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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文圣 第423节

  削藩?

  有这么容易?

  他指节轻叩腰间玉带,眸光扫过殿外苍茫山河——这东胜神州,岂止大周一国?

  东南数十万大山,西北百万里塞外戈壁,东海无尽海域,多少蛮妖部族虎视眈眈!

  若真逼得诸侯离心,起兵造反,天下动荡,那些蛰伏已久的蛮妖,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

  数百万蛮妖兵压境,铁蹄踏破边关……

  到那时,山河倾覆,烽火连天,女帝拿什么来稳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他目光斜睨,瞥向殿中诸王。

  “哼!真逼急了我等”

  “我等诸侯,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众诸侯们初时惊怒交加,此刻却已渐渐冷静,彼此交换眼色,暗藏讥诮。

  呵……

  琅琊王李冲心中冷笑。

  女帝登基以来,削藩之策屡屡试探,却始终不敢真正撕破脸皮。

  今日这场殿试,怕也不过是敲山震虎,虚张声势,意图让他们臣服安分罢了。

  大殿之上,烛影沉沉。

  江行舟端坐案前,素袍如雪,指尖轻抚殿试策问,眸光渐深。

  他闭目凝思,良久,终是低叹一声。

  “陛下既欲削藩!……那臣,便献此,千古第一策吧!”

  他提笔蘸墨,狼毫悬于纸上,似有千钧之重。

  最终,笔锋落下,墨迹如刀,赫然书就——《推恩令》

  “臣江行舟,谨奏陛下:

  昔日西周诸侯,藩屏周室,以邦为基,使周礼王化自河洛而推四海,中原礼乐,浸润蛮戎。

  如今大周立国,诸侯王披肝沥胆,血染山河,方奠此千年基业!

  今朝廷欲削藩王,一削再削,先削其肉、再削其骨,日削一尺月削一丈,岂非令昔日功臣寒心?

  此策,不得人心,大谬!”

  “臣——”

  他笔锋一顿,墨色深凝,字字如铁:“坚决反对削藩之策!”

  监考官翰林学士赵明诚,在殿内负手踱步,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一众贡生的答卷。

  待行至江行舟案前时,他随意一瞥,瞳孔骤然紧缩——

  这.这江行舟,莫不是疯了?!

  他指尖微颤,心腔都要跳出来。

  陛下分明已下决心削藩,甚至令三百贡生作《削藩策》以明立场,逼他们与诸侯王彻底割席。

  可眼前这会元郎,竟在锦绣文章里,大书特书诸侯王们的功绩?

  “自西周诸侯,藩屏周室.”

  墨迹未干的字句,刺得赵明诚眼眶生疼。

  这般明目张胆为诸侯大张旗鼓,句句赞赏诸侯王的贡献,与当廷抗旨何异?

  若是不重罚江行舟!

  这让陛下,如何在群臣、诸侯们面前自处?

  他几乎能预见陛下震怒时,那方龙砚砸碎在丹墀上的声响。

  “好好得很!”

  赵明诚突然咬紧牙关,喉间滚出几声压抑的冷笑。

  他苦寻多时的破绽,竟被江行舟亲手奉上,自毁前程仕途。

  今日这殿试的答卷,就是江行舟的一纸催命符——抗旨逆上,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

  什么六元及第,殿试状元,那都是做梦!

  殿内烛火倏地一晃。

  大儒与众殿阁学士们看到翰林学士赵明诚的脸色,顿时知道此文有异,不约而同地的聚拢。

  大儒陆明德看到文章,都懵了。

  “荒唐.竟在殿试策论,歌颂藩王的功绩?!”

  他唇齿间碾出这句话,却见江行舟笔下墨色淋漓,那篇《推恩令》已写至“诸侯戍边,拱卫大周”处。

  殿角铜漏滴答声中,众臣交换的眼神里俱是惊涛骇浪。

  江行舟手握《阿房宫赋》[传天下],即便这篇削藩策论写的平庸,也能稳坐殿试的状元魁首。

  荣获千年未有的“六元及第”荣耀,眼看就要成就一段科举佳话。

  这殿试的策论,并非比文才,而是要站队啊!

  可江行舟的那支紫毫笔,正在亲手斩断这条青云路!

  他竟然要为藩王摇旗呐喊,大肆赞赏他们的功劳。

  不跟陛下站同一边!

  “他可知这样公然逆上!”

  一位老学士喉结滚动,“他江镇国的文名愈盛,愈是在逼陛下.痛下狠心,恨之入骨!”

  后半句,湮没在骤起的穿堂风中。

  “江会元竟为我等藩篱之臣仗义执言?”

  殿中诸王闻言,俱是神色震动。

  燕王喉间微哽,竟觉眼眶发热。

  在这三百青衫贡生俯首疾书的沙沙声里,唯见那一袭素衣逆流而立,恍若浊世清流。

  多少年了?

  自太祖龙驭上宾以来,这丹墀之下终于有人记得——当年铁马冰河踏破山缺,是谁以血肉筑起大周藩篱?

  是他们这些藩屏诸侯之臣啊!

  “天可怜见!”

  楚王激动的攥紧笏板,手微微发颤,“这琼林殿上,终究还有人记得我等戍边之苦,卫国之艰难!”

  “看来,我等真是误解江郎江镇国了!”

  琅琊王李冲长叹一声,鎏金幞头下的银丝微微摇曳:“满朝冠盖,三百英才!不想竟是江镇国第一个道破我等诸侯之隐痛。”

  他望着那孤直的身影,面色激动。

  “诸王兄!”

  越王突然击掌,“当年我等先祖随太祖血战四方时,哪家不是折了七郎八虎?

  可如今.朝廷用不上我们了,却是卸磨杀驴!飞鸟尽,良弓藏啊!”

  他声音陡然低哑,压抑的抽泣。

  他以袖掩面:“这些年削藩夺爵,日削一尺,月削一丈!惹的天下诸侯们,天人共怨!

  我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满朝朱紫,谁曾为我等说过半句公道话?

  我们受了多少苦,却不敢说。有怨无处申,有苦无人诉说!”

  诸王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那道素色身影上。

  “三百贡生中,唯有江行舟的脊梁不曾为朝廷折腰。

  只有他一人,为我等诸侯王们主持公道!”

  这一刻,江郎笔下的《推恩令》策论,仿佛化作一柄青霜剑,劈开了笼罩在藩王头上二十年的阴霾。

  大殿之上。

  女帝端坐龙椅之上,凤眸微凝,玉指不觉扣紧了扶手。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全见陛下神色骤变,心头一紧。

  他连忙碎步趋下玉阶,躬身凑近江行舟的案前,目光急扫——这狂生究竟写了什么,竟惹得众大学士震惊,圣颜生寒?

  待看清那《推恩令》三字,以及开篇的内容。

  他骤然倒吸一口冷气,双腿一软,险些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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