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372节
“诸位可听说,昨夜前右宰相陆府的消息?.江南道江解元送出两份[镇国]诗篇?!
一夜双篇镇国.自本朝以来,屈指可数啊!赠送镇国诗篇,更是闻所未闻!”
韦施立淡淡问道。
值房内骤然一静。
铜漏滴水声突然变得极重,一滴、两滴,砸在青砖上似冰锥坠地。
右侍郎赵温指节一颤,暖炉“咔”地撞上案几,炉盖震开,露出里头将熄的银骨炭——宛若霜花状。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
右侍郎赵温捋须,一笑道:“一份赠予唐尚书的座师、前右宰相陆老,另一份赠予唐尚书的同门师弟、翰林学士武士奇。
这两份大礼,送得当真妙绝!”
他眼中精光闪动,赞叹道:“陆老寿诞,晚辈以诗文贺寿,既显风雅又不失礼数,无可挑剔;
自古以来,师门、同乡、亲友之间贺寿赠诗,天经地义!
武翰林孤身赴北庭城的大义之举,江解元以诗壮行,更成一段士林佳话。
不仅将礼送出去,更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赵温轻拍案几,赞叹不已:“江解元不仅才高八斗,这人情世故的功夫,更是拿捏的炉火纯青。
如此人物若入仕途.只怕是平步青云啊!”
刹时间,礼部众人压抑已久的话匣子轰然炸开。
“大人,您可知道,如今坊间百姓们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一名官员拍案惊奇道,“原本武士奇主动请缨赴北庭城,无声无息,朝野上下无人问津。
可如今——
江解元赠诗壮行,闹的洛邑城内,人人皆知!”
他猛地一甩袖,语气激昂:“满城百姓皆在颂扬武士奇大义,前往凶险的北庭城,戍边十载报国!
更盛赞江行舟以[镇国]首本文宝相赠,壮其行色!”
“这分明是再现当年,燕太子丹送别荆轲的千古壮举!”
另一人接话,眼中精光闪烁,“‘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此情此景,必当载入我大周史册!”
“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称赞武士奇忠勇无双?谁不叹服江行舟义薄云天?”
又一人冷笑,“若此时还有人敢说江行舟行贿主考官亲信,只怕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更妙的是——”
有人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如今武士奇孤身赴北庭城‘壮义之举’,轰动朝野,谁还敢提‘弃城’二字?
之前有不少户部大员,抱怨运兵、运粮太困难,损耗太大,主张朝廷放弃北庭城!
现如今,若有人敢在朝堂上妄言弃城、撤兵,恐怕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就能把他活活压死!”
武士奇不仅仅清贵翰林学士这么简单,更是皇亲国戚,陛下的族亲!
他大义戍边!
谁敢在他身上做小文章?
“这两篇镇国诗篇送出,如今满城皆知,江解元在明年春闱必成唐公座下门生。”
“可不是?!
有主考官的照拂,以江解元的实力,明年春闱还不是探囊取物?
谁若想暗中使绊子阻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嘘——慎言!这等话若是传出去.”
礼部衙门值房内,各司郎中、员外郎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私语此起彼伏。
礼部尚书韦施立负手立于堂前,将众人议论尽收耳中。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堂下众官。
朝堂之中势力极其复杂,礼部更是各方势力扎堆角逐之地。
这些身着绯袍的官员看似恭敬,实则各有派系,各怀心思。今日在这堂上站着的,不知有多少是他人耳目。
“诸位!”
礼部尚书韦施立轻咳一声,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明岁春闱在即,礼部职责重大。
唐公为主考官,负责出考题、判卷品等。
我礼部则要负责春闱的所有具体事宜,协助唐公办好春闱。”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案几,“本官只提醒一句——但若有人不长眼,想在春闱上暗动手脚,兴风作浪.休怪本座无情!”
话未说尽,却让在场众人心头一凛。
兵部尚书唐公作为主考官,一言九鼎,权势滔天不假。
可是,这春闱的诸多细小关节,验身、布场、收卷.,几乎都要经过礼部的大小官吏之手。
若真有人在这些小关节,借机生事,并非不可能。
堂下官员纷纷低头,有人额角已渗出细汗。
韦施立看在眼里,心中暗叹。
这春闱尚未开考,朝堂上的暗流早已然汹涌。
各方势力盯着明岁春闱会试,三百进士名额,试图多笼络几个名额,划归自己的势力。
礼部左侍郎徐士衡端坐于紫檀案前。
听着堂内众同僚们的议论声,如蚊蝇嗡鸣,竟都在称颂那江行舟的才学。
他心中着实不爽快,唇角绷紧如弦,眼底暗流涌动,终是拂袖而起。
晌午值班结束,
徐士衡踏出礼部朱门,耳不听为净。
鎏金匾额下,他深吸一口气,似要将胸中郁结尽数吐出。
他漫步天街。
天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与车马声交织成网,却比那朝堂虚言更教人舒坦。
转过街角,忽见“漱玉轩”茶楼,三字在阳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茶香自雕花门扉溢出,混着一名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嗓音。
徐士衡略一踌躇,锦靴已踏入这片红尘烟火之中,寻思进去喝一盏茶。
只见茶坊中央,一方矮台之上,说书人长衫微敞,醒木一拍,唾沫横飞:“却说昨夜洛京城内,白雪纷纷,天地皆白!”
他声如洪钟,手臂一挥,似要将那漫天飞雪拂入众人眼底。
“前右宰相陆府门外,贺寿宾客如潮,车马喧阗,灯火煌煌!”
众茶客们听得入神,连茶盏悬在半空也忘了饮。
“忽见——”
说书人猛地一顿,双目圆睁,压低嗓音,“千百枚流星自陆府门前天街划过,灿若天河倾泻,一瞬照亮九霄!
诸位可知那千百流星,究竟为何物?”
满座屏息,连总角小儿也瞪大了眼,小手紧攥衣角,急急追问:“那是什么?”
说书人嘴角微翘,醒木再落——
“啪!”
一拍醒木,声如裂帛。
说书人环视满座,见众百姓们屏息凝神,忽而展颜一笑,长袖一甩——
“竟是那江南道解元江行舟,为翰林学士武士奇壮行!”
茶坊内霎时一静,连炉上茶汤滚沸之声都清晰可闻。
“他以指为剑,将一篇镇国级《白雪歌》刻于宝弓之上——”
说书人指尖凌空划动,仿佛那鎏金弓纹就在眼前,“一箭破空时,千树梨花竟相绽放,万千枝条,宛若满弓张开!
诸位且听这句——”
他气沉丹田,朗声吟诵: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声未落,醒木已重重砸在案上。
“铮——”
满座茶客恍惚听见弓弦震响,但见说书人双臂大展:“千箭齐发如星雨,划破夜幕,照亮天街十二楼!”
众百姓们听到此处,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