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少年时 第348节

　　小武点头：“好。”

　　奔驰驶离紫云镇，穿过五云观，沿着象嘴路一路疾驰，约摸二十来分钟，就来到了江川市一中的前门大街上。

　　故地重游。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学校前门大街上，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穿行如织。

　　餐馆林立，小卖部的玻璃柜台里堆满了五毛钱的橘子汽水，油锅中炸着淀粉肠，滋滋作响，与臭豆腐和糖葫芦的叫卖声混杂一起，散落在了这个春天里。

　　一阵叮铃声音响起，有女孩骑着自行车碾过糖纸和香樟树叶，在温润的阳光下，车篮里面的铝制饭盒盖折射出暖色的光。

　　张云起抬眼看过去，女孩扎着马尾，身上是白衬衫，青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年轻、干净、整洁、清澈，有符合一切美好的词汇。

　　像极了当年的初见。

　　老张家的张记栖风渡鱼粉店还在。

　　门店依然屹立在江川市一中大门的斜对角处，现在由张记餐饮全盘经营，门头没有变，装潢没有变，飘拽进张云起鼻子里的那股味道也没有变。

　　张记的女服务员见张云起走进来后，也不点吃的，站在原地左看看又瞧瞧，忍不住问道：“这位帅哥，要吃鱼粉吗？”

　　张云起回头看了一眼女服务员，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面孔，整洁的服务装，还有礼貌的微笑。

　　他说道：“不用，谢谢，打扰了。”

　　从张记栖风渡鱼粉店出来后，侧面的一家租书店吸引了他的注意。

　　租书店褪色的蓝漆门板上，歪歪斜斜写着“租书五毛、租片三元”几个红色大字。

　　他想了想，转身走过来。

　　推门时铜铃一响，一股陈旧的霉味裹着街边炸串的油香扑面而来。

　　入眼处，是褪色的海报、老式吊扇，狭窄的过道，武侠小说和日本漫画挤满了铁皮书架，其中尤以黄色封面书籍最多，上面全都标注着黄易的大名。午后阳光斜穿过积灰的玻璃，照在一个蹲在过道上聚精会神看书的学生身上，他膝盖上摊开的《寻秦记》在簌簌作响。

　　老板是个染了黄毛的小年轻，他身前的玻璃柜台压着牛皮纸账簿，铅笔头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借还日期，张云起进去的时候，正蜷在藤椅里翻《神雕侠侣》，情节恰好是尹志平玷污小龙女的第七回《重阳遗刻》。

　　张云起望向左侧墙壁的一排木架子，上面摆放着VCD影碟机光盘，主要是以好莱坞大片和港片为主，还有一些国内电视剧的整套碟片。

　　他走过去，随手拿了一套VCD光碟，塑料外壳，格外劣质，上面画着的是铜锣湾扛把子的陈浩南，他记得这部《古惑仔2之猛龙过江》才刚刚上映不久，内地就已经有盗版了。

　　张云起扭头望向小黄毛：“老板，这部片子多少钱一张？”

　　老板从书里抬头瞧了张云起一眼，见他后面跟着一男一女，男的高瘦帅气，女的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手带高档腕表，气质出众，一看就是有钱人。

　　他连忙起身问道：“老板你想买吗？”

　　张云起笑：“什么价位？”

　　小黄毛道：“五十块。”

　　张云起问：“如果是租呢？”

　　小黄毛道：“日租金三块，押金五十。”

　　张云起点头，把盗版影碟机光盘塞回了架子上，转身离开。

　　从租书店出来后，他对跟在旁边的小武说道：“回去和马史说一下，我需要全省几个主要地级市的盗版光盘生产和经销网络情况，看他能不能尽快找出来。”

　　小武点头说行。

　　说着话，张云起又走到了市一中校门口的不远处，看见学校大门处那块平地上聚满了人群，显得格外热闹。

　　那里摆了一溜的原色木桌，上面放着一堆手工艺品，周围都是行人和学生，背后的香樟树上挂有一条长长的大红色横幅，横幅上面写着几个白色大字：“爱心助血防，共筑希望乡”。

　　小武笑道：“老板，你母校搞活动呢。”

