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373节
“老天爷,这可是[镇国]诗篇啊~!
江郎!
实在是高义!”
白发老者激动震颤,想要抿一口茶水,手中茶盏倾斜,碧汤洇湿衣襟犹不自知。
“哇~——江哥哥好厉害!”
垂髫小儿蹦跳着拍红手掌,引得颈间银铃乱响。
说书人含笑捋须,望着台下如痴如醉的茶客——昨夜的陆府贺寿奇谈,他今晨已讲了七遍。
可每当吟到“千树万树梨花开”时,茶客们却百听不厌,总有百姓们无比激动振奋,总有孩童笑闹如初闻。
洛京城的冬夜,正该这般鲜活。
徐士衡气的脸色铁青,指节发白,青瓷茶盏在他掌中“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方才礼部值房里,那些个同僚们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捧那江行舟的臭脚,令他心烦意乱。
来这街边茶馆喝一杯茶水,
此刻倒好,又被市井说书人绘声绘色给灌输了一番——“‘千树万树梨花开'!”
往年,也只有春闱会元、殿试状元,才有如此这般的巨大声望,洛京城人人议论!
没想到,这江行舟连春闱都尚未参加,其名声鹊起之迅猛,已经超过往届的会元。
茶汤在盏中剧烈晃动,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泼墨似的茶渍溅上孔雀蓝官袍,他却浑然不觉,面色阴沉的猛地将茶盏掼在案上。
“砰!”
满座茶客惊得缩颈,说书人的折扇,惊的僵在半空。
只见这位礼部左侍郎,绯袍大员霍然起身,腰间金鱼袋晃眼。
“哼!”
徐士衡甩袖而去,青烟袅袅中,背影如刀劈开人群。
柜台后的小二刚要开口,却被那官靴踏在门槛上的闷响吓得噤声。
寒夜长街,徐士衡扶手而行,官靴碾碎一地薄霜。
他忽地驻足,仰头望向天幕——却似被一张无形大网尽数兜住。
“好个江行舟竟能公然搭上兵部尚书唐秀金的线,还令人无从指着,这手棋下得当真漂亮。”
徐士衡喉间滚出一声冷笑。
春闱在即,主考官一脉的威势几乎能主导整个春闱!
想要在春闱阻挡江行舟,恐怕十分难了。
徐士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除非.有人不怕死,顶着主考官的压力,给江行舟暗下手段。”
夜风卷着碎雪灌进官袍,他却不觉得冷。
脑海中闪过几个名字,又一个个否决——那些老狐狸,哪个不是闻着危险气息,就缩头的?
都想着借刀杀人.可人人如此拨弄这算盘,谁又甘心当他人掌中拿把刀?!
更可恨的是,旁人尚有退路,唯独他徐士衡已至悬崖边缘!
自从江州漕运使赵淮,被薛崇虎和江行舟满门抄斩,给一锅端了之后,这个隐患便如毒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他无法确认,
那些年,他与赵淮往来的密函,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和受贿证据,是否落在薛崇虎和江行舟的手里!
薛崇虎只是江州太守,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眼下还威胁不到他这礼部左侍郎。
可一旦江行舟夺了春闱会元,日后便有望进入三省六部中枢。
到那时.
他过去与江州漕运使赵淮的往来,这将是致命的隐患,悬在头顶的铡刀!
每每思及此处,他后颈便渗出细密冷汗。
“朝廷内部,无人可用而且容易留下把柄!”
徐士衡眯起眼。
或许还有一把刀。
一把被所有人,所轻视的.妖蛮之刀。
大雪节气已过,转眼便是冬至。
寒风吹彻神都洛邑,年关的脚步越来越近。
而年节一过,便是春闱——留给大周举子备考的时间,已不足两月。
大周十道的万名学子,早已在年前陆续抵京。
他们或寄居客栈,或借住亲友宅邸,日夜伏案苦读,不敢懈怠。
而其中最受追捧的,莫过于兵部尚书唐秀金的《唐公文集》、《春闱秘卷》——这些部著作,几乎成了举子们案头的必读之书。
更有甚者,连唐秀金的生平经历、朝堂奏对、乃至平日言行,都被有心人一一搜罗,细细揣摩。
毕竟,若能窥得这位主考官的一二心思,或许便能在这万人争渡的春闱之中,占得几分先机。
至于《孙子》《吴子》《六韬》这些兵家圣典,更是举子们日夜研习的重中之重。
策论、谋略、兵法韬略,皆需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毕竟,若连这些根基都打不牢,又怎敢妄言在春闱之中挥洒自如?
有人焚膏继晷,将竹简翻到卷边;
有人晨起诵念,直至嗓音嘶哑。
更有甚者,连梦中呓语,竟也字字句句皆是兵法——这春闱之争,乃大周万名举子之间的惨烈“厮杀”,去争夺仅有的三百进士名额。
第196章 《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转眼旬月。
寒气日渐深重,除夕已至。
洛京城内,大街小巷虽仍覆着皑皑白雪,却掩不住满城喜庆,欢度除夕佳节。
城内家家户户,悬彩结灯,门楣新漆,檐下腊味、新煮米饭飘香。
孩童嬉闹着追逐炮竹碎红,商贩走卒们趁着除夕,吆喝声此起彼伏,连寒风都裹着年节的暖意。
城南的薛国公府沉寂多年,此刻却显出新气象。
这座薛国公大宅院,自薛崇虎外放江阴县、江州府为官,已闲置十余载,只余几个老仆守着空落落的庭院。
如今,经过数月修葺,朱漆大门重新描金,檐角铜铃擦得锃亮。
褪色的雕梁画栋重现华彩,连园中枯枝都被家丁们修剪得错落有致。
——只待来年三月春闱过后,这座府邸将迎回它年轻的女主人,薛家大小姐薛玲绮。
不过,眼下她尚未来。
新漆的薛国公府朱门轻启,迎进披着一袭雪裘白衫的少年郎。
江行舟执卷踏入庭院,檐下新挂的绛纱灯,正映着积雪。
薛国公薛崇虎命管家将这座府邸修缮一新,便暂借与他居住此地备考,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状元楼客栈虽好,终究人员嘈杂,抵不过深宅一隅的清净和安宁。
江行舟在这座修葺一新的薛国公府内,静心备考,自然是再好不过。
再唤三五位举人好友,在府内切磋交流备考心得,再惬意不过。
除夕这日,江行舟特意命薛管家,备了一桌宴席和暖锅,邀了众同乡举子聚宴。
铜炉里炭火“噼啪”,顾知勉、李潘,还有狂生黄朝,等数十名青衫举子围坐,都是赴京赶考的异乡客。
他们这些举子,在洛京并无亲眷,也无亲故可投奔,受江行舟之邀,自然是一起聚在薛国公府,过除夕佳节。
有人捧着《六韬》下酒,有人以箸击盏吟诵《诗经》,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棂上的冰花。
厅堂内烛火煌煌,数十名举子卸下旬月以来,连日苦读的疲态,推杯换盏间,眉宇间尽是难得一见的疏朗。
窗外簌簌落雪,更衬得室内暖意融融。
酒过三巡,李潘忽而拍案起身,酒液晃碎一室灯影,玉杯高举:“诸君!我等背井离乡,聚此洛京。
值此除旧迎新之际,诸兄何不赋诗一首,以记今宵?”
“好!”
满座顿时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