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00节
她也是今年来与张岱这个外甥往来几次、受其助事不浅,所以才又看重起这些亲戚关系,想要再在当中挑选几个能帮上自己的亲属,所以今年才特意邀请他们入宫来参加宴会。
这些彼此都比较陌生的武氏亲属们就在这里貌似热络、实则尴尬的闲聊着,张岱虽然倒也不用刻意的去迎合谁,但也觉得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有些无聊,于是便起身踱步到了殿外。
此时的神居院外,诸家皇亲国戚往来频繁,当中一些比较年轻的子弟,张岱倒也认识几个。这会儿又在内苑相逢,难免要寒暄几句。
张岱一边跟人闲聊着,一边在神居院门口打量,很快便瞧见了惠妃宫里的几个宫人正跟在一名华服少年、应该是孩童身后,一起站在门口张望着。
这孩童想必就是惠妃之子、寿王李清了,于是张岱跟几名朋友稍作致歉,然后便举步走了过去。
“大王,张郎在这里!”
有惠妃宫人瞥见张岱由内走来,便连忙躬身对前方的孩童轻声说道,那孩童闻言后便也连忙转头向这里望来。
寿王李清出生于开元八年,在此之前他两名同母兄与一个长姊都先后夭折,因此出生后便寄养于伯父宁王李宪家中,在开元十三年封禅前夕才回宫获封寿王,但因为年龄仍小,所以并没有随驾东巡。
直到不久前眼见年内圣驾难再转回长安,所以寿王等留守儿童才被接到东都洛阳来一起与亲长团聚、欢度春节。
眼下寿王还只是七岁的孩童,面貌看起来清秀伶俐、眉眼间颇似其母武惠妃,尽管宫人已有介绍,他还是走到张岱面前举起小手作揖道:“足下便是燕公门下张氏表兄?某名清,正奉母命于外等候相迎,不意表兄竟由内出,是小王眼拙错过了吗?”
张岱本来还用一种比较戏谑的心情打量着寿王,当见到这小子一板一眼的入前见礼,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往后稍退一步,向寿王欠身道:“倒不是大王错过,是我受宫人导引别径入苑。有累大王在此空候,实在失礼。”
“表兄言重了,母命如此,岂言劳累。况且日前小王在西京内苑还承蒙表兄寄送什物,宫规所限,没能当面致谢,今日相见,也要致谢前事。”
说话间,寿王又拱手又作一揖。
张岱连忙又侧身避开,只觉得跟这小子对话要比跟成年人来往还累。这么小的年纪姿态便如此端庄,让人觉得若不端正态度回应都会心生愧疚。
他跟他大姨武惠妃也来往多次,此时再看这小子的风格姿态,倒真不像是其母能教导出来的。
虽然看起来有点过分的少年老成,欠缺垂髫孩童的活泼朝气,但这样沉静有礼的孩子又要比吵吵闹闹的熊孩子更能招人喜欢。
于是张岱便又跟寿王一起走回殿堂,这小子走起路来都是四平八稳、慢慢悠悠,倒让跟在一边踱步慢走的张岱都忍不住检讨自己平时仪态是不是太过毛躁了?
当他们再返回殿内时,殿中还有婴儿啼哭声与少女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其他武氏亲属受邀入宫,也都没有带自家不好管束的孩儿,因此殿中吵闹的也是武惠妃的儿女。
除了寿王李清之外,武惠妃还有一子一女,分别是盛王李沐与未来的咸宜公主。公主与寿王年纪相差不大,盛王则方脱襁褓,仍需哺育。
刚才张岱登殿时,这两个都在后殿睡着,这会儿醒过来,便入殿吵闹起来。此时等到寿王入殿,兄妹三人或静或闹,区别更加的明显,完全不是一种风格。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惠妃的儿女们,所以一众武氏亲属们自然也都是一视同仁的对他们赞不绝口。
张岱瞧着寿王等人,心中却想起来他大姨日前向他诉苦时说在内宫中处境也很艰难,为了固宠甚至连儿女夭折都来不及悲伤,擦干眼泪后便要强颜欢笑着再邀圣宠。
如今看这情况,武惠妃所言倒也不是夸张,而是辛酸的现实。
她这几个子女都集中生在王皇后被废的前夕这几年之间,在没有外朝强力的支持下,甚至就连子女都数度夭折,身体的确是她唯一邀宠固宠的本钱了。
当然,武惠妃也是幸运的,起码她的坚持和付出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其他比她更加悲惨的内宫女子大有人在。
只可惜皇帝本身就是凉薄无情、伦理道德对其全无约束,甚至年龄越大便越丧心病狂的去挑战人伦和法理的底线,使得这些事情到最后都成为一个笑话,也让他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接下来又有几名受邀的武氏族人来到这里,闲聊中天色也将近傍晚时分,有宫奴前来禀告圣人不久之后便要驾临今晚举行宴会的安福殿,于是武惠妃便起身入内再整理一下妆容。
“六郎你来,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在起身离席的时候,武惠妃又对张岱招手说道。
张岱闻言后便也连忙起身跟在惠妃身后,一起往内殿行去。
其他武氏族人们见到这一幕后,也无不流露出羡慕之色。刚才的闲聊中,他们也瞧得出武惠妃对张岱的态度尤其温和,毫不掩饰对其的赏识,如今甚至召入密室私话,这是惠妃兄长都没有获得的待遇啊!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母家的亲属齐聚一堂吧?我也是第一次呢!六郎观此亲众如何?有没有才情禀赋卓然可仰者?”
