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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文圣 第313节

  偏生他们琅琊王府的二千石郎中令高官厚禄,留不下这只青凤,被其直接拒绝。

  反倒招来黄朝这等落第狂生..跳出来,自荐为郎中令把他给恶心坏了。

  琅琊世子瞥向门楣上那道新鲜的裂痕。方才那盐枭之子摔杯而去时,竟连紫檀木都撞出三寸深纹。

  “殿下,世子,学生告退!”

  满座鹌鹑终于惊醒,彼此相望,气氛尴尬,慌慌张张作鸟兽散。

  琅琊王这是在骂他们没有眼力劲——该留下的江南解元没有留下,他们这群该走的庸才却还不走!

  留不住的明月坠了西山,赶不走的鸦群却还在梁上聒噪。

  这般嘲讽,他们脸上挂不住!

  琅琊王府。

  筵席上,众举人仓皇告辞,只剩下残羹冷肴。

  鎏金烛台淌着斑驳蜡泪,映得满堂杯盘狼藉。

  侍从们屏息垂首,唯有更漏滴答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琅琊王父子二人,皆是面色铁青。

  “父王!”

  琅琊世子猛然拍案,震得银箸坠地,“儿臣原本以为,以二千石郎中令之职相邀,足以让江南道解元动心。

  没成想,他这么不识抬举,竟换不来一个低头!”

  郡国的郎中令,权势放在大周朝廷,已经是相当于太守级的官爵。

  ——太守之尊,对于未进士及第的举人来说,那是梦寐以求的青云梯,此刻却成了掷地无声的笑话。

  琅琊王指节叩着青玉酒樽,忽而冷笑:“哼,江解元这般傲气,无非是觉得自己是江南乡试第一解元,必然考中状元或者榜眼、探花!

  三元及第,进入翰林院,成为学士!

  对我郡国的招揽,自然不屑一顾!”

  月光掠过王府飞檐的鸱吻,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拉成狰狞的兽形。冰裂纹瓷盏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大周朝廷掌握着庞大的文道资源,想要成为翰林学士,必须入大周翰林院。

  ——而这,恰是诸侯郡国,永远比不了的!

  烛火摇曳间,琅琊王指节轻叩檀木案几,沉声道:“今科会试主考可有人选?

  若能说动主考官将其黜落看他还能在本王面前,摆什么清高架子!”

  世子面色一滞,低声道:“父王明鉴,如今朝堂,正为这主考之位争得不可开交。

  三省六部那些老狐狸,谁不想趁春闱,选拔顶尖才俊,借机栽培门生亲信?”

  他咬了咬牙,“况且这些六部尚书的背后各有派系,怕是根本不会给我等诸侯王这个面子。

  若是插手会试容易落人把柄!”

  一阵穿堂风忽至,吹得烛影乱颤。

  ——朝廷铁律,朝廷正式官员不得与诸侯王私下往来。

  这些赴考的举子尚未出仕,并无朝廷官身,正在谋求任官,这才能来琅琊王府赴宴。

  况且,会试主考未定,他便无从去贿赂。

  即便是影响了会试这一关的主考,也只是影响会试的排名。

  后头还有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决定状元、榜眼、探花,进士排名,那就更难干涉了。

  世子见状,小心问道:“父王,大周十道,各有一位解元.何必只盯着江南道?

  要不,找其他解元试试?!”

  “哼!

  十位乡试解元,又有几个是寒门出身?

  关中道裴氏、巴蜀道刘氏、荆楚道李氏、中原道崔氏、蓟北公孙氏他们出生门阀望族,谁肯投我琅琊郡国?!”

  琅琊王冷道。

  “今夜宴请,你邀请了大周十道的诸位解元。除了江行舟,却无其他解元前来赴宴。

  可见,他们早有自己的打算!”

  “算来算去!

  也就只有江南道的江行舟,是唯一的寒门士子,并无大靠山。

  而且,江行舟还是十大解元之中,实力最强之人!

