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417节
每张案头都搁着,一套鎏金宣笔、松烟墨锭,连镇纸都是统一宫廷制式的螭纹白玉。
“春闱会试第一名会元,江南道江行舟——!”
随着众贡生入殿,引路太监的唱名声,在穹顶回荡。
九阶丹陛之上,十二重鲛绡纱幕后,女帝的绝美轮廓,如隔雾看花。
这道纱幕,恰是能见挥毫,却难辨圣帝神色。
唯有那顶十二旒冠冕垂下的玉藻,偶尔相击发出冰凌般的清响。
御前女官南宫婉儿在旁服侍,执墨的手腕稳若磐石,朱砂在端砚中晕开一抹血色。
江行舟来到殿内最前方的会元座位,躬身一拜,随后跪坐团蒲。
他发现面前案几,比会试时矮了三寸——这个高度,恰好需要保持最端正的坐姿仪态,方能书写。
南宫婉儿突然抬眸,深深的望了江行舟一眼。
一滴朱砂溅落在雪白宣纸上,恰像是白马寺那夜,一点朱砂红。
“大周圣朝殿试,试题至——”
太监尖利的嗓音撕裂寂静。
纱幕后伸出的纤纤玉指,正将一卷明黄诏书递给佩刀的女官。
贡生们脊柱陡然绷直。
诏书漆封上压着凤纹玉玺的痕迹。
“大周殿试首题:”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从南宫婉儿手中,接过陛下亲笔撰写的考题,诏书上女帝亲笔朱砂如血——
『《尚书》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今欲求长治久安。
问:
国何以兴?
国何以亡?
当取何法,规避何失?』
诸生著‘赋’一篇,限时一个时辰!
司礼太监展开明黄诏书的刹那,
殿内,三百位贡生早已经屏息凝神,三百支宣笔迫不及待,齐刷刷悬在纸上,宛如列阵待发的箭矢。
可是,此道殿试考题一出。
“啪嗒——”
数滴冷汗砸在宣纸上,顷刻晕开墨痕。
三百贡生执笔的手腕齐齐凝滞,无不面色煞白,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这是一篇策问问治国,非常宽泛,国之兴亡。
此题为治国策问,却偏要以赋体作答。
要知道,文章有“诗、词、赋”等不同的格式,其中“赋”最难,因为是大长篇,往往动辄数百字之多。
就算是举人、进士,写一篇长篇赋,也能要半条命!
“沙——”
三百张宣纸同时翻动的声响中,李元奎突然咳嗽一声,面色涨红。
写赋!
需要极其强大的文笔才气。
写策!
需要对国之得失,有着超乎一般人的洞察。
两者合一,这简直是要命啊!
顾知勉死死咬住笔杆,喉间发紧,眼眶泛红。
“这……这如何下笔?”
他脑中一片混沌,平日熟读的经史子集此刻竟如乱麻,连个切题的线头都揪不出来。
若这会试场上遇此考题,他怕是当场便要昏厥过去。
好在,这是殿试。
天子亲临,只分高下,不黜落人。
可若写得平庸,位列三甲之末,那也是难入吏部法眼。
殿内纸声沙沙,三百贡生伏案疾书,墨香混着冷汗的气息在殿中浮动。
唯独江行舟静如磐石。
他盘坐于团蒲之上,双目轻阖,呼吸绵长,仿佛与周遭的焦灼隔绝。翰林学士们绛袍轻曳,自他身旁缓步而过,目光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又无声移开。
殿试主考,乃天子亲临;
御笔朱批,定鼎甲名次。
三省六部重臣、翰林院学士分列两侧,如鹰隼巡弋,目光扫过每一寸考案——舞弊者,当诛。
可江行舟仍不动。
笔未沾墨,纸仍如雪。
翰林学士赵明诚负手踱过江行舟案前,绛色官袍发出沙沙轻响。
见江行舟仍闭目端坐,案上宣纸雪白如新,赵明诚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扯。
“呵”
他心中冷笑。
这位名噪一时的江会元,终究是有自己的短板。他的诗词文章或许惊艳,可面对赋策论,竟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
圣上此题,本就是一道铁门槛——写不出锦绣赋的策问,任你是会元魁首,也得乖乖屈居二甲。
大三元及第?
恐怕要破了!
赵明诚余光扫过殿角紫袍玉带的中书令陈大人,袖中手指轻轻摩挲。
这一题答不上来,
今日之后,朝堂上那个荒谬的传言——史上前所未有的六元及第,总该烟消云散了吧?
纵然江镇国有镇国之名,可终究没能打破陈大人“大三元及第”的壮举,各有千秋!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得意。
没有费半分功夫,就把这巨大的隐患给消除了!
巴蜀贡生刘春正自运笔如飞,忽觉殿内气氛有异。
他抬头一瞥,正瞧见前方江行舟案前——
墨未研,笔未动。
那袭青衫静坐如松,双目微阖,竟似老僧入定。
甚至不少监考官们,都注意到了江行舟的异常!纷纷侧目,朝他望去。
刘春笔锋一滞,一滴浓墨悄然晕开。
“莫非.”
他心头突突直跳。
难道这道“赋策论”,恰打中了这位江会元的软肋?
殿试虽不黜落,但名次高低,却极大的关乎前程。
若能在此刻.
刘春深吸一口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在赋策论,胜江行舟一筹,这状元之位.或将易主!
刘春猛地蘸墨,狼毫在宣纸上写出凌厉的笔锋。
殿内铜漏滴答,香炉青烟袅袅。
三百贡生额角沁汗,笔走龙蛇间,满殿尽是宣纸翻动的沙沙声。
忽听“啪”的一声脆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