百新科举人,见众人眸底文胆之光隐现,不由抚须微笑。
“文胆二字,实乃天地为尔等量身而铸的道印,是毕生修行留下的痕迹!”
刺史韦观澜声如金玉相击,忽然轻笑道:
“文胆分为四品——白、青、金、紫。
其中以紫为最准尊,释放的文术最强。
不过,这并不影响诸位的修行。
文胆白青两色,依然有成圣之人。
除此之外,各种类之间无高下.不论剑胚文胆、还是笔砚文胆,无分彼此。
——不过是叩问圣道的不同路径。”
此言一出,堂内众举人们稍稍安心下来。
他们能在江南道这秋闱大比中脱颖而出者,谁不是从十万童生、万名秀才中杀出的翘楚?
哪里还有平庸之辈,混淆其中!
秋闱的三百名举人,那是从一万名秀才,十万名童生之中选拔出来。
能够考中举人,已经没有“平庸”之辈。
刺史韦观澜与学政杜景琛相视一笑,江南道众官员亦收起护法之阵,堂内严肃的气氛渐敛。
韦观澜落座主位,轻抚案上青玉镇纸,笑道:
“诸君既成举人,来年三月,当赴我大周帝城春闱,争那进士功名。”
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堂下三百举人,缓缓道:
“依大周祖制,凡举子欲赴春闱,须先历半年的官场实习磨砺。
未经实习磨砺者,不得应试春闱!”
顿时,堂内三百举人都愣住。
“大人!”
一名举子霍然起身,拱手急问:“我等新科举子尚未被授官,朝廷吏部选官,也至少需耗时数月,如何.来得及明年春闱?”
韦观澜朗笑摆手:“非是吏部实授官缺,仅为观政实习而已。
本官便可做主,给尔等安排空缺职位。”
他指尖轻点案上江南道舆图,但见州县虚影浮空而起,
“我江南道、府、县,三级之中。
有府衙佐贰、县学教谕、漕运书办.江南道共有三百十处空缺,诸君皆可择一而往,实习半年!
半年之后,尔等实习满,赴京赶考,即解除尔等的实习职衔!
不管京考结果如何,朝廷吏部皆会对尔等,另有实缺任用。
柳主薄,给诸位举子,说明一下实习空缺!
至于选官之权,当然从解元、亚元、经魁,甲乙丙榜,依次开始挑!”
“是,大人!”
在一旁的主薄柳明川紫绶轻振,立刻上前几步,袖中一卷玉简“铮”地一声凌空展开。
但见三百个空缺的官衔,如星斗列阵,在堂内熠熠生辉:
“我江南道,有如下空缺:
一、江南道司马——掌本道兵备,辅佐刺史。
二、苏州府别驾——巡视各县,处理地方事务。
三、江阴县都尉——统辖水师巡防!
四、太仓县主薄——掌一县钱粮簿册,核验赋税出入。
二百、钱塘县县丞——佐理本县政务,督管六曹文书。
三百、周庄镇教导——教化本镇九村蒙童!”
顿时,满堂屏息。
三百举人仰首望见那最后一抹金光消散在“周庄镇教导”二字上,面色紧张,连呼吸都凝滞。
谁都明白——这看似简单的实习安排,实乃春闱京考前,最重要的一次历练!
虽只是实习之职,可一旦履任,便是实权在握——若能在半年内有所建树,来年春闱,必得考官青睐!
从“江南道司马”,到“周庄镇教导”?
这其中差了多远?
一个是州级官员,刺史身边重任。一个是镇级小吏,无人问津。
堂下已有举子额间渗出冷汗。
“江南道司马”、“苏州府别驾”这两个实习官缺,犹如最耀眼的珍珠,吸引了所有新科举子的目光。
第156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鸣州赠别诗!
江南贡院,至公堂。
谢栖鹤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玉简上,朱笔书写的实习官缺名录灼灼刺目——
「江南道司马!」
「苏州府别驾!」
唯二闪着金光的州级、府级职位,像两尾锦鲤游弋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中。
中间皆是灰扑扑的县属官职:「江阴县都尉」「太仓县主簿」「钱塘县县丞」.
更不堪的是末尾,上百个「镇教导」、「镇巡检」、「驿丞」之类的芝麻绿豆官衔,墨迹淡得仿佛随时会湮没在玉简名册里。
谢栖鹤盯着那两行烫金大字,江南司马可驻金陵,苏州别驾坐拥阊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偏偏他是秋闱第三的经魁。
按制,得等前两名,解元、亚元像挑果子似的择完最肥美的鲜果,才能轮到他探手筐底的果实。
主薄柳明川的象牙笏板在掌心转了个微妙的角度,眼角余光扫过韦观澜刺史的云雁补子,见其颔首示意,这才拖长声调唱道:“今科解元,江行舟——择职!”
“学生请任江南道司马。”
江行舟的声音像块冷玉,语气平淡,当仁不让。
他可不会去选什么“县官、镇官”,给自己这小半年的实习观政,增加难度。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州、府级的官员,其实好当,都是聪明人,不会彼此为难。
越往下,反而越是一些鸡毛蒜皮,容易遇上各种鬼牛蛇神,愣头愣脑的奸猾小吏。
江行舟拱手从主薄柳明川的手中托盘,接过四件代表官员的器物:
银色官印、司马官服、鱼符腰牌——此乃日常束于腰间、实习敕牒——江南道刺史任命实习官员文书。
司马银印泛着青芒,鱼符上的错金纹路刺痛了身后众举人的眼睛。
更扎眼的是那套从五品浅绯官服——江南道官署,就在金陵城最繁华的街区,与王谢乌衣巷祖宅不过一箭之地。
鎏金托盘呈上的瞬间。
满堂举子,皆是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神色。
“亚元韩玉圭——择职!”
“学生请任苏州别驾!”
待柳明川唱完,韩玉圭已迫不及待的抢步出列。
接过一枚铜印时,韩玉圭浑身透着神清气爽。
谢栖鹤盯着两人腰间新佩的银鱼袋,气的指甲在袖中掐进肉里,郁闷的想要吐血。
江南道品阶最高,最好的实习官缺,果然被解元和亚元,二人当仁不让的选走了。
他这个金陵十二家谢氏嫡系子弟,竟要滚去县城,乡野之地?
那些江阴县、太仓县衙的青苔台阶,怕是连他谢氏门阀大门前的拴马石都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