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314节
喉间微哽,竟是一时无言。
月光漫过他的眉骨,照进眼底——那里,暗沉多年的火种终被点燃,灼灼生光。
“江兄今日之言,黄某此生不敢忘!
人生在世,有几人知己!
日后但有所请,莫敢不从!”
黄朝深深一揖,声音低沉却字字铿锵,仿佛要把这句话钉进骨血里。
待他转身离去,背影在夜色中渐渐消融,只剩腰间举人剑,偶尔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顾知勉望着黄朝远去的身影,眉头微蹙,低声道:“江兄,此人素有‘狂生’之名,行事偏激,恐非善类……若与之相交,只怕日后招祸!”
江行舟负手而立,目光深幽,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是盐商之子,自幼耳濡目染的,便是狠辣毒辣的手段,睚眦必报。
如今遭逢不公,胸中郁愤难平,假以时日,必成枭雄之辈。”
他顿了顿,声音沉缓,“与其得罪琅琊王这样的王府,也莫要得罪他——此人之怒,可比刀剑更锋利。”
“江兄既然明知此人偏执,哪为何还?”
顾知勉一怔,心中仍是不解。
他虽出身寒门,但自幼耕读传家,骨子里浸透的是儒家的仁义礼智,如何能明白一个盐商之子在门阀世家倾轧、打压之下的绝望和癫狂?
——自古以来,盐商哪有善辈?
他们世代发家的财富,浸透了血,手段狠辣,心性难驯。可这样的性子,一旦被逼至绝境,会爆发出何等可怕的力量?
顾知勉想象不出,但江行舟却看得分明。
“此人……我有大用!”
江行舟忽而长笑,笑声在寒夜中荡开,惊起檐角栖鸦振翅。
批判的武器,终究不如武器的批判!
他眸色深沉,望向远处浓墨般的天际,眸中森然。
他的前面,有无数阻力——。
什么金陵十二门阀,什么诸侯王琅琊王.盘根错节,犹如枝蔓,笼罩在整个朝堂之上。
想撼动这大周朝廷根深蒂固的诸侯、门阀、权贵,终有一日……需以血洗!
他不想沾了自己的手。
那自然,要用一个白手套,去干这些脏活!
黄朝,就是这样一把宝刀——一柄淬了怨恨的绝世凶刃,迟早要见血。
既然如此,何不趁早加以笼络?
甚至扶持一二!
琅琊王不用狂生黄朝,那就他来用!
待时机成熟,只需轻轻一推……
这世道,自会替这绝世凶器开锋!
打造出一柄绝世凶器在前方吸引火力,自然能极大消耗所有对手的实力。
届时,他们还哪有功夫来针对自己?
第170章 盟与敌,唯有《削藩令》!
随着立冬临近。
大周十道众举子的车马座驾,纷纷碾碎了官道上的薄霜,提前三月,赶到神都洛邑,以备春闱。
天街上,各道驿馆的灯笼彻夜不熄,照得青石板路泛起鲜红色——这鲜红色很快又被次日新落的雪掩去,恰似那些掩在锦绣华服下,看不见的刀光血影。
随之而来的,洛京城内,各色诗词文会,同乡宴、恩师宴、联谊宴等筵席邀约也大幅增多,不胜枚举。
不论门阀、世家子弟,又或寒门士子,皆是想尽办法参加各种文会,宣扬自身文名,抬高自己身价。
——如此,方能吸引春闱主考官的主意!
而大周十道的解元郎们,从十道乡试之中杀出,成为乡试第一,天生自带光环,备受关注,自然也是各色宴请的常客!
一场文会宴席,若未能邀请到一位解元参加,那显然规格是不够的。
江行舟谢绝了琅琊王的二千石郎中令官爵,这让他在洛邑迅速变得炙手可热,成为话题焦点,接到了众多文会邀约。
毕竟,能抵挡住诸侯二千石高官厚禄的诱惑,可不是谁都能做到。
洛邑名门府邸。
“江南道江解元到——”
随着门房一声长喝,满座衣冠骤然一静。
江行舟青衫落拓的身影甫入厅门,数百道目光便如钩如锁地缠了上来。
有藩王家臣捧着鎏金请帖在廊下苦候,
有门阀子弟举着诗笺在席间张望,希望解元指点指教,
更不消说那些借着敬酒之名、行窥探之实的各色人物。
“江兄!”
某地豪族公子恭敬递上名帖,“家父与礼部徐侍郎有同窗之谊,明日有一场赏雪宴,侍郎亲至.不知可否拨冗莅临?”
“解元郎留步!”
梁王府长史从阴影处闪出,“梁王新得一卷古书摹本,特请江解元品鉴.未知解元何日有空?!”
“有空定然赴约!”
江行舟拱手浅笑,一一笑纳,袖中名刺却已积了厚厚一摞。
他知道,这些烫金笺纸上写的不是邀约,而是一张张罗网——
同乡宴织的是人情网,
恩师宴布的是师承网,
更遑论那些打着联姻旗号的宴席,分明是要将天下顶尖士子,尽数缚入这场大周圣朝的棋局。
远处,国子监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
而整个布局之中,最惨烈的战场,无疑是来年春闱!
夜深人静。
江行舟带着熏醉,返回状元楼,独坐西窗,案上堆着的烫金名刺映着残烛。
——梁王府的玄豹纹请柬还沾着梅香。
——清河崔氏的青玉帖上题着族老亲笔。
——连那兵部侍郎,也派人送来一封“边塞战诗”专题文会邀约。
——北衙禁军那位独眼左羽林军康大将军,送来一角盖着虎钮印的密函,询问他是否有志加入边军?!
邀请贴堆积,不胜枚举!
江行舟参加的宴席多了。
对整个洛京的关系人脉,看的也越发清晰。
大周朝廷的势力阵营,异常复杂,纷乱如麻!
这绝非一人之力,单枪匹马,就能在大周朝局之中,进出自如。
必须有盟友!
没人喜欢首鼠两端,游离于众势力之辈,那只会遭到所有人的排挤。
在这神都洛邑,独狼活不过三更——要么被群兽分食,要么冻毙于风雪。
那些试图左右逢源,自以为聪明的,最后都被剁碎了填进护城河。
他要在朝廷阵营之中,选择加入一个势力阵营扎根,才能在朝廷中立足!
窗外传来巡夜金吾的梆子声,三长两短。
“寒门.”
江行舟凝视着案上一叠朝廷势力卷宗之中。
其中的一卷《朝堂寒门官员名册》。
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朱批,全是他这些日在宴席上,跟众举子宾客们交谈,探听到的结果。
按理说,他出生寒门士子,拉拢寒门自成一派阵营,无疑是最佳选择。
相似的出身,同阶层、同利益,才容易抱团。
可惜,目前寒门势力最弱,在朝中不足十分之一,而且还是一盘散沙,彼此毫无关联。
桐油灯芯噼啪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