  他的诗词文章,篇篇[达府、鸣州]以上,冠绝天下,无一人可比!”

  琅琊王忽地起身,蟒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中泛起血色:“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只见他拳头紧握,一把攥碎掌中玉盏:“我琅琊郡国的基业,要更上层楼,岂能没有奇才辅佐?

  既然他不肯低头——那就在会试上,将其黜落!

  只有断了江行舟的科举仕途,前途无望.才有望,将其收入诸侯郡国,为我所用。”

  “可是,会试主考官尚未知晓是谁?”

  “无妨,等结果!

  今岁主考,或是兵部尚书,或是工部尚书!送上珍宝,总能疏通关系。

  况且,多少人盯着进士及第——状元、榜眼、探花之位!

  一旦中了状元,被陛下看中,日后定然是要成为三省六部侍郎、尚书!

  他们巴不得,将所有对手打压下去!

  江行舟想要争夺春闱状元,必定是朝野上下,所有势力打击的目标!

  没人会帮他!”

  “父王所言正是纵然我们不出手,也有别人出手!

  寒门世子,想要争夺大周科举状元,谈何容易!

  待他受尽挫折,就知道本王的金枝,才是他这良禽栖息之地!”

  窗外,一片乌云悄然掩去了月色。

  夜风卷着霜露掠过青石巷,江行舟疾行数步,追上黄朝。

  “黄兄留步!”

  前方那道孤峭背影蓦然定住,腰间文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黄朝转身,江行舟看清他眼底未熄的焰色——那是寒门士子,淬了二十年冷雨仍不肯凋零的一团倔强之火。

  黄朝这等“狂生”,华夏自古以来,并不少见。

  贾岛,寒门士子出身,屡试不第长达二十余年,终在考场愤然挥毫一首《病蝉》,讽刺权贵考官:“黄雀并鸢鸟,俱怀害尔情。”

  他将自己比作蝉,直接将考官比作害蝉的黄雀、乌鸦,揭露权贵把持的科场,黑暗如鸦。

  这样狂妄的结果,下场自然是凄凉,被考官批为“无才之人”,与平曾等同列“考场十恶”,终身禁考,仕途断绝。

  这般际遇,李白尝过,李贺饮过,孟郊咽过。多少锦绣文章,终困顿科场.无上升门阶,无权势而只能寄情诗文,以突破门第。

  此刻黄朝眼中那簇怒火,江行舟再熟悉不过——那是寒士的孤愤,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拗,是撞破南墙也不肯低头的傲骨。

  “让江兄见了一场笑话!惭愧!”

  黄朝苦笑一声,袖中拳骨捏得发白,却终究不肯松开,只余一声长叹:“黄某不自量力,竟向琅琊王自荐郎中令,反遭其当面折辱!”

  “哈哈!”

  江行舟大笑,眼底却无半分戏谑,反倒灼灼如炬,“黄兄未免太过自谦!琅琊王未招揽你,那是他眼拙不识真金!

  以你之才,区区郡国郎中令,岂非屈就?

  ——莫说郡国!

  纵然是大周的三省六部尚书、侍郎,又有何不可?

  你莫要觉得我在逢迎吹捧。

  黄兄如今潜龙在滩,只是生不逢时,缺一个大展鹏程的机会!”

  江行舟嗓音一沉,“我江行舟,从来不轻易评人!”

  他转头,问刚刚出琅琊王府的顾知勉道,“顾兄,你可证言!”

  顾知勉闻言微怔,继而点头:“确实。我与江兄同窗五载,也未得他半句评语。

  江兄在江南道纵横睥睨,无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有些诧异的向黄朝道,“今日江兄竟如此盛赞于黄兄.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黄朝闻言不由怔然。

  自入洛京以来,他听惯了讥讽,尝尽了冷眼,从何曾得过这般毫不掩饰的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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