来到内室坐定下来,武惠妃一边让婢女给她整理发髻,一边对张岱微笑说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自是有些无语,只是垂首说道:“众亲长全都热情和蔼,使我受宠若惊,多受谬赞愧不敢当,又怎敢对亲长们妄置臧否?来日有暇还需一一登门请教人情道理,盼能不吝赐教、使我更有长进。”
“是的,都在说虚伪客气声辞,没有什么真知灼见能够点拨儿郎。莫说人事道理上的教诲,哪怕文辞雕虫的指点也欠奉啊!”
武惠妃有些失望的说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则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要如何作答,他这大姨也实在太会做阅读理解了,竟然从自己的回答中提炼出这种观点出来。由此也瞧得出,武惠妃对这些亲属们是有点不太满意的。
“还有一事,我要问你持何看法。郐国公家你那小姨,你注意到没有?倒是生的伶俐可人、模样讨巧,真是我见犹怜呢,只是性子拘谨了一些,欠缺一些大家风范。”
武惠妃待到发髻被拆下后,如瀑青丝垂于身后,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动人的风韵。
她回头见到张岱在一旁垂首端坐着,视线都不敢乱转,不免莞尔一笑,旋即便又说道:“我有意将之招引入宫,六郎你觉得合适吗?”
第158章 李武旧怨
听到武惠妃这问话,张岱脑海中也不由得泛起一张娇怯柔弱的俏脸,正是武惠妃所说、郐国公的女儿,他应该叫小姨的那一个少女。
他之前对这位小姨倒也多有留意,倒不是单纯的欣赏美色。主要还是因为郐国公就是武周时期的高平王武重规,他之前要接手继续建造的龙门石窟东山高平郡王窟,就是由武重规出资建造。
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他才对这位小姨有点留心,一起留意的还有其兄长,武重规的儿子武成卿。
虽然龙门这些佛窟并不像世俗财产一样有着明确的继承关系,但武重规家建造这佛窟也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如今张岱要继其功德继续建造,当然也要跟其后人沟通一番,所以刚才他也跟武成卿闲聊了好一会儿,并约定来日登门拜访。
但张岱还是被武惠妃这话给问懵了,这是他适合讨论的问题吗?即便不考虑他作为晚辈这一层身份,皇帝的小老婆给其纳小小老婆,他也不方便插嘴啊。
武惠妃眼下俨然已经将张岱当作自己的智囊谋主,并没有觉得以此询问张岱有些不妥,而是又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如今内宫之中奉宸年久者,多数已有子女在室,本身要劳心费神的教养子女,便难以专心侍御。
近年新进者则多轻浮浪荡,只知以色艺邀宠,全无德行感人,一时之玩物而已,指望她们能有何才性补益天家?我是有心要立起一个进退的规矩,只是在情势上还有些思虑不周,需要六郎你来再为参详。”
张岱听到这里后,也是明白了武惠妃的意思。
王毛仲欲献女于内宫这件事无疑是让武惠妃心中生出极大的警觉,就算是阻止了此事,也难免还会有其他类似的事情发生。
武惠妃自己年龄越来越大,自然不可能再像年轻时那般娇美动人,再加上抚育儿女也会使其分神,包括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再高频率的孕育来固宠。
所以想要确立自己在内宫中的地位,只能另想他法。争取皇后之位固然是最直接的手段,但这件事在外朝中还是阻力甚大,一时间还未可成,但新的挑战与隐患已经涌现出来了。
所以武惠妃想到将自己年轻的堂妹引入宫中,一方面是捆绑组合起来固宠,另一方面也是要借此给内宫新进的内命妇们树立一个规矩,即只有获得自己的认可和支持,才能在这后宫中站稳脚跟,获得圣人的恩宠。
但与此同时,这个作为帮手被引入进来的堂妹同样也是自己的竞争者,武惠妃也想确保对其能够绝对的控制。
再联想武惠妃刚才询问自己对这些亲属的看法,张岱便明白他大姨是希望他在宫外能够帮忙限制和控制一下他这个小姨的兄弟们,让他们不要生出太多杂想。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张岱自然知道怎么回答了。
“姨母虽然久处深宫,不常与外沟通,但亲众们也都感怀深重、心存敬仰。譬如今日,只需姨母一眼,分散各处的亲属便齐聚此中,人数之多,是我生平所未见。”
他顺着武惠妃的意思继续说道:“孩儿不知别者是何心情,唯我自身而言,姨母恩我、没齿难忘!
旧者受嫌宅中,虽骨肉至亲不能关照入微,遭遇疾困、走投无路之时,唯姨母不以此儿疏远、给我指点明路!若有什么情势疏漏,我自尽心竭力为姨母修补周全!”