　　杨瑾颇感好奇，接话道：“那是什么活动？感觉挺热闹的。”

　　小武抽了一口烟说：“好像是血吸虫病的义卖，去年洪水后钉螺扩散嘛，血吸虫的病例下面好多地方都冒出来了。”

　　说起来呢，其实血吸虫原产于隔壁的小岛国，但是在80、90年代，肆虐我国长江流域，而湘南作为湖区地带，深受其害！这主要是因为湘南地区水网密布、农业高度依赖水稻种植、钉螺（中间宿主）广泛大量分布，小武老家贵平就是这个情况，所以他对这块比较了解，这种东西的防治工作非常困难，涉及到的因素也很多很复杂，但究其核心原因，还是没钱。

　　杨瑾对这块倒是不了解，她毕竟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城市里：“很严重吗？”

　　小武点头：“我今天看到光报纸上登出来的都超过了500例，部分村庄患率达到了20%！原因就是农民没钱治，只是我看这学生义卖集资的主意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有点生孩子没屁眼了。老爷们少喝两瓶茅台，比什么都强。”

　　张云起听得想笑：“你没看到那几个拿着照相机的记者吗？拍了照，登了报，这场活动就是有意义的。”

　　小武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老板，也就是你能轻而易举洞悉这事儿的本质了。”

　　张云起心想这才哪到哪呀。

　　他抬眼看了看那块有“爱心助血防，共筑希望乡”标语的红色横幅，右下角还有一段并不显眼的白色小字：“活动由锦兆实业有限公司全程赞助”。

　　这才是这件事的真正本质！

　　这应该也是李雨菲的舅舅谢允这次下来江川的真正原因。

　　血吸虫防治是有硬性规定的。

　　治理不当，卫生系统从上到下都会被问责！

　　至于江川市一中现在搞的这个活动，不出意外，应该是在谢允的安排下，市里卫生系统联合教育系统发起的，极有可能在全市的各大中小学推行，以组织学生义卖手工艺品的名义，筹集资金，为患病儿童购买防护油膏，这种防护油膏是一种接触水源前涂抹的防护剂，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张云起想到这里，对杨瑾说道：“回头你安排一个人，去把学生们卖不出去的手工艺品全都买了，另外再捐50万。”

　　杨瑾怔了怔：“以你的名义？”

　　张云起道：“爱华电子。这事儿市里面肯定会搞宣传，那就顺带让他们多多宣传爱华电子。我们回吧，明天再去市里。”

　　******

第543章 讨价还价

　　夕阳西下，火烧云在天空上燃烧。

　　晚餐张云起自掏腰包，请杨瑾和小武吃了一顿市一中学生最爱的真真米饺。

　　真真米饺就是一家藏在深巷里的破烂苍蝇馆子，环境比较差，不过味道不错，价格也很便宜，后世江川市趁着湘南旅发大会的春风，成了文旅热门城市，这家破破烂烂的小米饺馆也变成了网红打卡店。

　　张云起第一次吃真真米饺还是在高一开学的时候。

　　纪灵带他来吃的。

　　吃过米饺后，张云起直接回了家，累了一天，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春光依然灿烂。

　　张云起给初见发了短信，起床漱口，刘明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在电话里颇为兴奋，告诉张云起说刘今石目前还在江川，住在云泊国际酒店，最后他说道：“老板，刘今石今天想约你再谈一次。”

　　张云起琢磨刘今石昨天应该是和飞利浦总部商量好了对策。

　　其实站在飞利浦的角度，他昨天提的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刘今石没有决断权，只能向飞利浦总部进行汇报请示再行动。

　　张云起说道：“我就不去聊了，我要的就昨天那三点条件，你跟他谈吧。”

　　刘明迟疑了一下，点头说行。

　　张云起挂了电话。

　　用过早餐，在张妈的唠叨声中，他回了书房写材料。

　　关于数字产业光盘基金的材料。

　　其实在中国搞VCD影碟机，有一点张云起一直是很清醒的，爱华电子必须得到政府的支持，如果纯市场化操作，就算不是被老外用技术垄断压榨致死，也得被恶性竞争卷死。

　　万燕、爱多都是鲜血淋漓的例子！

　　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VCD影碟机的产能其实已经出现严重过剩的状况（年产量超过2000万台），机芯、解码芯片等核心部件又被飞利浦、C-Cube等外企卡主脖子，市场和企业卷到彻底疯狂，价格战、礼品战铺天盖地，中国厂商整机利润率不足5%！

　　在这么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爱多等一大堆民营企业资金链断裂而先后倒闭，万燕集团更不要说，在市场初期打广告打得资金消耗殆尽，市场爆炸式增长的时候，却因为资金链断裂而黯然退出市场，所以没有及时引入国资是万燕集团领导层犯下的第二大战略性错误。而新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够安然无恙活下去，越做越大，它背后的国资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政府给予大量的补贴，97年光一条生产线就搞了两个亿的基金补贴。

　　尽管眼下的中国影碟机市场愈发欣欣向荣。但这些深刻的经验教训，始终提醒着张云起该如何在这盘大棋当中规避致命风险。

　　张云起也知道电子工业部已经有了设立数字产业光盘基金的初步想法，为了避免让江苏新科和广东步步高那些直接竞争对手捷足先登，抢到最大份额，他必须得先去部里烧一把火。

　　张云起的设想就是让江川市里面向省里面打报告，省市再联合向电子工业部（后世的信息产业部）提请一个湘南数字产业光盘模式，最后由电子工业部牵头，以突破光存储核心技术为目标，设立国家级专项基金。

　　按照他的想法，这个国家级专项基金支持的领域主要包括机芯国产化、解码芯片研发、专利储备池建设等等方面，基金资金来源由国家财政拨款、地方政府配套加国有银行专项信贷（超低息超长年限），实施机制采取“三三制”原则，企业自筹30%、地方政府配套30%、中央资金支持40%，推动实现“每投入1元财政资金，拉动5元产值”的杠杆效应，促进信息产业升级，支持核心技术研发，比如解码芯片、光学头等关键部件的国产化。

　　当然，说起来简单，动笔写起来头发又掉了不少。材料张云起一直肝到下午，收笔的时候，刘明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爱华电子和飞利浦的第二轮谈判刚刚结束，似乎有不少的收获，在电话里，刘明语气颇为兴奋。

　　他简单说了一下开会的情形，便一股脑把谈判结果向张云起做了汇报：“第一轮谈判我们提的三点要求，刘今石代表飞利浦总部同意了第一条，豁免我们的MPEG-1解码技术专利使用费。一套5美元，我们采购150万套，一共是750万美元，飞利浦愿意让利6200万人民币！”

　　张云起点头：“既然对方让了一步，那我们也让一步。”

　　刘明问道：“怎么让？”

　　张云起道：“6200万专利使用费，我们可以一分不少全给他们。”

　　刘明愣住了，他实在难以理解张云起的脑回路：“这到手的鸭子……”

　　张云起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有舍才有得，飞利浦为爱华电子在二代CDM12系列的基础上定制机芯和开放机芯底层协议这两点，我们必须要。”

　　“张总……”

　　“嗯？”

　　“你的目标，是不是第三条，拿到飞利浦的机芯底层协议……”刘明已经理解张云起的想法，其实从昨天张云起的话中，他就在揣摩到张云起的核心思路，老板对“超级纠错”功能有着狂热的执念，认为这个功能将在后续激烈的市场竞争当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但飞利浦是不可能答应给爱华电子提供定制化机芯的……成本太大，这点老板应该清楚，但拿到了机芯的底层协议，自己开发同样可以实现这一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