“好孩儿、好孩儿!你知恩崇义,又心思深重,凡所受恩,念念不忘。但其实恩你者又岂是只图你的回报?
无非是欣赏你才性超逸、禀赋出众,不忍让你这人间少俊久困厄难之中。你姨母人情或不贵重,但也不会任意滥给,唯你这孩儿值得,所以也愿意扶掖!”
武惠妃听到这回答后,脸上顿时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于是便又摆手道:“这些让人感触良多的话语,是我姨甥两各自心存的情义默契。
我知六郎必不会辜负身受的每一份恩惠,所以你姨母也乐得成全你的少年壮志!你且去外间稍待,一会儿尽情欢宴、不必拘束!”
张岱闻言后便起身告退,又来到外间坐在一众亲友之间。再想到刚才跟他大姨所交谈的内容,他不免有望向另一席中的那位小姨。
那位武娘子年纪也不大,瞧着只比张岱大了两三岁的样子。算算武重规去世的年岁,估计大概是其遗腹子。如果武周政权没被颠覆的话,大概也会如武惠妃一般被收养于内宫中。
武惠妃因在深宫之中,没有受到太多外朝的人事牵连,但其他武氏族人则就没这种好运气。神龙政变之后,武攸宜、武重规等武氏族人陆续夭亡,他们的儿女也都各受牵连。
武重规的儿子武成卿年近四十却仍然未脱选司,还在六品官职上守选赋闲,而五品与六品是一大槛,如果跨不过去,荫及儿孙的资格也没有,儿孙若再不争气,不久之后就会彻底的沦为庶民。
至于张岱这位小姨,大概自小也没有受过什么良好的家庭熏陶,就那么垂首坐在席中,只有别人向她问话才会轻声应答,否则便沉默不言,瞧着社恐的有些自闭。
当张岱视线频频打量时,难免会与其视线有所接触。
哪怕面对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外甥的打量,这位武娘子俏脸也肉眼可见的红晕起来,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稍稍抬头,眼神游移着快速瞥了张岱一眼,见其视线已经望向别处,这才暗暗的呼出一口气。
当武惠妃再行出时,已是一身华服盛妆、光彩照人,顾盼之间风情十足,让在堂那些武氏男女都有些自惭形秽,但眼神中也都闪烁着一些希冀之光。
不多久,圣人便来到了内宫之中,并且来到了神居院外邀武惠妃同行前往神居院去。
院中跪拜迎驾的武氏众人眼见此态后顿时都心生与有荣焉之感,只可惜他们却不能紧跟在后相随而去,还要在外等待内官的传召。
这会儿跟随在圣人身后的是宁王、薛王与诸皇子并诸宗室们,以及他们各自的家眷。这些李氏宗亲们在行过神居院的时候,不乏人都向武家的亲友团们丢来白眼。
武太后时多有李唐宗室死在了武氏手中,尽管已经时过境迁,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圣人那么宽宏大量、笑泯恩仇,所以也有许多李唐宗室对于武氏族人心存怨恨,连累张岱站在这些人当中都受了不少白眼。
甚至就连不久前还跟张岱勾肩搭背闲聊、对他多加提醒的的李峡,这会儿也是在他面前冷眼飘过,可见这种阵营间的仇恨搞得私人间的交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这要放在后世,高低得拍一两场电影,李峡那小子要是个女的话,还得再加六十集电视剧。
张岱倒没有因为遭受冷眼而郁闷,他对人对事向来拎得清,既然接受了这一层身份带来的便利,自然也得承担相应的人事纠纷。
这世上哪有光享受不负责的道理,你瞪我几眼,我又不会少几块肉,你要真敢有实质性的行动,我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话说回来,李唐宗室也是挺能生的,武周时期被杀了那么多,现在看来又是不老少。
武周年间,高祖、太宗子孙多遭屠戮,高宗非武氏所生的其他子孙更是一把辛酸泪,以至于李唐的忠臣们到最后也只能在武则天的儿孙中挑选继任者。
如今这些李唐宗室当中,圣人自是子女众多,虽然多数都还没有成年,但数量着实可观。宁王、薛王同样也是子女不少,各自都有十几个,申王、岐王因已离世,家人仍在居丧,都没有亲属到来。
稍远一点的宗室便是邠王李守礼,他乃是章怀太子李贤的儿子,也是武则天孙子辈中除睿宗子之外硕果仅存的一个了,其他孝敬皇帝李弘、中宗李显俱已绝嗣。
但这位邠王自己一个人就把其他绝嗣几支的事情也给办了,在其身后男女几十人,俱是其人儿女。这要不是旁边有人介绍,张岱还以为是哪里中小学生到皇宫来研学的呢。
高宗其他的子孙都已经被杀干净了,再稍远一点的宗室那就是太宗子孙了,主要就是吴王李恪的后人、信安王李祎与其兄弟们。
今日到场的宗室便有这么多,至于那些已经出嫁或者入道的公主们则就没有到来,男女老幼也有二三百口。
由此也可见古人虽然医疗水平不如后世,但只要吃喝无忧,造人的能力也是很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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